那天之后,刘一言始终不肯和许魏驰说话,课间,许魏驰腆着脸在她旁边来回转悠,她要么自顾自地和窦洁、向竺聊天,装作没看见,要么直接越过人家,去九班找邱青昕和闻瞾。就连许魏驰每天早上放到课桌上的早餐,也被她无情地分给了前后左右的人。
许魏驰每天在刘一言面前转悠,每次话到嘴边,还没张口,就被她那副冷漠的表情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许魏驰也会每天短信提醒她吃东西要忌口,手上的伤口不能碰水......事无巨细,每天都要重复好几遍。
以及一如既往地,睡前那句“晚安”。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回应。
他倒宁愿刘一言朝他发火,骂他一顿,和他大吵一架,哪怕是哭一场,只要能有一个突破口,他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人家刘一言呢,该吃吃,该睡睡,该上课就上课,除了不肯和自己说一句话之外,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明天就平安夜了,你还没和你们家许魏驰和好啊?”刘一言趴在九班门口的栏杆上,一副弃妇的样子,闻瞾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刘一言身子晃了晃,心里还有气:“我干嘛要和他和好?”
闻瞾最受不了她这副拿着端着的样子,没好气道:“你差不多得了,多大点事儿啊?人家给你道个歉不就行了吗?”
“那他也没来给我道歉啊!”
“你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了吗?”闻瞾讽刺她。
刘一言撇撇嘴,没吱声。
闻瞾不耐烦了:“刘一言,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呢?人家之前对你好,你就一分一分记着,一点一点累着,一旦哪个地方出了点差错,就把之前对你的好全部抹杀了,立马就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平安夜,人心涣散,大家都没心思上课,尽管是这样,学校也没有给“洋节”放假的道理。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大家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老师“下课”的话音刚落下,教室里的人立刻作鸟兽散。
眼看着刘一言就要走了,本来还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的许魏驰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立刻起身蛮不讲理地把她堵在教室门口。
刘一言漠然地看着他,他也低下头紧锁着眉头,看着刘一言,谁也不说话,两个人的眼神像是快要打起架来。
有动作慢了一些还没走的同学,被他们堵在教室,只好从后门出去。很快,教室里除了值日的同学,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看出他们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值日的同学都不说话,静静地打扫着卫生。
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刘一言倔强地梗着脖子,冷冷地盯着许魏驰,许魏驰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僵持了一会儿,许魏驰的目光先软了下来,放下挡在门框上的手,想去拉刘一言的手。
刘一言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许魏驰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然互眼神受伤地垂下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终于缓缓开口:“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刘一言不说话,许魏驰低垂的眼睛和乞求的语气激得她眼睛发酸,于是把目光从许魏驰脸上移开,脸撇向一旁。
“你不肯和我说话,也不回我短信,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骂我吧,或者你打我一顿!只是......你别不理我……”许魏驰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眉顺眼的,刘一言的心霎时间软了下来。
这几天,她虽然不和许魏驰说话,但是许魏驰还是每晚给她发短信,不停地解释那天晚上的事。
那晚在教室,他看到刘一言急急忙忙往外跑,就下意识地跟了上来,并没有看到之前发生的事,刚好看到的是刘一言他们一群人围着李婧婧一个人,而刘一言又恰巧好勇斗狠地给了李青青一个耳光,许魏驰只是本能地上去想阻止她,没料到自己力气太大,让刘一言受了伤。
他当时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推了刘一言的那只手给剁下来,向她赔罪。
可是刘一言依偎在陈乾怀里的样子狠狠地刺伤了他,他看到了陈乾看刘一言的眼神,他怎么会不懂那样的眼神,他整颗心都像是被人狠狠地捏着,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她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到刘一言手上的伤口,他再也顾不上去想陈乾的事,只想看看刘一言的伤口,却不想被盛怒之下的吴晟抓着揍了一顿。
其实就算他不解释,刘一言也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把自己推倒的,只是许魏驰下意识地护着李婧婧的行为,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她的喉咙里。
看到刘一言撇过头去,许魏驰以为她不想看到自己,不禁有些着急,好像害怕她突然消失掉一样,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抓她。
动作太急,不小心碰到她手上受伤的地方,刘一言忍不住“嘶”了一声,许魏驰被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抓起她的右手仔细地查看。
本来包着纱布的伤口已经换成了创可贴,弄疼了刘一言,许魏驰心疼得不得了,一想到这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上从此以后将会有一个难看的疤痕,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许魏驰更是觉得难受,下意识地隔着创可贴轻轻地吹。
刘一言本来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到许魏驰这幅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了。
听到刘一言这声轻笑,许魏驰像是看到了希望,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她,紧紧地抓着刘一言的手不肯放开,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刘一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想把手收回来。
许魏驰哪里舍得放开她的手,用力捏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言,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刘一言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得,早就忘了生气,可是要她说出“我不生气了”之类的软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许魏驰灼热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执着地等待着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刘一言才就着许魏驰抓着她的手,把手抬到许魏驰眼前,说:“疼!”
这个“疼”字里面竟包含着一些撒娇的意味,许魏驰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又立马反应过来,宝贝似的握住那只手,轻柔地朝上面吹着气。
热气扑到刘一言手掌上,痒痒的,她看见许魏驰的睫毛一张一翕,心里也痒痒的。
不想再被值日的同学看热闹,刘一言用手肘推着许魏驰往外走。许魏驰心里美滋滋的,就这样笑嘻嘻地被刘一言推着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圣诞礼物!”
平安夜送圣诞礼物,已经成了时下年轻人的流行。
“我不要!”刘一言笑到。
“你不要也得要!”许魏驰霸道地说,然后把书包拿下来,伸手在里面胡乱地翻着。
刘一言嘴上虽然说不要,目光却像是被钉在了许魏驰身上,隐隐有些期待。
找了一会儿之后,许魏驰终于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首饰盒,刘一言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许魏驰不解地看着她,,随后了然一笑:“刘一言你不会觉得我要拿戒指给你求婚吧?”刘一言面色发红,不说话,转身往前走。
“哎哎哎!你别走,礼物你不要啦?”许魏驰赶紧上去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
“不要不要!”刘一言恼羞成怒。
许魏驰好笑地看着她,然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儿一元硬币大小的翡翠玉石,中间有一个小孔,一根红线穿过小孔,俨然是个玉石吊坠。
“这个是小时候我奶奶去求的平安扣,从小就跟着我,我跟我哥一人一个,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
刘一言被吓了一跳,这个礼物对她来说太贵重了,不论是其金钱价值还是它所蕴含的意义。
“不行,这个我不能要,你送我个别的吧!”
许魏驰才不管那么多,抓起刘一言没受伤的左手,把平安扣连盒子塞到她手心里,蛮不讲理地开口:“我说给你就给你!你不要它,就是不要我!”
刘一言没见过许魏驰这么不讲理地样子,无奈地看着他。
他挑挑眉,嘴角也带着笑意:“刘一言,你还要不要我?”
刘一言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那我先收着,等以后你需要了,我再还给你。”
许魏驰笑着去掐她的脸,难得认真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吃饭的时候许魏驰才想起来跟刘一言要礼物,像小孩子要玩具一样朝刘一言伸着手,刘一言紧紧地捂着鼓鼓的书包,神色不自然地说:“我没准备。”
许魏驰看她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问题,趁其不备,抢过她的书包,刘一言反应过来,伸手抓他,许魏驰抱着书包躲来躲去,不敢和她正面交锋,生怕又伤到她的手。
许魏驰一边躲避刘一言的攻击,一边伸手打开书包。书包被塞得鼓鼓的,拿在手里却是意外的柔软,刚拉开拉链,灰褐色的毛线就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
眼看着已经暴露,刘一言也不再和他抢,停下来站在一旁,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许魏驰把卷得整整齐齐的围巾从包里拽出来,一只手臂夹着书包,两手左右开弓,把围巾打开。
灰褐色相间的围巾是用细毛线织的,织的很宽,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再仔细一看,上面有一些织漏了的针脚,几个洞胡乱地点缀在围巾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刘一言羞愧地站在一旁,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作品。
许魏驰呆呆地盯着这条称不上成功的围巾,忘记了开口。
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刘一言竟然悄悄为他准备了这份礼物,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不知道她是哪天开始织的,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手受了伤之后,是怎样一边怀着对自己的怨怼,一边克服手上的不方便,忍者疼痛继续这项工作。
想象着她笨拙地为自己织围巾的样子,许魏驰更恨自己了。那天为什么那么冲动,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去拉开她呢?为什么要那么用力害得她摔倒受伤?不就是打了李婧婧一巴掌吗?只要她没受委屈,别的人谁挨了打,受了委屈那又怎么样呢?可是最后,偏偏让她受委屈的那个人是自己。
许魏驰的喉结一上一下的滑动,鼻子被冻得通红,不知知道什么时候,眼眶也变得红红的。
刘一言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以为他嫌自己织得丑,上前就要抢回来:“你不要还我!”
许魏驰这才回过神来,一把将围巾藏在身后,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面孔,耀武扬威地说:“给我了就是我的!”
“我给你了吗?明明是你自己抢的!”刘一言趁其不备,一把抢过自己的书包。
“反正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你说什么都没用!”许魏驰一边说着一边把围巾往脖子上缠。
可惜刘一言织得慢,后来手又受了伤,时间不够,围巾的长度实在有些尴尬,他刚围了一圈,就只剩一点尾巴,可怜的吊着。刘一言更窘了,羞愧得无地自容,扑上去扯围巾。
围巾突然间被她拉得紧了,勒得许魏驰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刘一言被吓了一跳,又赶紧去解围巾。
许魏驰解脱地咳了两声,顺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刘一言条件反射地想挣脱,他暗暗收紧了手臂,声音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雾:“别动,我就抱抱你。”
不知道是对他低沉的嗓音着了魔,还是太过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刘一言不再挣扎,两只手垂在身侧,耳边是许魏驰平稳的呼吸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近在咫尺。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响起许魏驰促狭的声音:“唉?不对呀,刘一言,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怎么随身带着给我的礼物呀?”
刘一言被他这副德里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惹怒,一把推开他,“都说了不是给你的,是你自己要抢的!”
许魏驰对捉弄刘一言乐此不疲,不依不饶:“刘一言,你还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给我还能是给谁的?”
刘一言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给陈乾的!”
许魏驰黑着脸,突然就不说话了,眼神暗了下去。刘一言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责怪自己,干嘛这个时候提陈乾,看着许魏驰失落的样子,想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直到吃完饭,两个人也没再说一句话,一前一后地朝学校走去,突然看到路边有人正在卖平安果。所谓平安果,就是借着平安夜的噱头,把苹果包装得光鲜亮丽,把价格翻上几倍,使其被赋予新的意义。
许魏驰停下脚步,指着那个卖平安果的摊位,一脸认真对刘一言说:“给我买一个平安果,我就不生气了。”
刘一言自知理亏,上前去挑了一个最大的,递到他手上。
许魏驰拿着平安果,这才咧开嘴笑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刘一言的左手,左摇摇,右晃晃,好像刚才黑着脸生闷气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围巾……不是给陈乾的……”刘一言犹豫着开口。
“我知道!”许魏驰得意地扬了扬头。
刘一言气结:“那你还假装生什么气?”
“我那是假装生气吗?我真生气了!”许魏驰的语气低沉下来:“刘一言,你能不能别总说那种话来气我?”
刘一言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许魏驰一路上像个小孩儿似的,一会儿摸一摸脖子上的围巾,一会儿又看看手里的平安果,好像那不是平安夜,而是儿童节。
好巧不巧,两个人又和陈乾在学校门口狭路相逢。
陈乾一个人和他们面对面走来,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身影显得尤为孤独。
陈乾就像没有看到许魏驰一样,关切地看着刘一言:“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刘一言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无措地笑,“已经好了,没事了。”
陈乾“嗯”了一声,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故意说给许魏驰听一样:“照顾好自己。”不等刘一言回答,率先进了校门,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两人并肩偕行的样子。
许魏驰沈着脸不说话,刘一言小声说:“我和他没什么了,只是朋友。”
过了一会儿,许魏驰才沉声问到:“刘一言,你觉得两个人分手了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吗?”
刘一言答不出来,他又自顾自地说到:“两个人分手了之后,怎么还可能做朋友呢?过去甜蜜的回忆和痛苦的伤害都不算数了吗?两个人有什么立场做朋友?随时准备拔刀相向还是重温旧梦?分开之后,成为陌生人难道不是最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