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位于我国南方的林城,天气已经转凉,却又还没有冷到令人发指。
林城一中校园里落满了金黄的梧桐叶,整个校园里到处弥漫着浓浓的桂花的香气,这预示着又到了每一年林城一中举办运动会的时候了。
刘一言本来就懒,再加上在班上也算不上什么积极分子,也就没有报什么项目,却不得已被班长安排做拉拉队,和她一起的自然少不了窦洁、向竺和林渔。比起她们三个,林渔更不合群,即使班长强行安排了她加入拉拉队,她却一次也没有露面过。
许魏驰虽然好动,但是更喜欢打篮球或者踢足球这类的群体性活动,短跑、长跑、跳高、跳远这些个人项目,他不喜欢,也不是很擅长。
迫于文科班男生太少,贾定强行给每个男生都安排了一到两个项目,许魏驰就被迫参加了男子2500米跑和400米接力。
比赛前一周,许魏驰和班上其他参加比赛的男生们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练习,用贾定的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就算拼不过理科班,至少也要在文科班里取得一定的江湖地位吧!”
于公于私,刘一言每天都陪着许魏驰练习,窦洁和向竺偶尔也会来送送水,或是在他们联系完之后和其他拉拉队员一起去给运动员们买晚饭。
被班上女生这样侍奉着,高二五班的这些男生心里别提多美了,本来看着刘一言每天在球场边上眼都不眨地盯着许魏驰,还会冒着酸水打趣几句,这下纷纷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许魏霖的项目是跳高,训练场地就在拉拉队员们的补给站斜后方不远,刘一言有时候转头的时候,常常发现许魏霖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这边。她想起许魏驰说过,许魏霖觉得向竺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
刘一言转过脸看向竺,她大部分时候还是低着头玩手机,或是和窦洁小声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许魏霖的目光。
很快就到了2500米比赛的当天,前一晚许魏驰早早地就挂了电话休息,刘一言却莫名紧张得一晚上都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差点就睡过了。
她急急忙忙赶到了足球场,运动员们已经开始热身了,远远地就看见许魏驰一边压腿,一边心不在焉地和赵翼说话,看到刘一言,立刻小跑着到了她面前。
刘一言走得急,头发也没来得及扎起来,随意地披在肩上。
许魏驰含笑看着她,略带责怪地说:“早上多冷啊,你也不知道多穿点!”刘一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的开衫,刚才一路小跑过来,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竟也没觉得冷,此刻一阵凉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许魏驰挑着眉看他,一副“你看吧”的表情,接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刘一言身上。此刻,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刘一言怕他着凉,着急地要把衣服还给他。他却快一步拢了拢衣袖,不容置疑地命令到:“把手伸进去。”刘一言像被下了蛊似的听话的把手伸进衣袖,由着他把拉链拉上。
许魏驰的衣服穿在刘一言身上,就像古代的戏服一样,松松垮垮地搭着,袖子长出了一大截,下摆也拖到了屁股下方,看着刘一言这幅滑稽的样子,许魏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刘一言自己也觉得好笑,虚晃了一下手臂之后,担心地问:“那你怎么办?”
许魏驰满不在乎地说:“你没看我正在做热身运动吗?”然后又笑着加入到热身的队伍中去了。
刘一言觉得,这件外套好像一个特制的火炉一样,烤得自己暖洋洋的。
很快比赛就要开始了,运动员即将各就各位,各班的拉拉队爆发一波又一波震耳欲聋的加油声,班上的女生推着刘一言:“刘一言,快去给许魏驰一个爱的鼓励!”就连贾定也笑着在旁边附和。
刘一言扭扭捏捏站着不肯动,一抬头正对上许魏驰看过来的目光,这目光穿过来往的人群,直直地投射到刘一言脸上,两个人四目相对,许魏驰笑着,对她挑了挑眉。
一瞬间,刘一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上前,冲到许魏驰面前,踮着脚,在他的右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高二五班的队伍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许魏驰被惊呆了,他原本只是本能地看向刘一言,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看着刘一言朝自己走来,她以为她只是来说一声加油,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刘一言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原本只是要去跟他说一声“加油”的,怎么就不受控制地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呢?刘一言大脑当机了,呆呆地看着许魏驰。
看到她这幅傻乎乎的样子,许魏驰心里一动,恨不得一把将她抓进怀里用力抱着,恨不得捧着她肉肉的小脸,用力亲吻。最后,他只是温柔而又宠溺地笑着,伸出手,拢了拢刘一言耳边的头发,隔着空气对她做了一个亲吻的嘴型。
刘一言这才清醒过来,红着脸胡乱地推了推他,转身回到班级队伍。
很快,起跑的枪声响起,十几个身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刘一言还是很快地将目光锁定在许魏驰身上。
他跑得不快,稳稳地保持在队伍的中间,就这样第一圈,第二圈……刘一言的心跳随着许魏驰的节奏,规律地跳动着,却每一次都好像要从她胸口蹦出来似的。
前面慢慢有人开始体力不支,许魏驰还是稳稳地,也不加速,就这样,竟然超过了一个,两个,三个......
远远地,刘一言看着许魏驰的长腿有节奏地向前迈着,她仿佛能看见许魏驰起伏的胸口,好像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耳边的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刘一言紧张地揪着许魏驰衣服的袖子,忘记了呐喊。
最后半圈,前面还有三个人,刘一言瞪大了眼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第一个人已经到达终点,许魏驰暗暗加速,离终点只有不到一百米了,接着第二个人也冲过重点线,最后,一个眨眼的瞬间,刘一言发现许魏驰竟然超过了前面那人,嗖地一下蹿到了终点线外。
刘一言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拔腿朝终点线跑去。许魏驰越过终点线,急急地喘了两口气,便四处张望着,寻找刘一言的身影,看到那个还挂着自己衣服的滑稽的身影向自己跑来,忍不住笑起来,也朝着她走去。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许魏驰到了刘一言面前,立刻把手搭在她肩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刘一言身上,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刘一言没站稳,一个趔趄,俩人差点一起摔到地上。稳住身体之后,一起哈哈地大笑起来。
刘一言扶着许魏驰往人少的地方走,许魏驰看上起是靠在刘一言身上,实则暗自收回重心,紧紧地搂着她。
突然,一股暖流从鼻腔留下来,许魏驰心想不会这么容易就感冒了吧?伸手一抹,竟然是鲜红的鼻血。刘一言猛地看见许魏驰满手的血,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伸手往他鼻子上按,像是这样就能堵住似的。
血水不停地往下流,顺着下巴滴到胸口上,许魏驰只好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让血流到地上。刘一言也沾了满手的血,拉着衣服袖子往许魏驰脸上一通乱擦,却还是止不住鼻血往下淌。
旁边路过的同学好心递上一包纸巾,刘一言匆匆说了声谢谢,慌慌张张地扯出纸巾继续在许魏驰脸上胡乱地擦着。
许魏驰好笑地提醒:“先帮我把鼻子塞住了。”闻言,刘一言“哦”了一声,又急急地扯出一张纸,撕成两半,搓成两个长条,分别塞进许魏驰的鼻孔里。换了好几次纸巾之后,血总算是止住了,许魏霖一张俊脸上却糊满了血,看起来很是瘆人。
刘一言捡起慌乱间扔在地上的矿泉水,拉着许魏驰走到到旁边的花坛,让他坐下,然后倒了些水在纸巾上,掰过许魏驰的头,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擦着。
许魏驰坐着,刘一言站着,他微微仰起头,含着笑盯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摆弄。刘一言仔细地擦着,倒也没有功夫注意许魏驰热切的目光。
许魏霖和赵翼闻言赶过来,就看到许魏驰鼻孔塞着两个纸团,嘴角还有一些没擦干的血迹,整个人呆呆傻傻地盯着刘一言。看到许魏驰没什么大碍,许魏霖放下心来,赵翼在旁边打趣到:“你小子不行啊,人家刘一言就是亲了你一口,你这就□□焚身了?”
许魏驰也不和他闹,笑了笑不说话,还是盯着刘一言。
刘一言装作没听到赵翼的话,却被许魏驰灼热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这才想起许魏驰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担心他再出什么状况,于是作势要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许魏驰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嬉皮笑脸地说:“我不冷!你没听赵翼说吗,我正□□焚身呢!”说着,抓着刘一言的两只手,分辨按在自己两边的脸颊上,还得意地说:“不信你摸摸看!”
赵翼和许魏霖在旁边看得笑起来,许魏驰脸颊上的温度传递到刘一言的手掌,这股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达心脏。
刘一言也忍不住笑起来,手还放在许魏驰脸上舍不得拿下来;许魏驰的手也还抓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擦着。
刘一言太贪恋此刻的温暖了,许魏驰灼热而又满含深情的目光像琥珀一样,温柔地将刘一言包裹其中。
这份幸福感来得太过汹涌,一股热泪就要往上涌,看到刘一言眼眶红红的,许魏驰以为她在担心自己,调皮地晃了晃脑袋,安慰地说:“我没事了,这不是好了吗!”刘一言轻轻嗯了一声,眼眶也还是红红的,随时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许魏驰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轻轻地握在手里。刘一言的手很小,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似的,两只手分别被攥在许魏驰的大手里,许魏驰心里痒痒的,他笑着开口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啊?”
刘一言白了他一眼,想要挣脱他的手:“你才哭了!”
许魏驰抓得更紧了,他还是坐在花坛上,微微仰着头,手臂一用力,把刘一言拉得离自己更近了,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以后别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一次,我就要难过好几天。”
后来刘一言想,当时怎么忘了告诉他,你笑一笑,我就可以开心好几年。
窦洁和向竺过来找刘一言,看到这幅景象,窦洁忍住不住开起了俩人的玩笑:“许魏驰这招苦肉计用得好啊,分分钟打动一言这颗冷漠的心!”
许魏驰也好心情地和她贫:“就是说啊,为了让我们家刘一言好好关心一下我,我也是下了血本啊!”刘一言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抓着窦洁挠她痒痒,一边挠还一边问:“你说谁冷漠呢?”
窦洁一边跑,一边又大喊:“刘一言你重色轻友!你为什么不打许魏驰只打我?”
刘一言一边追她,一边龇牙咧嘴地说:“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重色轻友!”
许魏驰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胸前沾上一些血迹,看上去有些可怖,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含笑看着跑远的两个人。
向竺在原地站着,许魏霖悄悄地看了她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移开。赵翼虎头虎脑地走到向竺面前,不好意思地问:“你明天还来吗?”向竺想也不想:“来啊,我是拉拉队员嘛!”
赵翼挠挠头,咧开嘴笑起来:“那个……明天有我的铅球比赛,你……你会看吧?”
刘一言和窦洁已经跑了回来,刘一言跑得满身大汗,甩着衣服袖子在面前不停地扇。许魏驰正在和许魏霖说着话,看到刘一言过来,长臂一伸,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听到赵翼的问话,刘一言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向竺,又看了看许魏霖。
许魏霖神色如常地和许魏驰说话,好像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向竺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会看的。”
刘一言突然插嘴:“明天许魏霖的跳高比赛你也会看吗?”许魏霖目光闪烁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刘一言一眼。
向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拉拉队不是所有的比赛都得去看吗?”刘一言无所谓地撇撇嘴:“林渔不也一场都没来吗?”
除了许魏霖,几个人都看不懂刘一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一言也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许魏霖身上类似陈乾的那种疏离感,让刘一言觉得很熟悉,也可能只是因为许魏霖是许魏驰的哥哥。看着许魏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里暗自为他着急。
说实话,几个月相处下来,刘一言并不讨厌向竺。
她觉得,向竺并不像传言中那样,相反,她很少和其他人接触,也从不主动和异性说话,经常会有不识趣拦住她跟她表白,她都会一一拒绝。
只是,她好像并不太懂得怎么拒绝别人,担心说出太过绝情的话会对对方伤害太深,所以有时候难免会让一些自以为是的男生觉得她是在欲拒还迎。
这一方面,向竺的确是处理得一团糟,但是刘一言不得不承认,她对朋友还算不错,即使刘一言觉得自己和她还算不上朋友,却仍然能不时感受到她的关心。总之,在班上能和她说得上几句话的人,只有窦洁和刘一言,林渔每天上课听课下课睡觉,和她也是鲜有交流。
向竺除了下课转过身来和俩人聊聊八卦,吐槽老师之外,也慢慢开始吐露一些自己的事。
刘一言这才知道,初中的时候有男生追求向竺,向竺拒绝了,那个男生竟然在家开煤气自杀,所幸是救了回来,但是男生的家长跑到学校大闹一场,弄得人尽皆知,自然,向竺以后在学校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向竺从那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了。
刘一言觉得向竺有些可怜,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朝她那边倾斜。
为期一周校运会终于在渐渐凌冽的秋风中落下帷幕,林城一中人才济济,高二五班女生在比赛中虽然表现不俗,但是男生只拿到了许魏驰2500米跑的第三名和赵翼铅球比赛的第二名,即使是在文科班,这样的成绩也算不上最好的。
好在年轻就是健忘,高二五班的同学们消沉了几天之后,又把这次的挫折抛诸脑后,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紧张的学习中去了。
随着天气转冷,气温逐渐降低,校园里梧桐树的树叶几乎全掉光了,只剩下一株株光秃秃的树干,充满了肃穆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