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血色早晨过去之后,从来不关注车队人数的夏雪,今天她终于搞清楚这里头有多少人。
一份薄纸随手写了个数据,七十三。三十九男,二十二女,五童。没有老人,因为他们都在九号车了。
夏雪回头望一眼,床位不足半米高,像货架一样堆叠起的医疗箱。十一个受伤的男女老少被捆死在覆一次性塑料薄膜的病床上,隔壁受伤重的还上了铁链。还有七个老人已经被关到了铁笼里,粗大的脚镣换了一批主人。
她还能清晰记起,那位老太爷求他们给他干净一枪了断,在理智边缘挣扎的绝望眼神。
这天中午,雪蜜儿在开颅那具胖大妈丧尸之后,居然只得到一团烂浆,强忍住恶心观察,连米粒大的晶核都找不到,这个世界似乎跟她认知的有偏差呢……雪蜜儿圣光闪耀的脸蛋一下子扭曲起来,那一刻,像孤狼般畏惧仇视又怀疑地扫视周遭一遍。
接着又想起自己不该如此失态,呜呜地扑到司银的身上。
“司银我害怕,是不是我的法力丢失了……未来我竟有些看不清,那些魔种吞噬血肉之后,都会把能量和寄生种子储存在生物最坚硬的地方,头颅,现在我居然找不到……它们以后还有弱点吗……人类还有前途吗……”
“蜜儿,不怕,还有我保护你。拯救世界的重担你一个人扛,我心痛,让我帮你分担一点好吗?”司银简直喜极而泣,抱着雪蜜儿不肯撒手,只在眼角余光中警告陆弘景等人一眼。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准备跟司银合作,一起实验寻找魔种的弱点,一定把这些该死的家伙全部榨成漂亮的晶核献给你。”
喂,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功,还把前面的人当是活的么!
夏雪气得毛都要炸起来。
“这样的工作你怎么受得住,太危险了。”雪蜜儿眼角挂着感动的泪珠,细眉又哀愁地皱起,玉手轻抚司银的俊脸。
“不危险的,蜜儿。那些重感染者,几乎不能恢复,如果他们终将要变成丧尸,不如就交给我们实验,为拯救人类献上一分力量,说不定还能恢复正常呢。”司银心花怒放地握住那芊芊玉手,这温软的触电感让他心潮澎湃,大喊。
“为了蜜儿,我再危险也不怕!”
“辛苦你了,银。”
雪蜜儿泪水涟涟,感受的是爱意。夏雪三人齐齐后退一步,感受的全是满满的恶意。
“我为人类存亡,谢谢你们了。”雪蜜儿抹掉泪水,露出璀璨的笑容,朝他们挥手道别。连半挣扎半昏迷地感染者们都陷入了这股柔意,纷纷忘记痛苦。
只有那位老太爷从迷糊中挣扎出一丝理性,发出沙哑的哀求。
“我不想……变成丧尸……杀了……我。”
“不行呢,我答应过蜜儿,只杀丧尸,不杀人。”司银低头对老太爷微笑,扎紧病床上的铁链。老太爷双眼绝望地滑入浑浊。
夏雪毛骨悚然。
三人只能沉默地看着,司银走下九号车,带上匪气十足守在门口的雇佣兵手下,扬长而去。
夏雪陷入深思,这一路上,雪蜜儿这伙人把末日当游戏的样子,恐怕不是因为脑残,而是毫不在意才对吧,认为自己就是操盘人,随时为了游戏进度和爽度,以人作棋子。
这还只是穿越者吗,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又或真的是谁?
夏雪陷入一种死逻辑的纠结循环中。
“滋滋……喂听到吗?”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医疗箱内的沉默,“司命老大,你们的试验品绑好了没有,车队开动了,再磨蹭天黑到不了大小姐规定的山谷。”
车头司机虽然称陆弘景是老大,但人不是他任命的,声音半点尊重都没有。在末世前还好,他是个跑腿司机,末世后,他这种能开大卡车彪着飞的,当然就是高级人才。
谁让陆弘景这回是真失忆,雪蜜儿看走眼,浪费一堆丹药都没捡回他的医学经验呢,幸好比较乖巧听话长相不错,学习能力上等。就死马当活马医,扔九号车让他从新学习了。
“好,可以走了。”但陆弘景毫不在意,让干嘛干嘛,至于干成啥样看心情。
用夏雪的话就是,这是一个真正随心到作死的人。
“等等,司机大哥,你知道这山谷是哪里吗?我们想算算路程时间,看看路上能干些啥,你也知道这两车厢很危险的,谢谢啦。”夏雪抢过了话头。
无论对事物畏惧还是好奇,夏雪都属于喜欢收集信息,知己知彼的人,噩梦空间这种无解的存在更是大大刺激了她这一特性,现在雪蜜儿这种畏惧和好奇双重并列的,也上榜了。
她想通过事物发展的形式,寻找并破解当中的逻辑。
“还真是。”司机想想后车厢的情况一头冷汗,稍微认真地坐直起来,与夏雪隔空对话。
“大概刚刚吃午饭的时候,车队主管喊我们一块去看一份地图,认认某条村的入口是哪个。说是大小姐新占卜出来一块避难福地,今日就要出世。隔壁老王认出,就是他以前跑货运经常路过的地方,叫下陈河村。”
夏雪赶紧给平板开机,找出全国离线地图包,放大该省该市周边。
这下陈河村一面是人字分岔山脉,一面是绵延的低矮丘陵,这村就搁在中间。没环山抱水,没峭崖戈壁,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兵家必争、居高割据之地。
反正夏雪三人看得莫名其妙。
“那司机大哥呀,现在没有网络了,你这车速去到要多久呀?”
“一百来公里,现在不比以前,慢慢走,要三四个小时。”接着司机又唠嗑起,隔壁老王因识路狗屎运,升职加菜,调戏寡妇的杂话。
“谢谢了,司机大哥。这路不好,笼子晃得有点松,我们先去修修……”夏雪懒得听这些黄色笑料,随口唬一句。
“哇,你们快去快去!”那司机一个寒战,手忙脚乱关掉喇叭。
站在病床前默哀数秒,然后等受害者肿大的喉咙消下去魔种进入大脑那刻,陆弘景手起刀落,把分尸掉的躯体裹上整齐的塑料,点燃推下车。
“我也来吧,司银够狠,看你不顺眼又带两累赘,故意的。”夏雪绷着脸,将变黑长出肉芽的头颅钳进大铁桶,起码有七八个头颅怪在里头打起架,互相厮杀。按司银的意思养蛊合成,她都要怀疑这伙人才是天外邪魔什么的,来地球种晶核收割人头。
但这毫不保留的做法,又不太像啊,比若她是天外邪魔,干脆把人类一次性消耗了,改成地球大猪圈不更好,猪头颅不小长得又快,丧尸又不需要智商。
“你说,这雪蜜儿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夏母压力大得脸色苍白去休息了,周围除了丧尸就剩两活人,夏雪靠过去大开脑洞。
“不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懒得管她了。”陆弘景没有好气地矫正夏雪的拿刀姿势,她这个砍法,是要血溅千里搞卫生搞到腰断。
“还有,快天黑了,你不回房间看你的□□吗?”陆弘景决定把这碍事的家伙赶回去。
“我去,我什么时候看这玩意了,昨晚明明拿的是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等等,你知道了?”现在夏雪的噩梦空间,跟新闻某播一样准时,每晚七点让她孤身一人在车内数骸骨,幸好数来数去,目测来目测去,都没有一米八七和一米六六的。
意味着这也是种可靠的预言,陆弘景和母亲,这世上她唯二在意的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会死亡。
如今噩梦空间反倒成为她的精神依靠,每晚短短的半小时,带着紧张希冀去数一数,确定明天安好她才能安然入睡。
其实她怕极末日了,但更怕他们会死。
“每天晚上睁眼瞎一样地到处又瞄又数,两眼的瞳孔完全是扩大散涣状,神经病的卖相,又是正常人的思维。谁不察觉,陈姨也早知道了吧。就算是神经病,现在丧尸满地,精神病院都没位置了,你早点去自首吧。”陆弘景脱掉手套,拍拍夏雪的头,把她推向宿舍门。
“你们这些坏人,害我憋这么久。”夏雪锤陆弘景两下,确定向母亲坦白噩梦空间一事。
最近丧尸出现后,噩梦空间还长出了不少新特性。
比如,那些丧尸虽和要扑及已扑的人一样是骸骨,但脑袋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在这宽广的噩梦视野里,一片亮晶晶。
是不是,特别亮那些丧尸就会长晶核,越亮等级越好越大粒呢?
夏雪有种捡到什么赌石异瞳的狗血与兴奋感,什么玻璃种帝王绿晶核,五彩鸡血色晶核。真是神经钢管般粗大。
“……”仿佛能感受到夏雪的傻气,陆弘景掩脸揉揉生疼的额角,反复自我批评,我为何一时手贱要捡这种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