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很多事当你特意去做时就会发现,通常只有两种感觉,不过如此的平淡,又或,诸事不顺的沮丧。
不过,现在有第三种了。
卧槽!
夏雪睁开干涩的眼睛,头痛欲裂,正想颤巍巍地从床上挣扎起来,昏暗的房间突然噌一下闪亮起来。
“夏小姐,您醒了,请问您要什么早餐呢?”一个西装笔挺高大干练的中年男管家,站在床头两米处,恭敬地问,长相还有点小帅呢。
“哈,包子。”夏雪条件反射来一句。
“好的,请您稍等五分钟。”帅管家退到墙边按下电铃,一排黑白制服女仆捧着鲜花、热毛巾、化妆与发型工具、杂志等等进来。
后面还跟了一位医生和护士,齐齐朝她露出八粒牙完美微笑。
夏雪觉得她要是有眼镜的话,该从鼻梁摔下来自觉碎在被子上了。
这天,她从五万块的床上醒来,面对两百块一小时的服务,连头上扎得结结实实快成金箍的纱布,和剧痛的伤口都忘记了。
五分钟,快准狠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直到热腾腾的肉包子端上来,一脸懵的夏雪才想起要问自己在哪里。
“小姐,这边请,主人和您的母亲,已在大厅等候。”帅管家侧身引路,完工的女仆们齐齐弯腰,拉开大门,露出一条直通螺旋阶梯的走廊。
“姐姐,对不起呀,昨晚的事,人家不是故意的,蜜儿给现在你道歉。”一位肤如凝脂大眼樱唇,一头金棕色卷发闪闪发光,身穿浅绿连衣裙的绝色少女,腾得从椅子站起来,给夏雪鞠躬。
泫然欲滴的含泪墨眼,瞬间柔光了整个空间。
如果不原谅她,你就是千古罪人了。
夏雪不由又心神恍然,心中忍不住冒出一这句话,不过,最近忍不住的话太多,她都有些麻木了。
“在这里,蜜儿还要再道一歉。陈阿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伤到了姐姐。”柔光再次在华丽恢宏的欧式大厅亮起。
夏雪猛眨一把干涩的眼,瞬间的黑暗仿佛有种掉网线的感觉,此时,一些重要的记忆从脑海浮现出来。
昨晚上,她和母亲正在超市大扫货。
本来末日这种事情,就跟世界大战一样,论据论证再充足,火药桶地区打得再烂,炮弹没炸到家门口,人们也是将信将疑的。
于是,两母女在超市早已经跑题,好吃的零食越捡越多,塞到两人快拎不动的分量,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就在她们推着小车下斜坡电梯时,后面突然冒出了一伙与超市格格不入的人。
“小姐,我来推吧。”那位依旧西装笔挺的帅管家,一手推着满载粮油的购物车,另一手伸向那位,脸上全是忠诚的担忧。
“不用,张叔你推那个够了。”虽然栀子花般柔弱,少女还是露出了坚毅的表情,黄莺翠鸟般的声音让周围的人一片陶醉,这真是个好女孩。
但已经站在电梯上夏雪,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望。一辆放了足足十大包米的超载车出现在电梯顶部。
“老妈,快闪!”记忆到了夏雪扯着母亲往隔壁梯跳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想起来,夏雪没被撞到的后腰都有点忍忍作痛,幸运的是她只是撞到头而已。
“孩子别哭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一个小女孩到超市买这么多米干嘛……”夏母看着不断啜泣的少女,动了恻忍之心,反过来安慰并扯开话题。
“呜呜。”少女听到,忽然安静下来,用芊芊玉指拭掉长睫上的泪珠,表情认真严肃又带几分神秘,良久,才轻声说。
“你们听说过末日么?”
那么巧,又是末日论?这个月绕着末日这一关键词,夏家母女已经遇上好几起怪事了,不管信不信,是三人成虎,还是确实有其事,都不得不正视它起来。
母女两带着几分真切的疑虑,对视一眼,都不由直起腰来认真听。
雪蜜儿见状很高兴,微微颔首,对夏母陈锦悦漏出一丝赞赏的微笑,果然是我看中的队友,占卜上说得没错。
至于夏雪,已经被无视了。
“其事,我的身份并不简单,我家祖上曾出过一位雪山圣女,专卜卦推算,能逆天改命,在南北朝时代的西域可谓赫赫有名。后来因为战乱,圣女失踪,族人纷纷隐姓埋名散落各地,传下来的本事也是支离破碎,只有我们雪家还保存着比较完整的传承。”
“可惜窥天逆命总会引起天地反噬的,我们整个雪家一直人丁单薄英年早逝,到现在竟然就剩我一人了。”雪蜜儿带着对家族的崇敬与忧伤,擦掉一滴泪,继续讲述。
“但就在三天前,我整理家中古籍时,竟发现了书中有夹层,藏着圣女先祖在一千五百年前留下的卜辞。”
“戊戌年,天狗吞日,腊月炉火,山海倾倒,狱府降世。”
“而,天狗天日,我已经算出来了,就在这刻。”
话音一落,室外的光线竟慢慢衰弱,天地昏暗。
雪蜜儿仿若圣女附身,神态空灵威严地站起来,看着窗外。大厅内候着的管家与女仆纷纷漏出激动又畏惧的表情,接着向那位对抗黑暗的光明少女,投去更热烈虔诚的目光。
夏雪觉得不能再被惊吓,她下巴就要脱臼了。这个装逼我要打满分!
“所以,陈阿姨原谅我不能送夏姐姐去医院,那里实在人太多太危险了,我不能伤了你们再送你们上绝路,留在这里吧,不仅郊区比较安全,我家还有私人医院。”
雪蜜儿拍拍夏母的手,悯恤的微笑,光芒万丈。
“好了,时间不多,没有问题吧。咱们抓紧储备物资,一同度过这个艰苦的末日!”说完,带着一群人昂首走出大厅,飘起的裙裾如灿烂的白昙。
等等,我有问题。买物资你们干嘛不去批发市场……
夏雪坐在椅子上,默默目送雪蜜儿的身影,一直消失不见,却不知为何,总问不出脑海那个问题。
“唉,真是个好女孩。”夏母不由感叹。
娘亲,你也中毒了。
夏雪在心中默默流泪,化悲愤为食量,把桌面的各式中欧点心尝个遍。
正准备伸手捞桌子尽头的虾饺时,一只修长的大手从她背后越过,拎起蒸笼,轻轻搁在她的面前。
“咳!”含着半口包子的夏雪差点被噎死,回头瞪冒出来的人,“兄弟,人吓人,吓死人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白衬衫黑马甲标准侍应服,但又不太像侍应的男子站在椅子背后。
“夏小姐,你好。从你进大厅我就一直站在这里呀。”陆弘景带着小许哭笑不得的歉意,走过雕花大椅子,给夏家母女跟换骨碟。
“哦哦。”夏雪瞬间尴尬,低头灌水,却用眼睛斜上角偷偷观测这个奇怪的人。
为什么说奇怪呢。
陆弘景长得剑眉星目,面容平静带着隐隐的笑意,动作利落又在细节体现认真和细心,绝对能归入大众认同的温和耐看美男子范畴内,至少能让人见面就心生好感。
她又没高度近视,怎么会忽略这么个大活人呢。夏雪的目光来在陆弘景与大厅间移来移去,恍然大悟。
这人居然没有自带柔光,这就是奇怪之处。
自夏雪病床上醒来的那刻,她看到的一切总是有点模糊的,从管家到女仆都自带柔光,只是亮度不一样而已。再加上那位不时强光闪耀,连母亲都被感染了,夏雪都没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妥,只以为自己得了干眼症。
而陆弘景就不一样了,他会有自然而然的皮肤细纹,有不服管束的飞翘发丝,有唇纹、指甲棱角、雀斑……与那些被调过色,模样很好却虚幻的景象不同。
他是一个正常人,还是一个没受到柔光浸染的人。
夏雪瞬间忆起大学被同学忽悠去影院看五十度黄,全程影楼摄影特效,看完眼瞎一下撞路灯的情景。
陆弘景就跟那条曾经被忽略的大路灯差不多了。
灯塔,不是我忽略你,是我暂时瞎了眼而已!
夏雪那一刻热泪盈眶,内心高呼终于找到组织了,原来这个地方还有正常人。
“……”陆弘景被夏雪盯得皮毛一哆嗦,无奈地回头用力看,跟家养仓鼠般假装在平地卧草瞄粮一样失败的吃货,这位客人,您的目光要溢出了。
“咳咳,请问您,还需要添一下水吗,夏小姐?”陆弘景笑意满满地稍微加重语气。
请放过那快被蹂、躏五分钟的空杯吧。
夏雪瞄一眼空杯,脸红一秒钟,然后鼓起勇气抬头。
声音铿锵有力,理直气壮。
“要!”
偷窥被发现就发现吧,赶紧找一位正常人讨论一下,这个世界到底还正不正常要紧,夏雪如是想。
“好。”陆弘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
“还有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夏雪直直看着陆弘景的嫩脸,反复掂量一下对方的年纪,拿出当年做家教时初次登门的亲切笑容。
“……”
他从未见过如此瞎眼又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