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秋风中和嵇修道完别,芮笑笑哼着小曲儿从后门旁边的小洞洞里掏出一包脏脏旧旧的破布,再往里伸手,掏出一块小石头,再往里掏,终于掏出了一把钥匙。
开了锁之后,轻轻一推,木门果然开了。
就知道婆婆会为她留里面的门锁。
此刻耿府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大多数人会在后院里聊天唠嗑。芮笑笑熟手熟脚的绕过人可能会多的地方,一看耿妙恬的房屋开着灯,轻轻一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将衣袍和小说放在桌子上,屏风后,耿妙恬正在脱衣服。
芮笑笑一个串步上去抱住耿妙恬的腰,此地无银地加粗声线道:“小娘子,正宽衣呐。”
耿妙恬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身道:“对呀,等你等到现在才去洗澡。”
“妙妙你真好。”芮笑笑展开双臂刚要凑上去,一根细长的手指就顶在了脑门,耿妙恬贼兮兮的说:“还不快将今晚的事从实招来,你怎会和十哥走到一路去了?”
芮笑笑拉着耿妙恬的手问:“你叫阿花烧了多少水?”
耿妙恬嫌弃地将手抽出来,没好气道:“总之不会少了你的啦。”
大大的木桶里,此刻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芮笑笑捧起一手的花瓣洒在手臂上,低头深深一嗅:“好香啊……”
“快说今天的事情。”耿妙恬小脸红扑扑的看着芮笑笑,“今日一看到十哥身边的人,我还以为是十哥要来府里呢,没想到竟是说你同十哥在一起,还专门来通报一声。今日你们俩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少吼。”
芮笑笑想了想,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从书阁说到适才上马车,不过她自然漏过了许多细节,譬如今日屡次出现的十爷的笑容啦、他在桥上拂住她时眼底让她心跳不已的光芒啦、以及她许多次的心里活动啦。
“这么说,十哥今天不仅陪你买了糖画、带你去了连我都没有带去过的地方、吃好吃的看《天仙配》,还亲自将你送上马车?”
芮笑笑微怔,她都没有发现诶,今晚他真是专程将她送到门口才走的这么一遭么?
“所以我就说啦,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露出原本的样子。”
芮笑笑看着一脸骄傲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的耿妙恬,她何时变得这般会说大道理了?
但若真是要她去想耿妙恬话里的意思,她才不要费那个脑筋呢,还是热乎乎的花瓣汤水适合她,泡完之后香香嫩嫩的,连脸上的肤色都像是白了好些呢。
耿妙恬看芮笑笑昏昏欲睡就要闭上眼睛,赶紧坐到她身旁,戳戳她的手臂,问道:“不及一个月可就是十哥的生辰了。”
芮笑笑的意识清醒了些,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
“二十生辰哦。”耿妙恬继续说道。
芮笑笑转过头看向一脸激动的耿妙恬,问道:“你要送的礼物自己的银两不够要找我借吗?”
耿妙恬直接放弃循循善诱,她侧着身子看着芮笑笑:“若是届时皇帝姨父赐婚某家官家小姐于十哥,你该如何?”
这一下芮笑笑的意识瞬间全部清醒了,她愣愣的看着耿妙恬,见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芮笑笑连忙说:“自然、自然是替他高兴啦。”
“也是哦。”耿妙恬悠闲地用手舀水一下一下淋在身上,“就是不知,若是皇帝姨父赐婚,可是十哥中意的女子类型。上一次问他他也不回答,要不然,我还能帮他在盛都这么多官家小姐中物色呢。”
“呵呵呵。”芮笑笑勉强符合着,“他那样子,要求应该挺高的吧。”
“不一定呀。”耿妙恬狡黠一笑,“姨母总说,两个若要想长长久久在一起啊,互补最好了。”
“互补?”芮笑笑重复着这个词语,“如何互补?莫不是要找一个丑到极致又笨到极致的女子么?”
耿妙恬说:“至少不能像十哥那般啦。明中是恭王一党的人,暗地里却和十哥是挚友。真正的实力啊,完全是在对方不知不觉间进行实力碾压。”耿妙恬一个横手劈溅起无数水花,随即又露出崇拜的微笑,“不过,有这样一位哥哥,我觉着很安心。”
芮笑笑静静凝视耿妙恬红嘟嘟的小脸,道:“有匡公子那样一位夫君你会更安心。可别忘了你的十八岁生辰三个月后就要到来,老爷可是说过一定要让你在十八岁之前许配人家的,操心别人之前先操心下自己吧。”
“你这个眦睚必报的死丫头。”耿妙恬不满的说,“好心提醒没好报。”说完转过头再不理会此刻一脸无辜看着自己的芮笑笑。
半个时辰之后,各自想着心事的芮笑笑和耿妙恬拿起睡衣县前后出了浴阁。
二人走到闺阁刚上到床上准备歇息,只听得门外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小姐可是歇息了?”
耿妙恬听出是阿花的声音,回道:“还没有呢。”
“婆婆叫阿花为小姐和笑笑端了两杯奶茶来。”
耿妙恬和芮笑笑立刻两眼放出豺狼饿虎般的光。奶茶诶,芮婆婆亲手熬的奶茶诶,她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喝到了,都快忘记那种香香浓浓的味道了。
芮笑笑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一把把门打开,只见阿花端着两碗白花花的奶茶一脸苦逼的站在门外。
芮笑笑还没来得及为毛阿花要用这种表情看着她,说时迟那时快,瞬间有一个身影从阿花身后窜出来,芮笑笑还没来得喊救命,大腿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你现在倒是翅膀长硬了啊”,芮婆婆对着芮笑笑的手臂又是一抽,“竟然晚饭都不回来吃了,亏我还给你留了糖酥、奶茶,如今进了宫被赐了号,可是乱出去撒野,不将婆婆放在眼里了。”
芮笑笑鬼哭狼嚎的在桌子和屏风之间穿梭躲闪着,大声哭嚷道:“不是啊婆婆,下午我是去买东西的,结果碰见十皇子,是他硬要带我去吃东西看戏压马路的啊!”
“十皇子?”芮婆婆终于停了下来,“你怎会碰见他?”
“他出宫办事情,就在书阁碰上了嘛。”芮笑笑可怜兮兮的躲在耿妙恬身后,“而且他下午差了人来告知妙妙的。”芮笑笑不满的戳了戳耿妙恬,“你为毛没有告诉婆婆。”
耿妙恬无辜的看看芮笑笑,又无辜的看看听到“十皇子”三个字后正处于偃旗息鼓状态的芮婆婆,缓缓道:“我……我下午有事……忘记了……”
芮笑笑欲哭无泪的看着耿妙恬,继而哭丧着脸对芮婆婆说:“你看嘛,是她忘记了。”
芮婆婆个头不高,整个人却是白白的,加上天生一副好面相、讲究用度,所以并不似一般府里有些年纪的婆婆般老态龙钟。
不过要说面目可憎、凶残狂暴,相信没人比得上耿府的芮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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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婆婆是耿妙恬娘亲的随嫁侍姆,宣继十二年的一天晚上,正值四岁的耿妙恬发烧拉肚子,芮婆婆比谁都心急。半夜亲自将发烧期间用的布拿出后门烧,就是在那时候,见到了一个独自走在盛都冬风里的,哭得惨兮兮的小豆丁。
赶紧用大衣将小豆丁包住,看小豆丁的衣物不过寻常人家,和芮婆婆交好的耿府下人都来看这个走丢的小豆丁,小豆丁只顾着嚎啕大哭,问娘不知娘,问爹不知爹,更不知家住何处,问今年多少岁,只会用小短手颤颤巍巍的比个“三”。
征得老爷的同意后,第二天府里便在盛都各处张贴了寻人启事,可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人来耿府认领这个整天只知道睡吃睡吃、却和耿府小姐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小豆丁。
所以说到底,芮婆婆是芮笑笑在这个世间,除了耿妙恬之外,唯二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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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芮婆婆仍旧喘着粗气,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突然看到桌上的黑色衣袍,这样的材质,却不是耿府里的。
耿妙恬此刻也被这件衣袍吸引了注意力,适才她只顾着泡澡和想事情,完全都没有注意到桌上还有件衣袍的存在。
再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十哥常穿的黑色衣袍嘛。旋即看向一旁想要尿遁的芮笑笑,笑嘻嘻的对坐着的芮婆婆说:“婆婆啊,看来,笑笑今日可是捡到桃花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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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的朱门被缓缓推开,嵇修走进大门,里面一副艳光四射的光景,满目皆是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红布金丝的桌上放置着美果醇酒、水陆八珍,阵阵丝竹之声点点碎碎传来。
走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旁,嵇修俯下身唤了声:“十爷。”
阚晟晖回过头,嵇修道:“芮姑娘已经抵达耿府了。”
阚晟晖点点头。
嵇修继续说:“您让嵇修查的事也有了着落。”继而小声道,“今日纳容街那小女孩是随父亲到盛都游玩的,那老妇人是小女孩的侍姆。而小女孩的父亲正是,夏泰耘。”
阚晟晖闻言,道:“再去细查夏泰耘的妻室,尤其是今日那个侍姆。”
嵇修应声,随即退出了房阁。
阚晟晖对面的中年男子说:“十皇子可是有事急需处理?”
“无事,不过是些琐碎。”
“十皇子日理万机,断然不斯须自逸,岂是我等一介草民可知。”那中年男子举起跟前的青玉杯,道,“草民再敬十皇子一杯。”
阚晟晖举杯应和,道:“夏老板自谦了。”放下酒杯,问道,“夏老板此次北上盛都,可是自有安排?”
“此次夏某协小女北上盛都游玩,未曾有任何安排。”
阚晟晖举杯道:“若是夏老板不介意,这几日就由我为夏老板安排游都可好?”
夏泰耘赶紧站了起来,屈身恭敬道:“那夏某在此谢过十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