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把话说完,总算没了先前的那种紧迫感,只是牢牢抱小白在怀里,定定地看着前方,像在听判决。
“宋姐,你可能误会了。”黄朗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能这么纯·坑蒙拐骗:“我们不是要去y市一趟,而是要在那里待上起码一个月,而且我们也不是武侠小说里那么厉害的侠客,之前几场战斗都是侥幸才能毫发无伤。所以即使你有治疗异能,跟我们走也还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的。”宋歌见他们没有特别震惊的表情,也没有立刻就拉她入伙,越加放心:“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你们要去险地自然不能不管。”
其实在宋歌心里,花名他们不单单是她的救命恩人。
车祸爆发的瞬间宋歌就陷入了昏迷,等她醒来的时候熟悉的人都变成了围着她流口水的丧尸。惊恐之下她不停呼喊求救,可是路过的人也都疲于奔命,自己都朝不保夕,哪有时间和精力来救人?一辆辆车经过又离开,宋歌对于生存的期望也越来越淡,她能理解那些人的心情,却不能不感到绝望。
一开始她还会求救,可永无回应的结果让她沉默。
直到章虎扬声询问,她才恍然回到人间,失控地喊出所有的害怕无助,蜷缩在变形的车里,看到外面纵横肆意的几人,心里生出了强烈的羡慕和崇拜。
脱离了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迷惑就立刻浮现。没有了亲人和爱人,离开了所有熟悉的人,就像植物被移植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过着充满危机朝不保夕的生活……为什么要活下去呢?她不止一次问自己。
最后找到的答案是,想陪着这些人一起生存下去,想参与到那样精彩的生活中,想试着变成这样直率而可爱的人。
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帮助他们。
可是内心的话总是让人羞于启齿,宋歌只好抱紧了小白叹气:“其实我现在这样也算不得活着,不过是为了把小白带回家才撑了一口气而已。既然你们有用到我的地方,我又何必这么吊着呢?哪怕是能帮你们一点小忙,我心里也能好过点。”
“宋姐你别这么说,无论怎么样,活着还是比死了强。”花名从宋歌的话里听到了熟悉的感觉,立刻开启劝导模式:“活着什么都能做,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可是我活着,也什么都没了啊。”宋歌看着花名,露出一个哀痛至极的微笑:“不过你说得对,活着总是比死了强。我刚刚只是随口说说,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即使宋歌这样说了,花名也仍然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管彤,让他一定要及时地把宋歌的心态扳过来——总感觉她现在比起当初的陆海也不差什么了,整个人的精神像是摇摇欲坠的积木,怕是一旦触及到某个点,又会整个坍塌下去。
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了。
再次上路,车里少了两人,花名见这一幕心里仍旧有些疼痛,却又不像最初那几天一样如同凌迟,只余下浅浅的钝痛。
离他们来的时候过了一周多,路上毁掉的车越来越多,他们经常不得不下车清理残肢断臂和汽车残骸,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到达y大。
y大不再如同他们走的时候一样安静,食堂里有星星点点的光透出,还隐隐传来人声,发动机的轰鸣惊动了里面的人,一道穿着军装的身影端着枪从门缝里伸出头来。
“谁?”那个小战士警惕的表情在看到章虎时变得激动不已,把枪往脖子上一挂就大步跑出来:“章连长!”
“小王?”章虎认出那人是特种作战部队的王渡,他所在部队应该就是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那支,当下也觉惊喜:“你怎么在这儿?张师长呢?”
一提起张师长,王渡脸上的喜色一空,沮丧地说:“我……我跟大部队失散了……”
“什么?”
“这位章连长,进来再说吧。”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拍了拍王渡的肩膀,把他拽开,彬彬有礼地对章虎说:“外面太冷了。”
骤然听到张师长的消息,章虎一点寒暄的心情都没有,只对他略点了下头,就脚下生风一样扯着小王进了门。
食堂里或躺或坐共有十二三个人,大多数是女性,只有三名男性。他们脸上并没有多少负面的情绪,至多只是有点疲惫而已,可见王渡将他们保护的很好,见到几人进门,都好奇地看过来。
据王渡介绍,这里的人都是那天被他和夏阳拼死保下的(夏阳扶了扶眼镜,斯文一笑),而他自己是被夏阳捡回来的。
当天张师长得知病毒爆发时立刻派一小部分人将最重要的技术人员送走,剩余的人都被命令开往市区内进行人群疏散,拯救幸存者。一开始这一任务执行的井井有条,伤亡率十分低。但是就在开赴海龙区不久,第二次感染开始了,这次连穿着防护服的军人都没能幸免。从军人内部开始的混乱立刻击垮了脆弱的秩序,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曾经的战友嘶吼着撕碎。由于作为军队中坚力量的低级军官也没能幸免于难,张师长的命令难以得到传递执行,军队一下子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王渡因为被被张师长派出去帮忙救援幸存者,所以就此跟大部队失散,从冲杀中回过神却发现身边一个队友都没有,也不记得来时的方向。迷茫的时候发现了正在杀丧尸的夏阳,就被他叫住,帮忙一起将这些人带了出来。
幸好他们找到了安静的y大,不然就凭剩下的那么一点点子弹,绝对活不到现在。
“现在市里全都是丧尸。”王渡最后总结道:“我找回去好几次都没走多远,车都开不了。”
王渡不知道章连长又回来做什么——听起来似乎是要去找师长。可他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自然知道那里究竟有多危险,因此只能把自己看到的全都告诉他,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章虎沉吟片刻,在王渡担忧的神情中朗然一笑:“我来之前从首都那边申请了个救援任务,顺便抠出来两箱子弹,见机不妙跑还是可以的。”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一直停在这里?”
“因为首都沦陷了,我们又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这里安全,就……”王渡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可不是我胆小,实在是怕被堵在路上,这么多人就两个能打的实在护不住……”
“王哥,我们有在锻炼的……”
“我们能帮上忙的……”
学生们听到这话,小声抗议着,王渡一改在章虎面前老实憨厚的样子,横眉竖目道:“你们才锻炼几天?跑个八百米就喘的不行,能砍丧尸?欠练!”
学生们缩了缩脖子,瞅瞅练到发红发肿的手腕,不说话了。
“让章连长看笑话了,我不太会□□学生。”王渡挠挠头,也对这些热血的学生感到头疼。
“哈哈,这时候想活下来就得往死里操练,小王你对他们太软和了。”章虎意味深长地说:“看到我们队里的那个小姑娘了吗?觉得怎么样?”
王渡有点害羞,飞快地看了花名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什么怎么样……挺……挺可爱的……”
“我说你可别多想,”章虎贼眉鼠眼地瞟着黄朗,确认他没听到刚刚的话才放下心来,拐了王渡一下:“那可是有主的……哎我不是要说这个的,她特厉害,我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你再看你手里那些,是不是得狠点训?”
“真的假的?”王渡细长的眼睛都瞪大了:“不会吧,怎么看都是个软妹子啊……”
黄朗感觉到王渡的目光,探手将花名抱进怀里,在花名的惊呼声中冲他友好一笑。
王渡直接打了股哆嗦,苦笑道:“章连长手下的学生都打哪儿搜罗来的,那个男生瞅我那一眼跟我们队长似的,真是……”
章虎和王渡又聊了两句,见天色已晚便收拾了东西睡下。
第二天一早花名忽然惊醒,听到章虎偷偷爬起来的声音,本以为他是要去方便就没注意,正要再次睡下却听到他似乎在搬动什么沉重的东西。
花名福至心灵一样想到:难道章哥要一个人走?!连外衣都没顾得上穿,翻身爬起,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跑出去。
果然,章虎把子弹留了一箱下来,正背着枪,抱着另外一箱子弹跟后面有鬼追着似的拼命往外跑。花名一见他这样,知道他是铁了心想要自己去,一边大喊着一边冲了上去,指望着如果自己没把他留下,就让管彤开车追他去。
花名的大喊声将玻璃都震得直晃悠,章虎闻声一颤,差点被自己绊一跤,还没等他爬起来,花名就扑到他身上,死死扒着他的腰,狠狠掐着他,一边愤愤地唾弃着:“好你个章虎,居然想抛下我们自己走?你是也想让我给你送葬吗?”
说着,想起陆洋陆海两人,鼻子又酸了,忍不住哽咽:“你还没亲眼看小海小洋下葬呢……居然就想跑……你要是、要是……呜呜呜……我再也不喜欢你们了……呜呜……你们太过分了……”
章虎正被花名掐的呲牙咧嘴,此时见花名这么委屈,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想着跑,连疼都不喊了,把箱子往地下一放反身抱过她,学着曾经见过黄朗的样子轻轻晃悠,感觉手指下的皮肤由于寒冷微微颤抖,赶紧把大衣扯开,把她往里面一塞,苦恼起来。
他女朋友阿水是特别成熟冷静那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成这样过,没有哄女孩子经验的糙汉简直恨不得晕过去。一晃神儿就听见远处黄朗急匆匆跑来的脚步声,赶紧对他挤眉弄眼,就差直接喊出来:“我把你女朋友惹哭了救命啊我真不擅长安慰人……”
黄朗跑到近处,看到花名哭了,心中一痛,赶快把她接过去低声轻哄,又蹭又亲的,好一会儿才把人哄过来。花名抬头,本想告个状,没想到却看到黄朗难得的凌乱造型,脸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黄朗睡觉睡得头发凌乱,还有一缕呆毛不屈不挠地在风中舞动着,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好,衬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皱得不像样子,外面直接披了大衣,下巴上还有一片暗青色的胡茬。
花名好奇地去摸黄朗的胡茬,黄朗却盯着章虎问道:“章哥,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