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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早起滔滔隐约听着知画叫了好几遍才睁开眼,感觉眼睛有些胀痛,头也微微有些晕,嘴里苦涩干渴说不出得难过,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知画焦急说道“郡主快起床吧,咱们今日还要去行宫呢。”

    滔滔闻言,一个翻身坐起来,说道“坏了坏了”,命人赶紧替她梳洗妆扮。侍墨进来,见滔滔已经起身,便接了知画手里的象牙梳子,说道“知画,你带人将郡主去行宫要带的东西交出去,顺便将去拿郡主今儿要穿的衣服来。”

    滔滔晕晕乎乎由着侍墨梳妆,回想昨晚的事,只记得是跟老七出去喝酒,恍惚还认识个美人儿一起喝酒听曲儿,再后来便全然记不起来,便问道,“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侍墨一边帮滔滔梳妆,一边小心翼翼说道“昨晚是十三殿下抱您进来的。”

    滔滔闻言大吃一惊,恍若有焦雷在耳边炸响,猛一回头看向侍墨,没防备头发还在她手里,只觉得头皮被揪了一下,一跳一跳得疼,问道:“怎么是他?不是七殿下?为何会被他撞见呢?”

    侍墨从铜镜里看着滔滔,说道“昨晚奴婢知道您回来晚,怕惊动人,便在殿门口守着。看见远远地七殿下抱着您下了车,刚到坤宁殿门口,十三殿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头来,把他给打了,要不是奴婢和李贤拼死拦着,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呢。”

    滔滔心里忐忑不安,十三平日里最是老成持重,对人谦恭有礼,从来都不曾与人红过脸,现如今居然打了人。她思来想去,必定是跟自己出宫喝酒有关,暗自懊恼不已,怪自己不该一时起意溜出宫,心神不宁问道“那还有谁看到了?惊动娘娘了吗?”

    侍墨给滔滔梳上头,端详了一下,摇摇头道“那时合宫都睡了,娘娘并不知道。只有我跟知画还有十三殿下,另外就只有七殿下和他身边的李贤了,本来惊动了侍卫,见是两位殿下这才没叫起来。奴婢瞧着,十三殿下好似也喝了酒。”

    片刻侍墨又说道“十三殿下见郡主醉得人事不省,气的眉毛眼睛都变了,嘱咐奴婢连夜给您沐浴净身,灌了醒酒汤,从里到外换了衣服,今天才没了酒味儿,不然早起定会被娘娘察觉。”说罢又吞吞吐吐说道“郡主,我都听李贤说了,您以后千万别去那种地方了吧。”滔滔不言语,换上衣服,心里暗暗发愁。

    一时用完膳在紫宸殿前聚齐了,滔滔左右张望并不见十三和老七,只得满腹心事上了车辇,随着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心里想着昨日看到十三和瑜柔那般亲密,又想到不知此刻十三和老七如何,觉得头越发疼起来,命知画侍墨一左一右揉着。

    十三骑在马上,看着卤薄队伍一色一色过去,然后是皇上的大辇、皇后的厌翟车,各宫妃嫔的白藤辇一辆辆从眼前经过,跟着是公主车辇和滔滔车辇。十三看真切了打马跟上滔滔的车辇,出神地盯着她车身装饰的华美翟羽,明黄车帘,目光灼灼,好似要将车身烧出一个洞来。

    十三正定定盯着,忽见车帘一掀,滔滔一张俏脸探出来,大眼睛骨碌碌左顾右盼。滔滔一探头出来,便看见十三策马在车旁跟着,不由想起来昨晚之事,面上先是惊喜,继而浮上一层尴尬之色,片刻怯生生唤道,“十三哥”,便不再言语,也不敢与十三对视,悄悄垂了眼看着十三马蹄。

    十三见滔滔探出头来,叫了自己一声,脸上羞羞怯怯,想来已经知晓昨晚之事。昨日十三刚从皇后那里出来,便被瑜柔央了去教她挽弓射箭。十三没法子,只得认认真真教着,不成想忽听一声脆响,回头见有个熟悉的人影跑开,当时离得远也看不真切是谁。

    十三心里存了疑,待与瑜柔分开后,便绕到雪浪亭,赫然见地上躺着自己送滔滔的琴,暗红色琴头已摔了个稀碎,一片一片星星点点溅的满地都是,猛然望过去,似干涸的鲜血一般狰狞。

    十三当时心里便咯噔一下,想来方才跑开的八成是滔滔,定然是见到自己跟瑜柔在一处误会了,便大大不安起来,喝了几杯酒睡不着,满腹心事在坤宁殿外来来回回走着。

    不成想迎头撞见老七满身酒气抱着人事不省的滔滔,顿时感觉怒火止不住往上窜,头皮也炸了,脑海中闪过一万个念头,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冲过去,挥拳打在老七脸上。要不是下人拼死拉着,他也不知道会闹到怎么个不可收拾的下场。

    滔滔心下忐忑,撩着车帘的手腕已是微微有些发酸,却仍未听见十三答言,抬眼见他面无表情盯着自己,似乎在出神,不由银牙紧咬,哼一声放下帘子,双手绞着绢子,恼羞成怒嘀咕道,“做什么又摆一副冰山脸出来?人家不过出宫玩一下而已,倒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只许你跟这个牵手,与那个拉弓的。你不理我,我还不要理你呢!”

    滔滔自顾自发着无名火,一旁侍墨和知画见了,一声不敢吭。滔滔忽然有些泄气,自己这是跟谁置气呢?他爱跟谁在一处便跟谁在一处吧。

    十三方才见滔滔掀开车帘,不由又想起昨晚之事来,胸中憋闷,便直勾勾盯着她未答言。十三见滔滔哼一声将车帘放下,必是发了小性子,想着要晾她一下,又想此事多半因自己而起,想了想,便用马鞭轻轻撩开她车辇的帘子,滔滔见了把他马鞭向外一推,又将帘子放下来。十三一怔,又撩开,滔滔又将帘子放下来,如此反复几次,十三摇摇头,苦笑一下。

    十三心道滔滔这脾气越来越倔,偏偏拿她一点办法没有,看样子末了还是得给她赔了不是才罢。十三想着眼下也不是讲究儿女私情的时候,便打马走开,前后张罗侍卫看仔细。

    滔滔听见十三马蹄声远去,恨恨地撅着嘴生闷气。侍墨见状,想笑又不敢笑,估量着二人过不多久便也能和好了,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终于明白金明池那夜,石得一为何要拦着,不让自己随她二人上船了。

    这次大队车马随行,拖拖拉拉用了小半日才到,皇上吩咐各人先散了安置好,歇息一天养养神,明晚在蕊珠殿家宴。众人便按皇后安排,在各自宫里用完午膳休息着。

    用过晚膳,十一正在成平殿窗下拥卷闲读,见十三进来,起身笑道,“这几日可辛苦你了。难得有人帮衬,我就只管读书喝茶,躲个懒吧。”

    十三明白他这几日是想让自己多历练,心下对他十分感激,便笑道,“十一哥这样说,我便不走了,拿你的好酒好茶出来招待我吧。”

    十一起身向窗外看一眼,说道“今晚月色倒好,我这新得了几坛仙醪,咱们举杯邀明月,定别有一番风味。”十三也跟着看一眼,见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越发显得草木葱茏,四下寂静,便笑道,“十一哥好雅兴。”

    早有人在院子里摆好酒菜,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十三饮尽一杯,看着十一说道,“前几日我去请娘娘示下,别的倒还罢了,有一件事关系到范姑娘,我倒觉得稀奇。”十一闻言,停下动作,问道,“哦?何事?”

    十三道,“娘娘说范姑娘要当差,将她单独安置在兰薰阁,但以往并无先例,凡是当差的只与其它女官住一起就是了,为何要迁出来?”十一低头思索一阵,说道,“你这样一提是有些怪!”

    十三望了眼影影绰绰的飞来峰,慢慢说道,“前几日去金明池,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娘娘的意思吧。想来她特意安排范姑娘去御前,不只是掌饰这样简单。”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担心地看着十一。

    十一闻言,心下明白,半晌笑道,“放心,我自有计较,再说,她不愿意,娘娘也不能强她。”十三隐约觉得在这当口不会这样简单,待要说什么,见十一神色镇定,便也不好再多说,只得罢了。

    十一忽然想到,他如何会知道自己和她的事,便略有些不自在,想了半日也想不是哪里露了行迹,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片刻向十三说道,“你和老七挥拳了?”

    十三不想这消息传这么快,立时有些尴尬,心想不要传到皇上和皇后耳朵里才好,轻咳一声道,“不过是多喝了些酒,没控制住。”十一微微一笑,似自言自语说道,“也不知道为何你对她如此上心?”

    十三放下酒杯,举头望着皎皎明月,神似幼时在宫中度过的一个个不眠之夜,半晌才开口道,“从我记事起便在宫中,那时官家春秋正盛,我不过是抱来压子而已,没有名分,待遇尚且不如体面的宫女太监。稍有地位的宫人都敢给我脸色看,经常连饭也吃不饱,更没人肯与我亲近。”

    十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后来滔滔入宫,与我甚是投缘,皇后娘娘便将我抱去跟她一起养着,我的境遇这才好起来,不似以前那样难熬。”十三停了停说道,“她现在越长越顽皮,一时看不到便闯祸,所以便对她上心些。”

    十一唇角上扬,道,“只是因为你们一同长大的情分?”十三摇摇头,接着说道,“不只如此。后面范姑娘入宫,娘娘很喜欢她,便对滔滔要求严格起来,不再由着她像以前一样胡闹。但无论如何,滔滔从来都是笑面以对,仿佛不知愁为何物。有时候看着她,我心情也莫名好起来。”

    十一心道,她这是没心没肺而已,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横竖顺眼,便说道,“还因为滔滔长得漂亮吧?”十三脸蓦地绯红一片,不知是因为酒意涌上来还是为旁的,片刻表情复杂看一眼十一,竟答不上来。

    十一“嗤”一声轻笑,“这小丫头把你和老七都吃得死死的,你们俩倒甘之如饴。”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深远,似想起来从前自己与观音,也是这般懵懵懂懂,青涩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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