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佑虽然军中历练多年,但是毕竟第一次行走江湖。这次领了任务紧急回城时,六哥只交代了一句,便是这次任务需要隐匿行事,为了安全起见,沿途人员都得灭口。本来也没想过有人会问自己名字,于是他草草作答,如今被人当面拆穿,心中自是十分懊恼。躺在狭小的舱中,贺兰佑越发觉得空气也不顺畅,怎么睡都睡不着。
夜半十分,海上风暴骤起,一叶小舟在茫茫水上没有半分安稳,摇晃的特别厉害。贺兰佑和船夫一交流,都觉得小船只怕不保,这样呆在船舱肯定不行。贺兰佑看着此时还睡的香甜的少女,心中很是犹豫,叫醒她,回头还得再把她灭口?吃饱撑的?不如在睡梦中死去,更好。
“快起来!”
“臭流氓!你又干什么……”杜若睡眼朦胧中看到贺兰佑竟然走过来掀开她的被子,试图把她扯出来!
“海上起风暴了!船可能要沉!我们得赶紧出去!”贺兰佑大爷惯了,根本懒得和对方啰嗦解释,拉着杜若不由分说便往外走。
“啊!”杜若一个激灵就蹿了起来,拂开贺兰佑的手,在舱内迅速地找了根绳子,把箱子牢牢地绑在了腰上。这个箱子水火不侵,最关键的是通过一个特定的开关可以打开一个气囊。如果落海了,箱子估计能保证她漂在海面上的,说不定捡回这条小命就全靠它了。
“你干什么!船要沉了,把这种东西绑身上,不想活了!”贺兰佑冷眼看着对方这么折腾,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他扯住杜若身上的箱子试图拽下来。杜若一个反应不过来,反而被箱子拽了个趔趄,差点就摔倒。
“你有病啊!”杜若伸手推了对方一把,心中恼怒非常,她的腰被勒的火辣辣的疼!
贺兰佑气呼呼地瞪了杜若一眼,俊脸上满是愤懑,他是什么身份?少有地做回好人好事,竟然还被嫌弃了!他转身出了舱,心想就让她去死吧,反正迟早得把她杀了灭口,既然她自寻死路,正好省的自己动手!
杜若也回瞪了一眼他的背影,不过还是抱着固定在腰间的箱子紧跟着跑出去了。
一出船舱,大风夹杂着暴雨便把杜若淋了个透,冰凉的雨水噼里啪啦敲打在脸上身上,格外得疼。杜若努力抹了几把脸,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天色几乎还是全黑的,风雨中只能隐约看到船头有两个身影,杜若赶紧走了过去。
“没办法了,船马上就沉了,赶紧跳下去,要不一会得跟船一起沉的。”船夫看着海浪,几乎是用喊的。
“你这是什么破船!”贺兰少爷怒吼一声!虽然刚才和船夫商量他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提议,事到临头,刚刚在船舱吃了闭门羹的贺兰少爷忍不住发起脾气。这次任务至关重要,否则自己也不会为了赶时间又不暴露身份选择这艘不起眼的小船!本以为顺流而下能节省时间,哪想到碰上这么倒霉的事!大胤位于这片大陆的西北,气候寒冷,当地人多数水性都不好,从小养尊处优的贺兰佑显然属于不好的那一类。
“你吼什么!大叔也不愿意的。”刚过来就听到贺兰佑爆槽,杜若理所当然吼了回去。她十分看不惯的撇撇嘴,心想就算船是你包了,你也用不着这么大爷啊。
“除了跳海没别的法儿?”贺兰佑忍了忍,耐着性子问道。
“没有了!我先下去了!”船夫转身就跳了下去。
看着船夫在海里一个起伏后便瞬间没了影,杜若忽然没了胆。此时暗无天日,滂沱大雨敲击的水面上四处茫茫,不辨东西。虽然她水性还不错,但是哪边是岸都找不到,跳进去,估计就是九死一生了。暴雨如注,水天一色的世界充满了末世般的荒凉,杜若所站的小舟如同凄风楚雨中的一小片叶子,随时都会被这个世界抛弃。
杜若一边颤抖着双腿,一边喃喃自语道,“我想,也需一会雨就停了,我们还是在船上呆着安全点。你确定船会沉吗?也许船不会……啊……”
贺兰佑找了块木板,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本想独自逃生,却终究心里产生一丝不忍,一脚踹在面前少女的屁股上,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他也跳了下去。
好象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在杜若身上爬来爬去,浑身痒得不行,她想抬起手抓一下,胳膊却像灌了铅似的,始终抬不起来。杜若使劲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挂满星斗的天空。
我没有死!这是杜若意识回笼以后的第一反应!昨天晚上被那个李小六一脚踹下船以后,她凭借自己浪里白条般的好水性,安逸地漂在水面上,打算等雨停了能看清楚岸时再游走。结果把她一脚踹下水的李小六竟然不会水!这家伙扑腾了半天,竟然沉了下去,害的自己只好潜水救他,还得一直拖着他,幸亏旅行箱的气囊在关键时刻没有坏,自己才能拖着这么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没有沉下去。
杜若翻了个身,伸手探了探仍旧紧扣她手腕的李小六。他也没有死!还好还好!不枉费自己一路拖着他到岸边。杜若把李小六拖到不远处的树林边上,在他旁边生起了一堆火。衣服得烤干,要不就该感冒了,愉快的擦干身体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杜若,转头看了看依旧昏睡的贺兰佑。要不要帮他也烤烤衣服呢?杜若一手支颐烦恼的想……
“这是哪啊?”贺兰佑醒来只觉得头痛非常,浑身无力,但是扶着头的他发现自己被扒的竟然只剩了一条亵裤,登时色变。
“你醒了?我也想问你这是哪啊?”完全看不到男人杀人的眼神的杜若,此时正背对着某人自在地烤火,不经意回首看看男子,脸上还噙着一抹笑容,“你不是会水吗?怎么沉了下去,还使劲抱着我的大腿?”
贺兰佑被问的尴尬,手中拳头攥起,眼神却闪过冰凉,他的声音清朗悠扬,带着杜若听不出的危险:“为什么脱我衣服?”
杜若这次连头都没回,懒洋洋的说:“我不脱你衣服,你一会儿感冒发烧了怎么办?呛水的人最容易引发各种炎症了,呼吸道感染,肺炎什么的都有可能。哎呀!说多了你也不懂,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是在救你好不好!”
说完半响,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杜若回头看了看,贺兰佑还在盯着她。被这样一个俊美的少男看着,杜若心中闪过一丝羞涩,一丝得意,嘴上更加厉害:“看什么看,难道你想以身相许吗?真没想到古人这么开放。”她拿起已经干了的衣服团了团,扭头抛给贺兰佑。
贺兰佑穿上衣服,四处摸了摸,眼神中怒火渐渐烧起,他微微眯起眼,阴测测地说:“我的银两呢?”
杜若回头,杏眼瞪得大大的,笑嘻嘻地说:“我只看到一个玉佩,放在你旁边了,喏!”说着还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嘟囔着说:“我说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原来以为我私吞了你的银两。那玩意估计你跳水的时候弄掉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救了你你竟然还冤枉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要是认路我早就走了,让大灰狼把你叼走吧……”
贺兰佑看到自己脚旁边的玉佩,心中吓了一下!放东西也不知道放好!万一刚才自己踩碎了岂不是冤枉死了!虽然心中腹诽,贺兰佑眼中怒火却逐渐消退,渐渐染上一丝笑意。他感觉自己终是败给了那回眸一笑,絮絮叨叨的俏皮姑娘。他心中冷哼一声,这么蠢!怎么可能是奸细!一边想一边穿衣服,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红晕,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转头看了看背后的树林,贺兰佑想去做点什么,来打消身上忽然莫名的燥热,“我去打点东西来吃吧。”
“打东西?用什么打啊?”杜若很好奇地看着他,难道这里的人都是现吃现打?不过用什么打啊?别告诉她用石头啊!
“也是,没有弓箭。看来没有被淹死,到可能被饿死了!”贺兰佑展眉一笑,自嘲道,但是他还是起身准备找点石子,拿来打几个兔子或者山鸡。
不一会儿功夫,贺兰佑就拎着两只山兔回来。杜若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熟练地把兔子扒皮串肉,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她喃喃问到:“你不是贵公子吗?怎么还会烤兔子?”
贺兰佑嗤笑一声,把烤的刚好的兔腿递给杜若。
杜若吃着香喷喷的烤兔子,谓然一叹:“没想到你看着像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儿,竟然还会这一手!手艺真不错!”
贺兰佑自动忽略了杜若前半句贬低,面带得意,修眉飞扬地说,“我的手艺当然好,连六哥都常常夸奖呢!”
“你不是家里排行第六吗?”杜若状似懵懂地问。
“……”
“你太笨了,骗人都不会!”蹬鼻子上脸的杜若同学此时一边嚼着人家给烤的兔子,一边洋洋自得的开始传授经验,“我告诉你吧,骗人这东西,是门学问。一般不要骗人,如果非要骗呢,一定得把谎言编圆了,反复暗示自己,要做到连自己都相信它是真的。像你这种情况,既然打算要隐藏身世,那就应该把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兄弟姐妹几个,等等全部想好,并且得时时默记……”
贺兰少爷觉得此刻某人的絮絮叨叨让他实在难忍,忍无可忍,终于笑着打断她:“敢问姑娘家住何方?兄弟姐妹几个?此番去京城是为何事?”
“……”
杜若打了个呵欠掩饰自己脸上的僵硬:“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接着又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啊!这么快又困了,晚安哦。”
贺兰佑裹着烤得干干爽爽的外袍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上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心怀鬼胎的两个人终是睡着了。
半夜,林子里忽然惊起几只飞鸟,盘旋于天空,呜咽声声,凄凉万分,却又瞬间消失了。
火早已经熄了,贺兰佑悄无声息地起身,侧耳倾听,林子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他伏在地上感受,杀手将至!
他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面前依旧熟睡的少女,倘若自己就此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