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的烛光在案桌上闪着,皇上埋头批着手中的折子,长长的睫毛不时地扇动。一旁的小九子不住的打着哈欠,他瞧了那西洋钟,便轻步走到皇上旁边,细微的说:“万岁爷,时辰不早了,您该歇着了。”
“嗯。”他轻哼了一声,头也不抬的批着手中的折子。过了一阵,他才放下折子,缓缓地站起来,端起茶杯,咽了一口,便道:“那事有头绪了没?”
“回皇上,这几日不见曹大人来消息……。”小九子抬眼望着他,小心翼翼的说着。
“嗯,更衣。”心底一阵落寞。
小九子在一旁打着哈欠,实在撑不住就倚靠在墙边打盹,皇上微微的呼声飘荡在整个西暖阁里。
“九公公,九公公…”睡梦中的小九子耳边回荡着微小的声音,他朦胧的睁开眼睛,有几分怒意:“干甚么呀这是...”说完才想起他至高无上的皇帝主子在歇着,才忙的捂了捂嘴,望了望床上没有任何反应的皇上,降低了声,瞅着眼前的丫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好好守在外阁,跑进西暖阁来作甚?”
瑾秋弯下腰,轻声对小九子说:“九公公,曹大人来了,说要见皇上。”小九子皱了皱眉,挥着手不耐烦道:“说皇上歇着了,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吧,这三更半夜的…”
“奴婢说了,可曹大人他…”瑾秋的话还没说完,龙榻那头传来声音:“谁要见朕。”
小九子吓得立刻从墙角边爬起来,快步走到龙榻旁:“回万岁爷,是曹寅曹大人。”瑾秋则退到了一边。
“传他进来。”皇上起身,有一丝喜悦,他披了件外袍下了床,坐在椅子上。小九子对瑾秋使了个眼色,瑾秋便知会的出去召曹寅。
“微臣叩见皇上。”
“快起来,有什么消息没有?”他的脸色稍显焦急。“回皇上,经臣几日搜寻,抓获京城里一黑贩子……。”
曹寅怯怯的说着便抬眼看皇上的表情:“那黑贩子招了……陈姑娘被他……。”
“什么?!”曹寅话都没说完,皇上拍案而起,曹寅见势,忙道:“皇上息怒!那厮已被卑职擒回,必可寻到姑娘。”本在一旁低着头的小九子和瑾秋偷偷抬眼瞅了瞅皇上,又面面相觑。
心底似是空了一般难受,他紧盯着曹寅:“说。”
“姑娘被卖了。”曹寅说着都不敢抬头,皇上闻言全身一僵,他盯着烛台若有所思,呼吸凝固了。
“把那狗贼带来乾清宫,朕要亲自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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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赫舍里府寂静万分,漆黑的夜里只有几间屋子的灯火亮着。葛布剌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里烦闷交织。
“爷可是睡不着?”躺在他身旁的侧福晋塔拉尔本是欲睡欲醒,被他这么一折腾便也没了睡意:“可是担心二格格的事儿?”
葛布剌闻声转过身来仰面躺着,眯着眼睛望着床帐顶棚,无力的说:“可不是吗。”他不解:“这芳儿,平常乖巧懂事,也不像其他些个格格调皮乖张做些出格的事,可这次,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说着,便是一声长叹:“我怕就怕她会出事儿。”
福晋没有讲话,只是回忆起了往常的芳儿,一个文静且端庄的姑娘,守礼懂事,姨娘如果不允许她出府,她绝不会踏出府半步,若不是被人劫了去,她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赫舍里内府戒备森严,外头人也无法轻易的进来,更何况还要带走一个人,所以,她的消失让府里的人摸不到半点头绪却又让人感到微微的寒栗。
葛布剌把被子往上个掖了掖,又说道:“芳儿是我跟昭穆儿唯一的女儿,昭穆儿去时千万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芳儿,若这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对得起她。”他说完便半响没有作声,塔拉尔见他不语,便说:“前几日太皇太后召阿玛进宫议事,阿玛回来后直到今日都是郁郁不欢。”她顿了顿,悄声说:“想必太皇太后这次是指明了说事儿……”她没有往下说,葛布剌却接上了话:“是啊,阿玛说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要把咱们儿芳儿给皇上。”
塔拉尔有些不解:“三爷家玉阑不也挺好的,为何不相中那孩子?却指明了要芳儿?”
葛布剌忽然有些火,不满道:“这还不是鳌中堂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求皇上赐婚给他家阿哥的事儿…他一心想以联姻的档口来拉拢阿玛,可他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如此断了他的念想与步子。这皇帝和臣子,理当皇帝在先。”
她若有所思,似是有些明了:“那太皇太后这样做想必是要倚仗咱们赫舍里家了?”
“对,所以我不想芳儿给人做棋子,也不愿她入宫,可太皇太后已然说到这个份上了……”他顿半刻。太息道:“皇命难违,咱家生生世世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了...”
鹤仙楼门口,一辆辆马车陈列在此,正准备启程。
“走吧。”常宁上车后,且淡淡的说了一句。秦臻看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脸,有些诧异,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陈姑娘……”
“她不会与我们同车了。”常宁微微皱眉,眼底浮起一痛楚,心里却布满愧疚,不敢奢望她还想见他。
见此,秦臻一愣,然是微微点头,瞅了瞅窗外,拉开车帘,对外道:“师傅,走起吧。”那车夫应了一声,拉缰绳正要驾车的动作戛然而止,忽然有一个人风风火火的窜进车厢来。
颜卿捂着胸口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断断续续的吐着话:“哎哟…真是……真是累死我了…。要走了,也不知会我一声,你……你真打算让我跟小六他们同车呀。”
常宁怔怔得望着她,诧异十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颜卿看他一副傻样,无奈喝道:“叫车夫走啊,看着我干嘛。”他再一愣,才缓过神来,又朝车外唤了唤。
此番,秦臻更是迷糊,车厢内的气氛甚是怪异,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家主子的尴尬不已,不如往常那般虚寒问暖。而颜卿,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也不说话。
僵持多时,常宁终于期期艾艾的挤出几个字来:“昨天…昨晚那事…我…。”
没等他凑完一句话,颜卿就顺溜的接上了一句:“纯属意外,别多想,以后少喝点酒,小孩子喝酒影响正常发育。”
常宁又是一愣:“哦…”此时他那样子,倒让颜卿想起了以前在幼稚园里老师批评那些小朋友时,他们知错且眼眶浸得湿湿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小常宁有些羞涩的低了低头,脸上出现一抹淡红。秦臻分析了三句信息量不大的话和自己主子这会儿的失态,便了知了八成。
一日行程波折,近黄昏,马车刚进京城,颜卿便饥肠辘辘,她用指头戳了戳常宁,抬眼看着他:“你看这已经进京城了,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走……。”常宁看了看天色,道:“回宫就可以用膳了,这些时辰且不要再耽搁了。皇兄还等着…..。”
“是吗…。”有些失落,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再逛一逛老北京大街的,全被他这个“皇兄”泡汤了,皇命难违啊。常宁却还是不忍的看了看她,问:“嗯……你饿了?”她瘪了瘪嘴:“也没有啦,一点而已。”他干咳了两声,便吩咐道:“秦臻,你先带其他人回宫交差,将此辆马车留下来。皇上若是问着,就说我还有些琐碎私事要处理,晚些回来。”颜卿有些惊异,不过既然圆了自已的愿,又有些许兴奋。
“是,五爷”
“让绮儿伺候着便可。”常宁说完,秦臻便下了马车,换了绮儿过来。待其他人走后,常宁下了马车,将车拉停靠在一边,揽开帘子对内说:“下来吧,我知道你是想玩的,我带你逛逛。”颜卿一怔,这小子委实可怕,把自己的小心思摸得倒挺清楚,心底滋生寸寸暖意。她下了马车后,转头示意绮儿与自己一同,可她却一脸尴尬:“姑娘,我是奴才,这样不好…。”颜卿微微皱眉:“什么好不好的,快下来,一道去。何况你还没有吃晚饭呢。”边说着走近拉着她的手。实在辞不过,绮儿才不好意思的下了马车。
傍晚的京城倒是张灯结彩,有在外搭起台子唱戏的棚,荷塘里放着水灯,灯笼挂的到处都是,相当漂亮。最惹眼的且是艺香园,是谓京城最大的酒楼,却也是最大的青楼。楼上楼下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挥着手中的丝绢,以娇媚的声音迎合着来往的人。楼阁的灯笼是各色都有,挂着鲜艳新摘来的花,是牡丹,是百合,是雨蝶。整栋楼阁被印的亮堂明艳。
这倒是引起了颜卿的兴趣,她驻足望了望,脑袋里瞬间闪过个注意,她对常宁闪了闪眼睛,常宁顿时感到危机四伏,忙厉声道:“不可!”颜卿不满的皱眉:“这有什么不可以呀,咱们又不干什么,也就瞧瞧罢了。”
常宁转身,不看楼阁:“不可。这若是让宫里有的人知道了,我的脸往哪摆。若是皇兄知道了,定要怪罪于我,若是皇祖母知道了,且要我去钦安殿跪上几日。”颜卿无奈:“哪来这么多若是啊,你不去我自己去啰。”
绮儿见势,忙道:“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绮儿的话还没说完,颜卿却已钻进了怡香院。
“你!”常宁无奈且尴尬的追了进去,绮儿一脸羞得面红耳热:“姑娘,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