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纨绔从来都是无事生非的好手,几人吵着吵着,不知是谁把话题带歪竟说到了亲事,周盈就听一人道:“我母亲为我定了舅家三表妹,就是那个说一句话喘四五歇的,想起来就头疼,这要是娶回来,别我咳嗦一声她就吓的没了魂,哎,累赘!”
“这有何愁的?就当是泥塑木胎的菩萨打板供起来,哪里用你到跟前咳嗦,我母亲说了,媳妇进门都是要调教的,你就交给你娘好了,你素日干嘛以后还干嘛,用不着愁。”
那少年却更加闷声的说:“我是怕她活不久,倒叫我落下个克妻的名头,明明如今在天子身边当差,和那个残腿的曲游可不一样,却偏偏他能娶那位,我只能娶个病秧子,心里着实不平。”
“曲游也要娶亲了?不是腿残了吗?仕途都没了谁家还把姑娘给他?”众人都被这个消息吸引住。
少年一瞧大家都不知道内幕,不禁露出几分得意,脸上早没了要去病表妹的郁闷,反而拿乔的与众人使眼色。
众人顺着目光看向脸生的锦淳,周盈微愣,反应过来有些气恼的说道:“我表弟嘴巴最严实,你们不用看他,要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当谁愿意听呢。”
锦淳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抬手掐了根柳条晃晃悠悠的离了这群少年向月亮门走去。
也不知那些人说什么,就听哄然一声长嘘,想必曲游又让这些少年吃惊不小。
曲游少年惊才,自来与这些纨绔不一样,从来就是需要他们仰视外加嫉妒的人,他腿摔残了,这些少年就经常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看来如今仿佛一脚就能捻进尘埃的曲游在亲事上又让他们不悦了。
锦淳甩了甩手里的柳条,蹙眉沉思,也想知道曲游要娶的是谁。
正乱想,头顶忽然被一物轻轻砸了一下,锦淳从思绪里倏然抽离,茫茫然的抬起头,‘啪嗒’有东西擦过视线,他寻着低头去看,青石板上静静躺着一只手帕折成的小耗子。
锦淳伸手捡了起来,莹白绢帕勾黛青的卷云四角,绣艺精致,颜色端庄。
月亮门外急促且轻灵的窜动来脚步声,就听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却故意压低的传来,“喂,那是我的,还来!”
锦淳怔愣的抬头,正对上一双清灵灵的大眼睛,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梳着双髻,绑着粉嫩的丝带,发髻一圈的珠花在斑驳的花影里闪烁似星。
“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眼珠子!”小姑娘娇憨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羞恼。
锦淳这才回过神来,脸有些发热,但面上还算淡然的朝小姑娘点点头,向前几步就要将帕子递回去,就在这时又传来脚步声,显然来的人不少,“五妹妹,你怎么又乱跑,明知爹爹寿宴前院请了外男,万一撞到如何是好!”
声音娇婉,莺莺如诉,煞是动人。
锦淳本送出手帕的手又收了回来,立在那静等声音的主人现身。
哪知那女子却没有出现,只是命丫鬟上前扯那五妹妹回转,小姑娘急了,冲着锦淳瞪眼,咬紧了嘴唇却不敢发声了。
又听那女子说,“我给你折的小耗子呢,丢哪了?”
五妹妹似乎无法,只能恨恨的使劲的瞪了眼锦淳转身,气哼哼的回道:“让猫抓去了!”
锦淳咧起嘴,他现在是猫。
“无事,晴姐姐再给你折一只,别不高兴了。”原来是那女子在哄五妹妹。
五妹妹似有些不甘,“帕子是晴姐姐的,丢了可惜呢。”
“无事,再做就是,我平日也是清闲,做帕子正好打发时间,五妹妹不是也想在袜子上绣鲤鱼么,我们一起……。”
声音与脚步声都渐渐淡了,后面的话隐隐约约是那个五妹妹又换了主意,不想绣鲤鱼了,要绣猫。
锦淳忍不住又笑,低头瞅了瞅手里的小耗子,慢悠悠的揣进自己衣怀里。
回宫的路上,周盈与他共同分析这些少年的性情,正如太后所担心和不满的,这些少年一无是处,除了吃喝玩乐,最擅长的炫耀家世和身份,锦淳与周盈对视一眼,皆苦恼的叹口气。
“要是曲游的腿伤能治好就好了,他的才情连母后都欣赏。”锦淳皱眉,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很自责了,如果不是他非要上树,也不会连累曲游受伤。
提及曲游,周盈有些疑惑,问锦淳,“曲游不能走仕途了,为何刘大人还执意要将闺女嫁给他?”
“谁?”
“曲游啊……”
“不是问这个,刘大人的闺女要嫁给曲游?”
周盈点头,“安逸成说的,刘大人共有三女,大女儿嫁去了徐家,小女儿才七八岁,曲游能娶的只能是三娘。”
三娘,是指行三的女儿。
锦淳下意识的碰碰胸口,里面藏着小耗子,七八岁女童,那该是刘永的小女儿吧?三娘是……那个晴姐姐。
*
内宫里的周尺若正在书房批阅奏折,在所有折子的最上面,她随手拿了本,绿竹接过去念,“程元西恳请谒见,并呈上礼亲王的寿礼,珊瑚摆件两个、珊瑚珠子十串、黄花梨落地水银镜子一座、紫檀根雕金猴献桃一座……凤衔东珠头面一副、冰魄玉镯一副……。”
认认真真的听完,她叵测莫辩的微微一笑,“寿礼送的够早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给哀家撑这么大场面的人,得容着。”
绿竹应是,才要念下一本,就听门外唱声,“皇上驾到!”
周尺若摆手让绿竹出去迎,随手端了水来喝,撂下杯子的功夫锦淳沉稳的走了进来,先请安,然后嘻嘻笑的上前,手掌按着桌子,“母后,儿臣差点就见着曲游的未婚妻,就差一点。”
周尺若愣住,“谁?”
锦淳扭头摆手,叫屋里的人都退下,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听说长辈们定下来了,但还没过明目,只有少数人知晓,就是刘永的三女儿,叫晴儿的。”转而一叹,“那女子说话温婉,行事规矩谨慎,对幼妹友爱,女红也做的好,虽没见长的如何,可声音确实动人。”
周尺若也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顺着锦淳点头,“曲游的年纪也该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