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带沈瑶光过来的丫鬟莺歌拉过墨香,有些忐忑地问道:“墨香妹妹,这孩子回去了真的不会告状吗?你知晓的,我毕竟是陆府的丫鬟,出了事定是要追究我的责任啊。”
墨香一笑,拍了拍莺歌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就放心吧。任哪个孩子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不难受?且若是你听说了自己非亲生,会闹到养父母那里去好叫他们知晓吗?这不是徒生嫌隙嘛。”
莺歌仍是不放心,墨香却不等她发文便又说道:“我的好姐姐,我可是念着那年你在黑心的牙婆子那儿为我讨了口饭吃的恩呢,这才将这闷声发大财的活儿介绍给你呢。”
莺歌一听,果然脸色好了些,那笔钱可真不少。
原来当年墨香与莺歌一同被家里人卖到牙婆子那里,墨香心中愤懑又委屈,几次想跑,皆被逮了回来,那牙婆子便不给她吃的,好叫墨香吃些苦头。这莺歌稍长一些,也更识时务,便乖巧得很,很得牙婆子喜爱,在她面前自然说得上话。见墨香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下不忍,便向牙婆子求了情。这牙婆子也不可能真把墨香饿死了,当下给了她两个馒头。
毕竟买进高门大户做丫鬟可以赚到不少,成了一具尸体则是亏本买卖。
墨香见莺歌脸色缓些了,这才心下安定,可不能叫这丫头一个心慌便露了形迹招人怀疑。
说起来这莺歌也是个可怜的。她那劳什子父母因为儿子生病了没钱医治便将女儿卖了。这还不算,得来的钱用光了,她弟弟仍是病着,又拖莺歌接济。她不过一个丫鬟,能有多少闲钱?也只好昧着良心来赚这个钱了。
莺歌每每心生怨怼之时便想起她那五岁的弟弟,一双大眼湿漉漉盯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有她被卖给牙婆子时,弟弟还以为她要出远门,不舍地看着她又央着她给带些好吃的。
所以这件事哪怕是错的,哪怕会害得一个小女孩变得自卑孤僻,她也管不了了。哪怕这件事会祸及她,也要将钱拿给家里人给弟弟治病。
屋内,沈瑶光虽然在门关上那一刹有些许慌乱,后面却冷静下来了,她父母皆在沈府,谅这丫鬟也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般想着,从里间走出了个婆子,她一出现便将视线锁定在沈瑶光身上。
姜婆子看到沈瑶光,心中燃起病态的兴奋,这细皮嫩肉的,若是弄出些青紫与血迹,该是如何美丽的画面。
但是想起小萧氏的吩咐,又生生忍下了施/虐的欲/望。
沈瑶光见这婆子满眼的兴奋与病态的表情,心中生出一丝丝恐惧。
不自觉地后退,却被这婆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手腕。
这婆子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开。
她握着沈瑶光纤细的手腕,只觉得这手腕一折便会断,十足的稚嫩脆弱,触感又温软细滑,心中快/感大盛,忍不住摩挲了下。
姜婆子的手心皆是粗茧,力道又大,沈瑶光觉得手腕生疼,又感觉像是被毒蛇缠上,它用邪/恶的眼神盯着你,用滑腻的身子绞着你,令人恐惧又恶心。
“小家伙,想不想听一个秘密。”那婆子用自认为诱哄的声调说着,嗓音却是粗粝得很,像是沙子在磨玻璃,令人不适。
“什么都不想听,我爹娘可都在外边,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沈瑶光斜睨了这婆子一眼,微微晃了晃手臂示意她松开。
那婆子听了这话就是粗嘎一笑,却并不松开,说道:“你真以为那是你爹娘?”
沈瑶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婆子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姜婆子又笑道:“小可怜虫,竟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养女!”
沈瑶光耳中一炸,直以为自己听岔了,然而那声“养女”却长久在耳边徘徊。
“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做梦!”沈瑶光在这人面前也不再做出小孩模样。于是这婆子看到的便是一个眼中透着成熟与嘲讽的小女孩。
姜婆子很是惊奇,想到小萧氏说的那番话,心中觉着果真如此,这丫头是个心思玲珑有城府的,因此更加笃定她不会告诉爹娘知道自己是养女的事。
“那你说说你长得是肖父还是肖母?你爹长得端正英气,你娘又是纯净柔和,唯独你,年纪小小就妖里妖气的。”
虽然这“妖里妖气”评价地有失偏颇,不过有一点不假,沈瑶光一双含情桃花眼在爹娘脸上均是连影子都寻不到。
姜婆子见小女娃有些沉默,又再接再厉道:“你爹娘对长子教养得极好,对幼子又爱护有加,对你这个养女……”说话时尾音拖长了些,言下之意便是沈父沈母对沈瑶光不大好罢了。
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若是真正的六岁女童此时怕已是心中难过又委屈了,但沈瑶光不是。
她在想,这姜婆子说她是养女的话或许是真的,只是这背后的人便有些心思歹毒了,这般对一个六岁女童,不怕遭天谴吗?
若是心里脆弱些的,怕是以后都会患得患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沈瑶光疑惑,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她自穿越以来,皆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不曾如何得罪别人,努力避开宅斗情节,结果还是有人不放过她。
这般想着,便抬起头:“是谁借你的这个胆子?你不怕我去告一状,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别忘了,就算我是个养女,也是主子!”
姜婆子见沈瑶光眼中既无难过也无惧怕,反而是一脸的讽刺,带着无形的逼迫感。微微一惊,随即又笑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吓住。
“去告什么?告有人告诉你你是个养女,还是告有人把你捏疼了?”说着就加大力度捏在沈瑶光腕上一处。
姜婆子贯会施刑,也懂得捏哪处会让人疼痛不堪又不留伤痕。
沈瑶光觉得一道钻心的疼从腕上传来,当即额上就沁出了冷汗。
那婆子仍是不松手,面带笑意地欣赏这张美丽的小脸露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沈瑶光极想反抗,当即伸脚欲踢,却被姜婆子的另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拦了下来。
沈瑶光一向怕痛,这次痛得尤甚。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当口,却突然不再疼痛了,沈瑶光以为这婆子松手了,睁眼一看却见她仍是掐着,脸上仍是病态的笑意。
难道是她的手不小心移了位,没掐准穴位?
沈瑶光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因为现在的她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便是一丝余痛也无!
原来是疼得很了,身体自发催动蛊毒来自我保护。
现在的沈瑶光已经失去了触觉,是不是意味着死期将加速到来?
姜婆子见沈瑶光面上没了痛苦的神色,也以为是自己的手不小心移了位,又重新掐准了捏,再看却见这小家伙非但没有痛色,反而面带嘲讽与蔑视地看着她。
姜婆子今日在沈瑶光脸上见到了许多次嘲讽的神情,只觉得这丫头要将她逼疯了,她此时此刻只想撕毁了她脸上刺眼的表情!
“捏完了吗?我有些无聊了想走了,况且这换衣服换得有些久了,娘亲怕要来寻呢。”沈瑶光斜斜地瞟了那婆子一眼,提醒道。
果然,那婆子虽惊奇这丫头为何不痛,也不再耽误了,连忙大手一捞,给沈瑶光换了件外衫。
随后沈瑶光又被莺歌领着回去,在路上走着,见那丫鬟有些心虚,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沈瑶光今日被欺负了一遭,又不知背后之人是谁,心中郁郁。看到这丫鬟这样,也明白她也是帮凶。
当即便想自己何时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不能抓出背后之人是谁,也不能告诉娘亲今日之事,小小回击一下总可以吧?
待沈瑶光回到席间,脸上已是挂了几颗泪珠,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林氏见状又是不解又是心疼,忙问道:“发生何事了?瑶儿为何哭?”
沈瑶光将小手伸出,上面布着一道青紫的掐痕,哽咽着说道:“瑶儿疼。”
林氏一见,怒火中烧,这痕迹分明人为的,当即拉过女儿的手,好生安抚着,眼睛却不善地看向女儿身后的莺歌。
莺歌心中大骇,那姜婆子说好了不会留下伤痕的啊!
她哪里知道这小女娃仗着自己感受不到疼痛,便有恃无恐地将自己掐伤了?
王氏见状,忙问:“三姐儿,这是怎么了,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这就是把自己给撇清了。这事发生在自己府中,如何不惹人猜疑?只是她实在没想过对一个小女娃下手啊.
沈瑶光见众人投来的目光,心下想着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了也要惩治一下这个丫鬟。
于是在泪眼朦胧中,沈瑶光一抽一抽得道:“瑶儿喜欢另一件更漂亮的衣服,就想穿那件,谁知这姐姐不乐意,便掐了瑶儿,其实瑶儿也不是非要那件,只不过喜欢些便多说了几句。”
言下之意便是我沈瑶光不是夺人所好之人,只是这丫鬟太狭隘了些,竟然还半分没规矩地动起手来了。
众人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丫鬟舍不得主子的好衣裳被别人穿了去,只是这般没规矩倒不像陆府的丫鬟了。
林氏当即冷了脸。
王氏也是脸一黑。
这林氏的祖父乃是户部尚书,便是陆王也要礼待三分,且林氏又是沈家宗妇,真是能少得罪就少得罪些。
这般想着,也不听这莺歌解释,当即说:“以下犯上,罚三十大板,若是还有命便发卖了。”
说完便有仆人不顾莺歌的惊叫将她拖下去。
沈瑶光见这丫鬟受如此重罚仍不供出背后之人,有些惊奇又觉得可惜。
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而莺歌心中只想着给弟弟治病的那笔钱不能出差错罢了。
有些人就是这般,对在乎的人温情得没有底线,对不在乎的又是全然漠视,泯灭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