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养了他二十一年,从未听到过如此冷漠的声音。太后出神地想。
“上个月,李明善在京郊命手下打死打残农户一家三口,起因是他纵马而过时年迈的老者没有及时躲避;上上个月,李明善见太常寺丞王阳武之女美貌,强行将人掳至城外别院毁了人家姑娘清白,那姑娘被送回家后当夜便悬梁自尽;初春时,淮南王叔的儿子被李明善打成重伤,现在朕那堂弟还在床上躺着……”乾顺帝瞥了眼太后,眸光凉薄:“至于他往年的罪行,朕不一一列举了,相信母后您心中也是清楚的。”
神识渐渐回笼,太后艰涩地开口道:“明善是你表哥,你不能坐视不管呐!”
呵。乾顺帝无声冷笑:“母后,李家是您的至亲,却是跟朕半分关系没有。李大将军于朕有功,朕看在他和您的面子上愿给李明善悔过的机会,可是,他不珍惜。”
太后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夜已深,母后早些歇息吧,朕尚有一摞奏折积压着,便不多陪您叙话了。”乾顺帝没给太后反应的时间,话音方落,他起身便走。
太后眼睁睁地望着乾顺帝远去的背影,半晌,她眼中逐渐凝出一团阴翳,低声唤她的心腹:“七巧。”
“奴婢在。”七巧福身道。
太后扶额道:“明早宫门开,你走一趟大将军府。就说是哀家的意思,叫大将军带着明善宣政殿请罪。”
“是。”
翌日清晨。
齐湄掀开身上的薄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妹妹,妹妹!”齐怀瑾的声音由远及近,齐湄愣了一瞬,跟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下床抓起搭在屏风上的衣裙就胡乱地往身上套。
喂喂喂,哪怕是亲哥哥也不能随便就进妹妹的卧室吧?!齐怀瑾你要是敢进屋我就戳爆你的眼!!!就算是着急忙慌地穿着衣服还能分出心控诉某只哥哥,齐湄自己想想也是蛮醉的。
齐怀瑾是想冲进妹妹卧室来着,可他冲到门口便被紫兰紫竹联合拦下:“大公子,姑娘还没起身呢,您等等再进去吧。”
正往脚上套着袜子的齐湄听见紫兰紫竹说话顿时就不慌了,她伸手拨了拨凌乱的刘海儿,扬声道:“紫竹,备水。”
“妹妹你醒啦?!”齐怀瑾叫道。
齐湄翻了个白眼:“对啊,哥哥有急事吗?”
齐怀瑾挠挠头,不知道这桩事算不算急事。
“算了,你先进来吧。”齐湄见青珮并紫兰紫竹端着洗漱用品进屋绕过屏风停在她面前,无奈地朝外头喊道。
齐怀瑾颠颠儿地回她:“好哒。”
……个傻狍子。
终于等齐湄打理好一切,青珮撤了屏风。齐怀瑾三步并作两步蹿到齐湄身边,一脸的愤懑:“今早天未明李大将军就带着李明善跪在宫门口了!”
“所以呢?”
齐怀瑾一口气噎在喉间:“所以……他们分明是在使苦肉计想求得陛下原谅!”
“求得陛下原谅又有什么用,”齐湄颇为怜悯自家大哥的智商,“李明善得罪的是我和洛儿,是咱们齐家。两个苦主还没说话,陛下能擅做主张免了李明善的罪责?!陛下不会,因为那样做会被御史骂的。哥哥,你动动脑子好不?”
被妹妹毫不留情地下了面子,齐怀瑾并不觉得多么窘迫,他皱眉思忖半晌,嘿然道:“妹妹说得对,哥哥受教了。”
齐湄帅气地吹了吹刘海儿。姐可是看完了《汉武大帝》、《康熙王朝》和《雍正王朝》三部权谋剧的女人,帝王心术神马的还是能猜出个一二的,真是不要太骄傲哟,哦呵呵呵呵……
“对了,爹知道后什么反应啊?”齐湄一手一支簪子在鬓边比划着,是梅英采胜的好看还是金蝶□□的好看呢?好纠结啊╮(╯▽╰)╭
齐怀瑾闷闷开口:“爹说,且让李明善跪着。”他爹说完这句话,齐怀瑾就开始担心乾顺帝会不会放过李明善,这才忍不住来找妹妹。
齐湄最终选了金蝶□□。簪子插入发间,她轻轻一晃,双蝶似是活过来一般。齐湄很满意自己的眼光,抿唇一笑:“跪吧,不吃些苦头怎么能压下他嚣张的气焰。”
“姑娘,二姑娘来了。”青珮道。
齐湄站起身,“快进来快进来!”
如玉美人疾步到齐湄面前,齐湄看着齐洛,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唔,这么养眼的人儿,真是提神醒脑。
“姐姐,脚还疼吗?”齐洛柔声问道。
齐湄摆摆手:“早不疼了,李明善只捏了那一下,无甚大碍。”更何况路过济世堂时阿殷送了她一瓶自己配的药酒,青珮用那药酒给她推拿过后,剩的那点儿隐隐的疼意也被甩到爪哇国去了。
打出了事儿就一直神情黯然的齐洛终于有了零星的笑意:“我做了包子、小菜和粥,正巧大哥也在,咱们三人一起吃些?”
事实上她只做了两个人的分量,如果齐怀瑾真的答应了,那她……略过这一顿也就是了。
齐怀瑾笑了笑:“不必了,你们二哥等着我呢。你们俩慢慢吃着,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齐湄笑眯眯地说。
“……好。”
齐洛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包子皮薄馅香,小菜脆爽可口。齐湄啃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发表自己的疑惑:“你做的尊似太好次了,感觉你神马都会一些呢。”
“以前我那院子里人少,什么都要亲自动手,”齐洛盛了一碗粥递给齐湄,笑道:“所以就会了一点厨艺。姐姐要是喜欢,我这几日都可以下厨。”
齐湄咽下口中的包子,默了一默,“可使不得,你的手柔嫩细滑的,若是做几次饭手变糙了我会心疼的。”
她笑着看向齐洛,目光掺了几分疼惜。
“没关系的,”齐洛道:“都过去了。”
“最近意外太多,未来及过府拜谢贤侄,贤侄莫怪。”齐行棠端起一杯茶,微微抬高以表歉意。
林安英拱手客气地说:“伯父哪里的话,真真是折煞小侄。”
昨夜他回府将齐湄被李明善欺负的事情告诉妹妹后,他那单纯的妹妹果然嚷着要来齐家看望齐湄。他没办法,只能“顺应”妹妹的心意将人送到左相府,其他的……他都到左相府了,操心那么多干嘛?!
齐行棠笑道:“贤侄不怪罪,伯父算是安下心了。”
林安英亦笑,道:“小侄听说,李明善依然跪在朝午门外。”
“嗯。”齐行棠望望门外,巳时末,掐指算算李明善也跪了有三个多时辰。左相大人暗里冷哼一声,李涯真是舍得,叫他儿子跪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
林安英眼风扫过齐行棠,见后者脸色不太好,沉声道:“定国公府愿倾力襄助伯父弹劾李家。”
齐行棠一怔:“你父亲同意了?”
“同意了。”父亲原想等到时机成熟,故而出发来齐府前他和父亲谈了许久。齐湄一事虽不是个好时机,但陛下布署了那么久的,提前收网无伤大局,父亲由是同意。
齐行棠忽而起身向林安英一揖到底。
定国公林翰素来稳重,行事颇好蛰伏着等待最恰当的时机。而他知道眼下并非什么好时机,能劝动林翰出手的也只有眼前的青年了。
揖礼未完,林安英扶住齐行棠,眸光深邃:“扳倒李家于国家社稷有益,小侄愿为此赴汤蹈火!”
铿锵有力,字字清晰。
齐行棠再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林安英,最后叹息了一声,似是欣慰,又似失落。他拍了拍林安英的肩膀,郑重道:“以后的朝堂便是你们年轻人的了,我大燕能有此等好儿郎实是社稷之福啊!”
林安英勾起唇角:“谢伯父盛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