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白靖飞一身夜行衣,轻飘飘地落在飞雪院的房顶上。他悄悄掀开一片青瓦,从缺口处向下望去。
白日里他听师弟林安英推测花无月可能匿在左相府,原打算立时就来找人,林安英拦住他,道花无月与他尚属江湖人士,若花无月真的藏进了左相府,事情闹开了则会使左相、他和花无月一同陷入糟糕的境地。白靖飞冷静下来,却实在忍不住,天一黑便来夜探左相府。
翻过五六个院子的屋瓦,都没找到花无月的影子,白靖飞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左相府并不大,再找不到大不了他就去飘红阁守着商羽,总有一天会等到他出现。
温暖的烛光露出,白靖飞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突然,目光被门内左侧长榻上的人影吸引住。他穿着浸了血的白色里衣,长发未束散在肩头,姣好的侧脸柔媚妖冶,虽然他枕着双臂脸未朝上,但白靖飞能肯定,他就是花无月。
找了五天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不能靠近,白靖飞依旧感觉紧张而激动。他虔诚而贪婪地望着底下的人,生怕那人再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也许是他过于痴迷忘了收敛身上的气息,屋里的花无月似有所感,猛地抬头准确地对上他的视线。白靖飞下意识地撇过头,重新去看时,花无月仍然抬头望着屋顶,一双黑漆漆的眸不带任何感情。
白靖飞一下慌了,伏在屋脊上手足无措。
怔忡间,他看到花无月薄唇翕动,待他辨出花无月的唇形,白靖飞犹如直直堕入冰窖,深入骨髓的冷。
花无月说,滚。
白靖飞站起身,柔柔凉风拂过他的发。他张开双臂,身体后倾,任由自己跌落在地。后背一阵针扎似的疼,白靖飞苦笑一声,飞身离开。
在内室架子床上同样趴着的齐洛疑惑道:“诶?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花公子你听到了吗?”
花无月合上双眼,淡淡道:“没有,你可能幻听了。”
腰间一抽一抽地疼,齐洛没心思去追究那么多,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入了香甜的梦。
商羽自得了花无月的消息,一整天坐立难安,晚间也没睡好,第二天醒来时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就这样焦急地等着,终于过了午,商羽做了个朴素的打扮下楼,打算亲自去接花无月回来。
飘红阁是飞花宫的产业,商羽交代了管事一番,管事一听与宫主有关,鞍前马后的好不殷勤。商羽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飘红阁后院低调地驶向左相府。
“青珮,现在什么时辰了?”齐湄托着下巴问道。
被第四次问同一个问题的青珮丝毫不觉烦厌,微微抿唇露出标准微笑恭敬地回答:“姑娘,该申时了。”
铜镜里绿衣的小丫鬟脸都要笑僵了,齐湄甚是奇怪:“青珮,你今儿怎么啦?跟我这么拘束作甚?”
青珮一板一眼地说:“昨儿夫人身边的斐儿训了奴婢一顿,叫奴婢好生伺候姑娘,再不能让姑娘做些出格的事来。”然而她一直不明白自家姑娘昨下午到底干了什么╮(╯▽╰)╭
齐湄:“……不用听她的话,你已经很好了。”
青珮眼中有了欣喜:“多谢姑娘抬爱,奴婢不敢当。”
“……不客气啊。”对于画风突变的小丫鬟,齐湄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
与商羽约好的时间快到了,齐湄起身去找齐洛。腰已大好的齐洛正坐在书桌后抄写《女诫》,见齐湄进来,把笔一扔,欢快地上前:“姐姐!”
齐湄皱眉:“下床干什么,身上不疼了?”
齐洛点点头:“早上起来就不疼了,劳姐姐挂念。”
花无月还在睡,齐湄随手拾了一本书走过去戳他:“哎哎,醒一醒,醒一醒。”
齐洛拉住她:“姐姐,这不太好吧。他失了那么多血,得好好养养。”
被戳醒的花无月艰难地揉揉眼,应和道:“对,我是伤患,你不能那么粗暴地对我。”
该走的人了,废话真多。齐湄斜了他一眼,悠悠道:“等会儿有人来接你,你离开这里后想怎么养就怎么养,我绝不阻拦。”
“哦,我该离开了是吧。”花无月垂下眼帘,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回去后一堆事情,真烦呢。”
齐湄道:“一件件一桩桩依次解决不就成了?少年,姐姐很看好你哟。”
伤感的情绪刚刚上来便瞬间被人破坏殆尽,花无月看着隔自己几步远却忒不解风情的某人哭笑不得:“喂,你比我还小三岁呢。”
齐湄不以为然:“年龄很重要吗?不妨碍我高兴就成。”
灵机一动,齐湄眼里放光,激动地提议:“要不咱们结拜吧。”万一以后出什么事,她和齐洛还能多个靠山。
花无月反常地没有立刻呛声齐湄,他敛眸略一思索,沉声道:“可以,我同意了。”
齐湄想想罢了,压根儿没奢望邪道头头儿真的会答应,眼下得了准许,齐湄愣了愣,须臾,齐湄兴奋道:“妹妹快来认你的兄长。”
齐洛:“……”事情发展的好诡异,姐姐是傻了吗?家里有两个哥哥呢。
“傻站着干嘛,快过来。”齐湄催促道。
齐洛无奈,上前两步:“花公子,我救你这一遭,算是咱们有缘。以后若在他处相见,还请多多关照。”
单观花无月的言行举止,齐洛自己断定好心救下的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有时身份过于复杂也不是什么好事,敬而远之才是上策。
花无月江湖上漂的久了,虚头巴脑的东西并不在意。他一挥手,颇为豪气:“妹子,以后出门报哥的名字,看哪个敢欺负你。”
从来都是别人把他错认为女子,如今他也上升到兄长的地位,好激动~\\(≧▽≦)/~
齐洛:“……”这人居然就这么应了,貌似很不靠谱啊。
“得了,我出去看看有人来没。”齐湄惦记着送花无月离开的事,拎着裙子跑到府中后门探头瞅了瞅,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巷口。这个点儿仆役不常出入,正是干坏……好事的最佳时机。
商羽守着马车等了一个时辰,见左相府后门处冒出一个粉衫的少女,她犹豫了一下,跳下马车走过去:“姑……公子?”
这不是昨日那位公子吗?
商羽惊疑未定的打量着齐湄,齐湄转了个圈,笑盈盈地回道:“商羽姑娘。”
若不是商羽走近了,齐湄真不一定认得出朝自己走过来的就是昨天清冷典雅的当红花魁。齐湄暗暗地想:商羽为了花无月能做到如斯地步,真真是一片痴心啊。
商羽聪敏,很快便将昨日之事理顺了七八分。她换上感激的神情,真诚道:“多谢齐姑娘搭救我家公子,日后商羽定有重谢。”
“举手之劳罢了,商姑娘不必客气,”齐湄摇摇头,随即为难道:“花公子伤的挺重的,我们没办法把他送出来,你看……”
商羽福了福身:“齐姑娘,我一人足矣。”
齐湄向远处望了望,商羽果然只带了她自己过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自信,“商姑娘请随我来。”
意料之外的,花无月见到商羽神色淡淡:“你来啦。”
商羽强抑着激动,尽量使自己平静地说话:“属下来迟,愿受惩罚。”
花无月从不为难下属:“算了,背我出去吧。”
齐湄齐洛:……背?
商羽走到榻前扶起花无月,转而背对着花无月蹲下身,花无月把两只胳膊往人肩膀上一搭,商羽毫不费力地站起身,顺便托住了花无月的大腿。
齐湄齐洛:真的是背啊!!!他一大男人怎么好意思!!!碰见个这样的主子真是难为人姑娘了!!!
“哎,我让她们交给你的玉佩呢?”花无月问道。
男友力惊人的商羽气都不喘:“在这里。”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枚白玉坠递给花无月。
花无月接住扔给齐洛:“出事拿着这个去飘红阁找商羽,哥先回去养伤了,妹子,回见啊。”
震惊到无语的齐洛恍惚道:“好,好,好的。”
商羽背着花无月很快消失在二人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