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兹小镇的驿站并不大,但是布置的却很是认真和简洁。
有些古旧的红实木板因为打理的很好而没有一丝虫蛀,四周角落摆满封条好了的大木酒桶和常备的行路口粮袋,只有一方左右的柜台是莱吉浦吉利用来休息登记的尺地,除些之外则是摆满了客桌长椅。
头顶的天花板木顶上有一架看上去年时很久的风机沉重地转着叶扇。
屋内很是热闹。
“团……团长!”
一个很是年轻的战士一边端着大圆木酒杯,打着酒嗝说着,“这次真没想到你能给兄弟们找来一位这么美丽的魔法师女士,哦!我终于可以看见那无聊透顶的旅途中有一线的光明了!”
“你小子!”
索为毫不犹豫一拳揍了过去,“平常你懒得就和那群沙特鲁兽似的,从西漠到恩兹一路上不还是叫嚷着不肯去吗?”
“喂!团长,你这下手也太不客气了吧!从西漠出发开始和兄弟们说起要绅士,说别吓着那些小姑娘们,你……”
“哦,这么说你希望我把你当成小姑娘喽?”
“噢!神主,团长你——”
“哎,先别说这些别说这些了!”
另一个看上去很是粗犷健硕的战士干脆抱来了几桶酒,“来来来,团长,我也来敬你!大家都来啊!个个像木头石头一样傻坐着干什么?今天谁把团长灌趴下了,以后团里一年的伙食我就全包了!”
话刚落,索为一瞬间便被自己的兄弟们包围了起来。
大圆木桶杯接二连三的被扔到了身后。
喝这些淡的像水一样的酒已经很没味了,还用着那些小姑娘们用的可爱酒杯,那还真不是他们沙林那的作风。西漠人一贯对酒杯没有什么概念,对于他们来说,那些装酒的木桶便是那些斯文的里陆人口中所说的酒杯了。
索为顿时叫了起来,“哦!该死的,昂卡,连你都要来掺一脚吗?!”
被叫做昂卡的粗犷大汉直接拍开了酒桶的封塞,眼皮都不抬的扔了过去,“掺一脚?怎么可能呢,这也太不兄弟了,怎么样也要掺两只脚两只手的。”
索为很是敏捷地接过了他扔过来的酒桶,不由得失笑,“你们这些……”
昂卡抱起另一只酒桶,翻身跳上了桌。
“咣!——”
两只沉沉的酒桶相撞,索为笑得有些狡黠,“昂卡,一会你要是两只脚两只手拔不出来了,这可怪不得我了。”
一酒桶淋下。
昂卡瞪着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望着他,“索为,你有没有发现从西漠到这里,你真是越来越像里陆大地上的那群小姑娘们一样了,啰嗦什么!”
索为笑了笑,拍开了酒封,反手直接将酒全部淋在了自己的身上。
西漠之王,沙林那。
那个充满奇异而热情的地方。
——天酒。
这是他们一惯用来招待客人的一种礼数,以展现西漠人的热情如火与豪情万丈。
「酒唤」已毕,便是召行酒唤的人行酒的时候。索为翻身接过兄弟们抛过来的酒桶,立回原处,便拍开封条开始喝了起来。
而昂卡则直接抱来几桶储酒干脆坐在桌子上一手抓一桶的喝了起来。
这……
维尔希就算历行再远,所见再多,也被这样奇异的场面给震住了。她略有迟疑的问着旁边抱着长剑的青年剑士,“先生,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那位青年剑士是沙林那的副团长,性情比较沉稳清冷,他摇了摇头,“女士,这没有问题的。”想了想,他平静地加了一句,“至少对于索为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从小就是打西漠极烈的酒殿里浸出来的。”
维尔希失笑,望着台上闹哄哄地已经疯成一片的酒宴。
她确实感受到了西漠人的热情与豪情。
“索为先生……”
维尔希有些迟疑问道,“或许有些冒犯,索为先生……就是传说中的沙林那团长?人们所说的沙漠之王……?”
青年剑士沉默了下去。
倒是酒宴里的索为沙林那耳朵出奇好的捞到了这句话,他抱着酒桶,突然觉得有些腼腆了起来,这种介于豪情与羞涩之间看上去很有些孩子气,“噢,维尔希,我确实是沙林那佣兵团的团长。”
一时候屋里更加起哄了。
“噢!神主!看,你们看啊,团长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操!团长这是害羞了?!”
“尤那神啊!请带我走吧,这场景看着太惊悚了!”
青年剑士神色微有阴沉,但是却是见怪不怪的似乎已经习惯,只是有些嫌弃的顺着维尔希的目光望了一眼,“抱歉,这样的团长,让你见笑了。”
青年剑士轻松的接下了意料之中砸过来的酒桶。
“卢修!你也一起喝,反正是昂卡买单,今天我们就把他喝得两只脚两只手全赔在这里吧!”
卢修格尔顿微微叹了一口气,随手将酒桶搁在了一边。
维尔希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很是温柔,“我有一位老朋友也是和索为先生这样的性格。日前刚同他分路,想来也很是怀念。”
“是那位大催眠师拉姆约瑟里先生吗?”
维尔希微怔,“是的,您怎么知道?”
卢修的表情略有古怪,他抱着长剑靠在椅子上,“之前为了接沙林那佣兵团里的那位魔法师,我们曾与这位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维尔希想起了拉姆对她说过,他在半路上曾与一位魔法师有过一段同路,后来分歧,便不由得笑了起来,“那真是巧合了,拉姆……嗯,有些喜欢恶作剧,不过先生,请您相信他没有恶意。”
卢修点点头。
维尔希有些好奇地问道,“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
卢修说道,“那位催眠师先生与索为一见如故,两人猜了一夜的拳,喝了两天的酒,打了五次架,扳了十一次腕子……结果那位先生每次都输了,嗯……离开的时候,那位先生似乎略有气愤地用催眠术让索为睡上了三天三夜。”
维尔希笑出了声。
这小子……倒确实是拉姆约瑟里的作风。
“噢,拉姆是有些……咳,既然这样,回头我向索为先生道个歉。”
卢修摇摇头,“不,这并不需要的,女士。沙林那是豪情的,宽广的。索为是不会为这点事生气的。他醒过来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拍桌子大笑了起来。”
卢修望着维尔希,说道,“估计他是准备下一次见到这位先生把他灌趴下去。”
也难怪这两个人会一见如故……
维尔希微微抿了一口酒水,笑着摇了摇头。
……
莱吉浦吉利赶到驿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一屋子离开时还很是拘束绅士男人现在却像疯子一样的撒欢,他们一边大笑着一边高唱着听不懂的异域之歌。
“噢!上帝啊!”
莱吉叫了起来,“先生们,先生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索为放下了第四个空酒桶,跳了下去,他的头发上还滴着酒水,整个人像从酒桶里捞出来似的,他笑嘻嘻的说道,“哦,是这样的。浦吉利先生,我们现在正在庆祝新伙伴的加入,很抱歉将这里弄得这么凌乱,我们会在离开之前整理好的”
“这……”
莱吉望着地上流着地一淌又一淌的酒,一双眼睛都瞪直了。
“咚!——”
似乎是什么重物从上面落下来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原来是昂卡喝醉了,抱着酒桶直接从桌上滚了下去。
不由得又哄笑了起来。
“哈哈!看来昂卡真是年纪大了,连这种小姑娘气的酒水都能灌趴下。”
“哎,也不能这样说,这酒后劲还是挺强的,虽然喝下去是感觉和果酒没什么区别,但这后劲和沙林那王殿里的西芎酒倒是挺像的。”
“老伙计,团长都还没趴下呢,你怎么能先趴下呢?”
“三桶!我数着呢,昂卡竟然被三桶就放倒了,啧!”
维尔希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的浦吉利先生,便起身走了过去。
“先生,日安。”
她说道,“路过恩兹小镇,多谢您的款待。”
莱吉浦吉利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起,只是微微诧异,便伸手还礼,“这是应当的,日安,尊敬的魔法师……女士?”
索为笑了起来,“浦吉利先生,这位魔法师女士便是我们这次进入森林旅程的新同伴。”
莱吉浦吉利强挤出一丝生硬的微笑,“哦,那真是祝贺您,战士先生。”
即使向来不太喜欢这些古怪的魔法师,但是此时这样的场景下,莱吉先生还是宁愿把目光多放在那位魔法师的身上。
“女士,请问您是预备去哪里?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我替您准备的吗?”
“我预备去一趟塔克西米修森林。”
维尔希说道,“浦吉利先生您来得正好,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我需要三瓶恩兹小镇当地的古汀酒,有一根芝林娜夫人织成的琴弦。”
“好的,能为您服务是小店的荣幸,尊敬的魔法师女士。”
莱吉浦吉利说道,“小店这就去为您准备,请问您是预备什么时候出发?”
维尔希微微一停,将目光放向了索为。
索为想了想,问道,“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但是如果您觉得有些劳困想要休息的话,我可以将日期延迟到明日。”
维尔希略有迟疑的望向了不远处还在欢饮豪喝的战士们。
索为轻咳了一下,“里陆大地不比西漠风情豪放,这段行程我是有约束他们了点……不过请您放心,这点水酒对于西漠的男人算不了什么。”
他想了想,笑得有些腼腆,“嗯……如果有机会,维尔希您可以来一趟西漠,真正看一下当地的「天酒」节。”
维尔希宛尔,“多谢您的邀请,我很期待,索为先生。”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您觉得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我想尽快起程。”
“嗯,好的。”
索为点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多谢您,索为先生。”
索为腼着脸笑了笑便挠挠头离开了。
莱吉浦吉利也恭敬的回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为您准备您要的这些东西。”
思兹小镇的天空还是那么的清澈。
沙特鲁魔兽听到了集结的哨令,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换了一边继续晒着太阳,等到最后一道哨令这才迷糊地摇摇头,慢慢站了起来抖了抖皮毛,眯了许久才慢慢踱了过去。
“如果是塔克西米修北林渚水一带。”
维尔希坐在一旁靠窗的位置喝着玛格丽拉,听到阿诺法突然开口说道,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水,佯装于看窗外的景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诺法沉默地说道,“那是传说中封印塞西利亚的地方。”
维尔希微微一顿,“你是说,那位传说中古往今来第一位已境破神至尊的大战士,塞西利亚?”
“是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不多,即使是在里陆大地上。”
“你见过塞西利亚?”
阿诺法微顿,但是还是回答道,“很久之前有过一次试探的交手。”
“结果如何?”
“我输了。”
维尔希略有诧异,她的手指轻敲着扶椅,微有沉吟。阿诺法做为永暗一族最强大的暗行者,即使受限于阳光之制,但是能让他输的人不多,让他认输的人更是不多。
“那么你知道塞西利亚为什么会被封印起来吗?”
“不知道。”
窗外是已经四下整装打点好正在和沙特鲁魔兽玩耍的索为,他是那样的充满的活力与生气,无论是那来自西漠特有的豪情还是略带里陆大地少年的腼腆。
“那么,索为沙林那呢?”
阿诺法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神色平静而淡漠,“他很强,但不是我的对手。”
维尔希笑了笑,她摇摇头,轻声道,“阿诺法,要知道你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索为,而是整个沙林那,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体,在这样的浓烈而凝结的佣兵团之中所有的人都可以是沙林那。”
阿诺法微微沉吟,似在思索,良久,他说道,“重伤,但我不会输。”
“不,阿诺法。”
维尔希有些失笑,“我不是说胜败,你有没有想过,站出来,与他们成为朋友,索为也好,卢修也好,拉姆也好,或者是其它的人?”
维尔希望着他,说道,“你有想过吗?与他们成为朋友,做他们的同伴。”
阿诺法沉默了下去。
思兹的中午是温暖而轻凉的。
风中俱是充盈着来自塔克西米修森林的气息。
窗台上粉黄色的雏花静静地开放着,是淡淡的,甜甜的香气。
“嗨——维尔希,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吗?我顺便让厨房里的西拉奇夫人多做一点带着路上吃——”
索为在窗下一边向她招手一边问道。
维尔希站了起来走近窗台边上,微笑着说,“噢,多谢您,索为先生,我都可以的,与您们一样的就行了。”
索为一时略有语塞,“这……维尔希,西漠的口味非常烈,无论是食物还是酒水,您可能会有些不习惯……这样吧,我还是让西拉奇夫人先备着一些。”
“好的,一切就按您所说的。”
阿诺法站在她的身后望着,良长,他开口说道。
“从来没有。”
因为现在对于一个永暗一族的人来说,已经是奢望。
他从不贪心。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维尔希站在窗台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笑,阿诺法只看得清了她的侧脸。
她说:“那么,从现在起,你便开始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