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秋荷咬着嘴唇,“我再想想。”

    太子笑了,“好,我明早等你。”他起身要走,秋荷叫住了他。

    秋荷指着彩衣说:“把你的人也带走。”

    在出宫的马车上,彩衣坐在太子的腿上,手腕勾着太子的脖子,心疼地说:“你的身子又不好了,不要再费心了好吗?”

    太子叹着气,手掌轻轻揉着彩衣的小腹,“不是我现在想不费心就行的,在我死前我要让你做上皇后,这也算是我对你和孩子的交代。”

    太子眼角流下了泪,“都是我无能无用,我现在要是不除了洪氏父女,到头来你与孩子定会死在那泼妇手上。”

    彩衣静静地流着泪,她把头靠在太子的鬓边,能感受到太子的呼吸并不顺畅,太子的命恐怕不会太久了。

    太子说:“原打算等我当上皇帝之后再对洪景林动手,现在看我怕是来日无多了。”

    彩衣轻轻哭着,“你死我便陪你死。”

    “不要说傻话,你要陪着咱们的孩子长大,让他做个圣明的君王,不要像我一样无用。”

    “你不要说自己无用,你是我的命。”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在雨花阁,如兰已经洗漱完毕。皇上刚刚出门去上早朝了,如兰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面前摆着一排样式精美的朱钗。她的手指在这些朱钗上划过,却没有拿起任何一支,她对身后的侍女说:“去院子里采一支芙蓉来。”

    木芙蓉,沾着露水的花瓣上有淡淡的细纹。如兰轻轻别在头上,只用鲜花点缀,全无朱钗玉石,整个后宫也就如兰有这样的胆量。

    “小主,您要去哪?”

    如兰说:“去看云丽妃。”

    云丽妃被降为贵人,皇后视她如同弃子,她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房梁。曾经的风光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此刻只有无尽的荒凉。

    如兰来看她,是宫中第一个来看她的妃嫔,而她躺在床上,连个白眼都懒得给,自顾自地发着呆。

    如兰微微笑着说:“我来看姐姐,可姐姐似乎不愿意看我。”

    云丽妃没搭理她。

    如兰接着说:“姐姐是我最佩服的女人,我是真心挂念姐姐的。”

    云丽妃打量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都说人走茶凉,如今我已经失势了,你又何必来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来巴结我。”

    “怎么能是巴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云丽妃冷笑了一声,“你最佩服的人应该是惠妃,你是她的人,不是吗?”

    如兰嘟着嘴,“我是皇上的人,姐姐不也一样吗?这后宫靠谁都靠不住,还是要靠皇上。”

    云丽妃愣了一下,“你比我聪明。”

    如兰笑笑,“姐姐才是宠冠后宫,无人能及的,我现在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一时新鲜,过了劲便完了。”

    云丽妃沉思着,如兰接着说:“姐姐为别人做牛做马许久,结果出了事便无人关心了,妹妹看着心疼。我们是一样的人,妹妹愿意辅佐姐姐。”

    云丽妃抬眼盯着如兰,过了许久才说:“可惜晚了,这后宫是皇后的。你想靠皇上,可惜皇上就要不在了。”

    如兰惊得瞪大了眼睛,“姐姐说什么?”

    云丽妃悲戚地笑了,“新帝登基,你我都要住进寿康宫,可惜你年纪轻轻便要做太妃了。”

    早朝上,皇上昏沉沉的,他最近总是神智恍惚,头像是有千斤重。皇后为他找过好多太医,又在宫外找来得道的高人,都看不出这恍惚的毛病是怎么回事。宫外来的那个高人告诉皇上,要坚持吃太子进贡的“养荣丸”。

    那丸药味道香甜,吃着确实不错,皇上心中想着,一会儿退了朝要再吃几颗,高人说过,这药是温性的,多吃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朝堂上的这些人说着什么,他听不真切,也不想去听。突然门口闯进了一个人,他觑着眼睛仔细看,身边的太监小声告诉他,“皇上,进来的是北虏郡主。”

    “郡主?她来干什么?”

    秋荷跪倒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秋荷说:“皇上,我来这里是为了控告一个人的罪行。”

    “罪行?你说说看。”

    “兵部尚书洪景林,在六年前诬陷骠骑将军李成梁叛国投敌,迎娶北虏公主,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我在北虏生活这么多年,我敢保证绝无此事。”

    众人哗然,皇上已瞠目结舌。

    洪景林脸上的横肉颤抖着,他跪在皇上面前,“绝无诬陷之说,当年李成梁投敌是众人皆知的事。”

    秋荷说:“这件事情有什么难断的?皇上如果不信的话,直接派人到北虏去调查就清楚了,根本没有叛国投敌这件事。早几年是因为战事,中原与北虏信息不通,如今两国早已经互派使臣,这件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皇上伸出颤抖的手,“此话当真。”

    “当真。”

    太子向前一步,说道:“洪景林诬陷忠良,理应按国法处置,请皇上匡正国法,为忠良昭雪。”

    这句话的重量不亚于万箭穿心,洪景林盯着太子的脸,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过了好久,他才伸着颤抖的手指,说:“竖子承欢,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怕天打雷劈吗?”

    太子一挥手,几个侍卫奔上殿来,架起洪景林。洪景林扫开侍卫的手,恶狠狠地瞪着秋荷,“皇上,这个丫头在撒谎,她根本不是北虏的郡主,她是杀了沧州节度使刘平安的凶手。她之所以能够进宫假冒郡主,全都是太子的注意。这样的人决不能相信。请皇上治太子欺君之罪。”

    皇上觉得头痛欲裂,“什么?她不是郡主?”

    皇上看着太子,太子一脸无辜,“回禀皇上,此事我全然不知。来人,将这假郡主拿下。”

    从门外飞奔进来的侍卫一把就将秋荷按到了地上,秋荷挣扎着抬起头,“太子,你忘恩负义。”

    “掌嘴。”太子甩着衣袖,侍卫那铁掌似的巴掌落在秋荷脸上,秋荷顿时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响。

    太子那高贵的声音透着冰冷的气息,“把洪景林和假郡主压入天牢,革去洪景林兵部尚书之职,查没洪府。”

    洪景林被侍卫押着,走出太和殿的时候,秋荷看见他竟然笑了。

    得知朝堂上的事已是中午。六王爷因为年纪尚小,未列朝班,听说此事,顿时呆坐在椅子上。六王府的下人跑到承朗面前,“爷,街面上贴满了寻找玉瑶郡主的告示,假郡主三日后要以欺君罪处斩了。”

    承朗觉得胸口堵着一口痰,他猛咳了两声,喷出口的却是血。冬郎对承朗说:“秋荷要被处斩了,咱们怎么办?”

    邱志宏手中握着剑,“我去劫法场。”

    承朗摆摆手,“不行,这里是京城,兵多将广,即便是劫了法场,也逃不掉。”

    邱志宏急了,“那怎么办?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被处斩吗?”

    承朗不再做声,他盯着冬郎,冬郎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分明。

    冬郎说:“秋荷是为了我才去早朝上说了那些话。”

    “可是秋荷怎么知道要去早朝上去当面控诉洪景林?”承朗问。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冬郎说:“有办法去天牢探视吗?”

    “不可能,秋荷是死囚,与我入狱时不同,除了有皇上的手谕,根本进不去。”承朗叹着气。

    玉瑶一直悄悄注视着冬郎的脸,冬郎的神情让她伤心,她咬着下唇,咬的用力,嘴角都感到了一丝血的腥味。过了好久,她说:“我有办法救秋荷。”

    冬郎睁大了眼睛看她,“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我入宫去找皇上,只说秋荷是受我所托才假扮郡主,都怪我贪玩,此事与秋荷无关。”

    玉漱悄悄拉着玉瑶的衣角,朝她使眼色。

    冬郎高兴地跑到玉瑶面前,握住她的手,“你果真愿意去救秋荷?我该怎么报答你?”

    玉瑶的手指在冬郎的手掌中冰凉如玉,她看着冬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谢我什么?”

    玉漱握住玉瑶的肩膀,“你想好了?”

    玉瑶点点头。

    玉漱抓在玉瑶肩膀上的手用了力,随即又松开了。她把玉瑶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放心,你入宫后,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玉瑶的眼中湿润了,她看着身边的冬郎,轻轻说,“算了,出来也无用了。”

    第二天,玉瑶换上北虏的盛装,入宫面圣,可是皇上却避而不见。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狐疑地看着她,“你当真是玉瑶郡主?”

    承朗在一边说:“当真是,你快让开,我们要见父皇。”

    大太监说:“六爷,不是奴才不让您去见皇上,是皇上有旨谁都不见。皇上说了,朝中大事由太子决断,现在玉玺都在太子手上,您还是带着郡主去找太子吧。”

    “现在谁陪在皇上身边呢?”承朗问。

    “皇后娘娘和兰贵人。”

    “父皇到底怎么了?”

    大太监皱着眉,满脸为难,“老奴不敢多嘴,六爷不要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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