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陀山的地下地貌无人敢探,山内岩溶洞、岩溶漏斗和溶隙、溶孔数不胜数,多为隐蔽型,传说站在岩溶洞口就会有阴风袭来、寒气逼人,令人毛骨悚然。偶有壮汉借酒壮胆携松明火把入内,也是有去无回,这就更加加深了百姓对它的恐惧,避之不及。
颜黎与顾十六二人掉入摩陀山地下岩溶洞,洞里墨黑一片,眼不能视,只能凭借耳力寻路、树枝开路。二人沿着洞内水流之径在洞里行走,奈何水流流入暗河,无法继续跟随。眼前是一堵非常潮湿的岩壁,除了岩壁水滴滴答声,四周悄然。颜黎带着顾十六沿着岩壁走了一圈,发现岩壁厚实,没有缺口。
“四周没路了。岩壁也无异常。”
“树枝给我,你跟在身后,往洞中央走走。”
“诺!”
颜黎转身把树枝递给顾十六,毫无默契的二人的两只手在转接中数次重叠交错,他伸手接去,她伸手过长,摸上了他的手背;她撤回,他伸长过去拿,拍在了她的手背。颜黎轻挑眉心,什么情况。顾十六嘴角上扬微动,有些意思。此刻二人奇妙的表情也被隐在了黑暗中,谁都无法看见对方那一刻脸色的独白。颜黎索性将树枝塞到顾十六胸前,顾十六接过树枝,不禁莞尔。
“蹲下。”有些异样,顾十六蹲下身用树枝打地细细敲打出不同声音,木石相击声、木木相应声以及无声。随即,颜黎跟着顾十六蹲在地上转了一个大圈,约莫是围着某个东西在转。
“右侧是一个洞,洞口大小一人宽,洞口边有一个麻绳,一端栓在一个巨石上,应该是前人留下的,我先下去看看,等我回话,你再下来。”顾十六将树枝插在腰间,握紧麻绳,徐徐下降。
“你小心些。”颜黎抓住洞口的一端麻绳,麻绳由于另一端受力,左右摇晃得厉害,四周静悄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麻绳忽然不动了,顾十六应该下到了地面,无法听见他落地的声音,想必下面的岩溶洞也是非常深的。
“顾十六,顾十六。”颜黎对着下面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晃了晃麻绳,另一边也毫无反应,不知道顾十六在底下境况如何。
“下来。抓紧麻绳。”许久之后,顾十六抖动麻绳,示意颜黎下洞。
颜黎双手抓住麻绳、双腿勾住麻绳缓慢降下,漆黑中望不见底在何处。麻绳粗糙颜黎,双手被磨得通红,碜出血丝,些许疼痛。忽然双脚落入宽厚的胸膛,身体被人双手抱住。
“脚下是个光滑圆石,甚高,恐为巨石,无法站住,你且站我脚背上。先站稳。”
颜黎双脚站在顾十六脚背,手握麻绳,不断调整重心,保持身体平衡。待平稳下来,二人相对而站,颜黎的鼻尖不经意间拂过顾十六的的下巴,略一低头,她的额头又蹭上了他的下巴。
“抱歉。无意冒犯。”颜黎冏然,尴尬不已。
“无碍。你抬右脚,放在我左脚站立的位置,我先滑下去,你再趴在石头上滑下来,我在下面接应你。”
“诺。”
“你下来。”
颜黎松开麻绳,双手张开,身体僵硬成十字,急速簌簌下滑,顷刻后,身体落入顾十六的怀抱,心头一丝安全感涌出,双脚立于水中,水流刚好浸湿鞋袜。
脚下水道狭窄,只能一人穿行,顾十六在前,颜黎在后,二人一路摸行,足下的水浸过足踝、漫过小腿,没过了膝盖,越来越深。时而猫腰前行,时而双手双膝齐下,爬行钻过,胸贴水面,双手双足浸泡水中,冰冷刺骨。
“头顶是硬石,切勿抬头。”
“诺。”
“足前有方大石,小心绊脚。”
“诺。”
“前方水道下坡,水路湿滑,继续爬行,你且注意些。”
“诺。”
他声音像黑夜中的温暖烛火,即使光亮只是黄豆般大小的,也能照进心田,温暖坚毅的心灵。
钻出又黑又暗的长水道,眼前突然一线昏暗光亮,到达新洞,又是另一番光景,洞顶的几处缝隙,露出几条光亮,照着潭水波光粼粼。
“前面是个深潭,左侧有石块,可以上岸,潭中情况不明,我们先上岸。”
“诺。”
双眼长期在黑暗中,突然有些亮光透进来,眼睛有些不适,颜黎闭上眼睛,手摸石块,一点点费力爬上岸,先前行走消耗了不少体力,又无食物充饥,此刻脸色白净苍白,趴在岸上,一动不动。待她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洁白无瑕的脸,黑发如瀑下垂,一双明眸皓目正打量着她。
“你可还行?”
“尚好。”颜黎爬起身来,靠在岩壁上,徒手梳理青丝,将一头长发绑成一条长辫,用青带缚在右胸前。
“此洞是个密封的溶洞,岸边别无他路。在你右侧五米远,有一具无法判断死亡具体时间的白骨,白骨四肢不全,无双腿,白骨上方石壁刻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
“潭深千尺,内有凶兽。他的腿许是潭内凶兽咬断。既然他的尸骨能在岸上,河岸应是安全的,水中凶兽应是无法上岸。我先下水查看查看,你在此处等我。”玉簪绾起青丝三千,袖落又现玉面郎君。
“不,等我休息片刻,我随你一起,先前我有随吕三郎习练强身健体之术,虽无高强武艺,也可防身。若是兽怪凶猛非常,我也会先行回撤。”
“善。水中细致些。给你防身。”顾十六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递给颜黎。
“匕首,我有带在身上。”颜黎从鞋中拔出匕首,刀光寒栗,凌空削纸不在话下,锋利十足。
潭中深水泛着绿光,无法见底,顾十六掬一把潭水在手,透明清澈。
“潭水泛绿,小心些水下水藻。”
二人利落跃身跳入水中,潭内绿草茂密,摇曳身姿,飘动的水草多为八尺高,极易被缠住手脚,无法动弹。拨开层层飘荡的绿带,一头凶兽形似神龟,蛇尾豹纹,无四肢,正在低头伸舌吃草,察觉异样,它立即转身扭动尾巴,目露凶光,迅速游向二人。顾十六大手一挥,示意颜黎回撤,二人赶紧往水面游回。回游地有些快,颜黎有些撑不住,一口气没憋住,本以为要呛水了,居然发现水进入鼻腔气化,水变成了气体,在深潭中能自由呼吸,实在蹊跷。
刚刚爬上岸边,深潭凶兽就浮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血红舌头。血红舌头打在岸边,打落众多碎石。凶兽收回舌头,面目狰狞地瞪着二人,尾巴拍打水面,溅起水花落在岸边,水声哗哗犹如下雨。一刻钟后,凶兽又潜入水潭,水面微波荡漾,恢复平静。
“待在岸边,无食无火,难逃饥饿冷冻,总有一死。我入水后,发现凶兽食草处有一米宽的石洞,凶兽巨大,无法钻入,若能游进洞内逃脱,应能解此时之困。”
“可是巨兽身背重壳,坚硬如石,行动敏捷,近身缠斗凶多吉少。”
“可等凶兽打盹,放松警惕再行入水前往,况且潭内水草茂盛,利用身形矫捷的利势,穿梭水草之间或许也是柳暗花明之策。我先行下水打探,你先行休息,此时也仅能坐等时机成熟了。”
洞顶渐渐暗下来,洞内陷入黑夜,湖面漆黑。夜晚水下漆黑,无法听清、看清甚是凶险,倘若惊动打盹凶兽,稍有迟疑,逃脱不及,便是有去无回。二人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明日凌晨再行动手。
“你因何事惹到殷平夏?”
“为了出城令牌,先前诓了她一回。”
“你胆子不小,以身犯险。”
“无令牌出不了城,也是无奈之举。”夜晚冷风从洞顶缝隙吹下来,吹得身体哆嗦起来,颜黎将头埋在双腿间,蜷缩一团,身体格格发抖。
顾十六将颜黎一把纳入怀中,他背靠岩壁,双手抱住她的身体,二人紧紧相依。
“你我命悬一线,此时不曰礼数且当相互扶助。此时你若冻死,我也缺了伴,无聊之极。”
“过了今日,不知明日。既是生死相依,你可许我一事?”颜黎将头靠在顾十六手臂之上,冷夜寒冷依旧,心却温暖万分。
“你且说来。”顾十六轻柔抚摸颜黎的青丝,嘴角含笑,风流倜傥。
颜黎转身挺直腰板,直直地看着顾十六,顾十六停住左手,温柔地看着颜黎。暖玉在侧,一释冰寒,颜黎嫣然一笑,双唇覆上他的薄唇,双眼望进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起初如入深潭,不知所措,随后如见彼岸花开,温暖如昔。
“果真是浪□□郎。”顾十六擦擦嘴唇,谦谦而笑。
“未尝过男郎滋味,不免遗憾。玉郎唇齿留香,甚是回味无穷。”颜黎背对顾十六,将头搭在他的臂膀上,极是自然。
“了了心愿,你可愿说说你与庶族小儿那些旧事?”
“不愿。说来伤心伤神,这辈子亏欠他的,只能下辈子还了他。”
“一事换一事,你才不亏欠于我。听闻芍药花节。”
“为何你好似很了解我一般。你从何听来此事?”她与吕舜相识于扬州灯节,她从未与人提及,他如何得知?似乎他对自己的了解远远超出了她对他的了解,甚至还超过了她心中的预想。
“若是我能出了这方洞天,日后也好替你了了那些心愿。”顾十六答非所问,无意理会颜黎的问题,一招步步紧逼,有意逼她不得不说。
“明日吾将性命不保,你可愿说于我听听,你为何数次替我解围。你我相识不深,何来缘由?切莫敷衍我。”
“长夜漫漫,你且慢慢说完那些旧事,而后我便如你所愿。”
岩溶洞中,男郎青丝垂散背靠岩壁,放手于女郎腰间,女郎伏卧男郎膝盖,黑发垂地。忽逢春风绕青丝,一室安宁落心间,春夜一度火烛明,故人不知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