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黑幕下垂,一轮弯刀细月在云间穿梭,时而乌云遮月,时而云开月明。微风袭袭,今夜无眠。
一切按部就班,遵循计划行事。颜黎与刘易同桌畅饮,刘易假晕在桌子上,颜黎跨步走出房间,从殷平夏婢女手中拿来令牌,回首对着房门轻咳了几声,向刘易传递了令牌到手的消息,而后,立即下楼混入了闹市人群中,不见踪影。
一名大汉一脚踢开房门,身后跟进一名婢女和另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魁梧大汉甩了甩刘易两个耳光,见其毫无反应,这才放心蹲下身子,想要背起刘易。此时,刘易突然起身,一刀封喉,魁梧大汉轰然倒下。婢女以为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就示意另一名大汉去与刘易周旋。大汉鼓睛瞪眼、双脚叉开、两手大张,摆出摔跤姿势。刘易猫下腰,从大汉右手臂膀空档钻过,右手使力,一刀竖切大汉肚皮,大汉前倾到地。婢女见状,尖叫起来,慌忙拉开门跑了出去。
刘易戴上斗篷帽子,遮住眉眼,匆匆下楼。走到街角,发现身后追来六名大汉,刘易在西北两面闹市里来回穿梭,六名大汉紧跟不舍。月亮时明时暗,跟至无灯街角,视线不清,六名大汉一时不慎便跟丢了刘易,于是,六人分成三路,在闹市继续搜寻。
刘易甩掉大汉后,立即来到了竹林,走进几步,果然发现林子里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小郎。”刘易跳上马车,回头轻声叫了下颜黎,“那些人应该还在闹市里转。”
“快走,往山上。”对于刘易顺利甩开跟踪,颜黎语意未表现出一丝喜悦。
刘易心想凭着小郎的胆识,应该是早已将他看穿,了然于心,才会表现地这样镇定自若。继而抽动缰绳,赶马前行。马儿吃痛嘶鸣,甩开蹄子,一路奔跑。
“小郎,前面就是分岔路口了。”这匹马虽有些年老,但跑起来也还凑合,约莫两盏茶时间,马车就到了山顶分岔口。
“跟着月亮往西走,去摩陀寺。”
“中。”
细月高挂夜空,群山连绵,隐匿在雾色之中。山路蜿蜒,山道上浸润着瑟瑟的湿气。前方道路有些泥泞,颜黎二人的老马有些力不从心。
“小郎,有些可以看见摩陀寺屋檐了。老马有些劳累,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你去寻个隐蔽的地方,将马车藏起来。今晚我们在车内过夜,明日午时再去摩陀寺。”
颜黎关键时刻头脑冷静,生死关头神色不惊,这一点让刘易颇为佩服。刘易在四周转了一圈,将马车赶至树林内,一夜奔波,马儿也有些累了,看见草地便低头吃起了草。
“扶我下车。”马车上坐了一晚,颜黎出来透口气,马车有些高,单靠自身力量无法下车。
刘易站在车边伸手来扶颜黎下车,只见车内晃出女郎的白练裙边,一只白皙纤手搭上他的手臂,刘易有些诧异,抬头一看,呆若木鸡。
眼前妙龄女郎站立月下,身披连帽白裘斗篷,雪肤花貌,冷若冰霜。夜风袭来,鬓发翩跹,月光一注如泄,犹如月宫仙子下凡,如梦似幻。
“吃些干粮,补充体力。”颜黎递上干粮,发现刘易站在原地仍是一动不动。
“你可看够?”颜黎处之晏然,眼眸闪过一缕警示寒光。
刘易一时语塞,一个寒噤,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空白的大脑这才清晰起来,还是小郎,只是个换了皮囊而已。他接过干粮,坐在车上,低头吃了起来,双眼不时瞄瞄颜黎。这是在做梦吗?刘易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你先进车内睡会,待下半夜再换你在车外看。明日天明,我再与你细说。”
“我身强体壮无碍,你且进车,我守夜。”想到颜黎是个女郎,女郎向来体弱不禁风,夜凉寒气深重,他怕颜黎承受不住。
“你连夜赶车已是疲倦,先行休息,野外凉风,我习以为常,你无需担心。养精蓄锐,才有力气明日与我商议事宜。”
“依你。”刘易钻进车篷,盖上棉被,一心惦念着车外地颜黎,也不敢熟睡,闭上眼睛稍作休养。
初春夜深露重,树林四周一片安静,唯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身旁迎春花开,清香扑鼻而来,当年与君花共赏,今日花开不见郎。颜黎想起了去年迎春花开的时候,她与庾舜在花前定下的约定,如今梁郡之期快要到了,自己还被困在千里之外的新昌郡,希望日后少些曲折变故,一切安然。颜黎拉紧了些斗蓬,摘下一朵迎春花,藏于袖中。
暖日跳出山头,驱散深夜寒气,鸟鸣山更幽,周遭的气息清新无比。天亮了,颜黎钻出马车,山间云遮雾绕看不见摩陀寺,却有一处庙宇檐角破开云雾,夺人眼球。深山藏古寺,檐角出云来,自然妙笔浑然天成。百米山下,就能感受到佛寺的淡泊清幽,百年古寺,名不虚传。
“昨日我们摆了殷平夏一道,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吞下这个闷亏的。这几日,定是要在城门口守株待兔,等着抓我们。”
“小……小姑,如今有何良策?你且说来。”刘易觉得颜黎智谋过人,一定已经是有应对的方法了。
“若是让她再见到你,再次逃脱绝不会这般轻易了。我给你敷上些粉白,少许改些容貌。换个身份,暂且去摩陀寺避避。”
南燕国人崇佛敬道,对神灵心怀敬畏,世人痴迷修道成仙为数不少。寺庙古刹,理心求赎,乃清修之地,亵渎神灵人人惶恐,在南燕的寺庙里鲜有人造次,谁也不会在神灵的眼皮底下作奸犯科。眼下,道元和尚即将论道,天下目光齐聚摩陀寺,若是殷平夏在摩陀寺的节骨眼上豪取强夺,肆意杀生,让永阳王脸面全失、无地自容是小,惹起民怒就是万劫不复了。由此可见,对于藏身来说,摩陀寺最合适不过。
“中。”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为了行事方便,先前我才易了装。今后我是刘黎,你唤我阿妹或是阿离。”
“中。”沿途盗匪穷凶极恶,若是女郎独自前往梁郡确实危险,何况还是长得这样清新脱俗的美人,难免九死一生。
“过几日,会有商队出城,商队人多,我们夹在其中不易察觉,跟随他们一起出城,胜算会多些。”市井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闹市里鱼龙混杂,消息最为灵通,颜黎每日无事便会坐在茶社喝茶、坐在面馆吃面,只要有心留意众人的谈资,颇有意外收获。
“小……阿黎此意甚妙!”
摩陀寺,顾名思义因为建造在摩陀山上才取名摩陀寺。摩陀寺处在摩陀山山腰,依山而建,却又巧妙地隐于山中,它的得天独厚在于与山水融为一体,说它是一处天然浑成的世外桃源,恰如其分,一点儿也不过分。寺外古树参天,溪水淙淙,偶有松鼠嬉戏树尖。寺内苗木青翠,花草清新,静而清幽景色独佳。
大雄宝殿人头攒动,香火袅袅,道元和尚为有缘人解签释疑,每日五签,今日还剩两签。颜黎二人烧香礼佛,虔诚叩拜,求佛赐签。刘易先于颜黎,将抽到的第四十九条签拿给道元和尚。
“施主,所求何事?”
“姻缘。”刘易凑到道元耳边,小声说道。
“此签是下下之签,签面为孟姜女哭倒长城,签文有云:君命非孤此时非缘。施主婚姻自有良缘,此时非良缘,等待时运,自有良缘来配。”
刘易不语,瞟见颜黎起身将来,赶紧离开将签放回签筒,出了大雄宝殿。普通平民女郎,没有她的胆魄与见识,隔屋撺椽,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施主何求?”
“此番出行。”和一般寺庙和尚无异,道元和颜平易、慈眉善目,一副从容淡定,与世无争的模样,世外高人实至名归。
“此签第三十四签,签面为孙膑刖足被害,乃中平之签,签文告知施主不利外出宜守旧,此番出行恐生端寄祸,若是回乡则为吉。”
“佛祖在上,是为救苦救难,此番不利却又不得已为之,唯有祈愿我佛庇佑解困。”
“一切苦难皆为因果,多行善念,逢凶化吉。”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可我仍有一惑。”
“施主,何愁?”
“佛渡有缘人,我二人扬州千里寻来,可是与贵寺有缘?”
“心中有佛,千里之外亦是有缘。”
“此番不利,慕名而来,前来叨扰几日,望我佛庇佑。”
“近日,香客众多,本寺厢房已满,已无空缺。望施主海涵。”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身在贵寺,已入高山。一间柴房,吾已知足。望大师了吾心愿,功德无量。”寺内客满颜黎早已预料到,对她来说,有一方容身之所就够了,暂且平安躲过几日。
“施主慧识不浅,与佛缘深。来者都是客,请随老衲来。”
颜黎和刘易跟在道元身后去往柴房,半路途中,跑来一位小厮,“住持,我家郎君已在等候……”
“老衲随后便去。”
颜黎往前走进,行至道元身旁,小厮见到颜黎,突然大惊失措,连忙慌乱逃走,口中呓语,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颜黎有些不解,这个小厮非常脸生,应该是没有见过的,见到她,怎会一副失魂落魄吓破胆的模样。
来到柴房,柴房内柴火整齐堆砌了半间,只留半间空余,虽然简易了点,拾掇拾掇正好可以住。刘易用柴火拼出两张床,摊上先前准备的被褥。昨晚二人均未踏实睡着,此刻卧薪而眠,柴火抵着后背磕的的有些疼,却是坦然安心,一会儿功夫,二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