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明一时心神大乱,哪里还有功夫去审问兰蔻。她呆呆地注视着被烧坏的桌子,以及手上已经开始冷却凝固的液体,简直犹如梦中。
兰蔻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故,还在哭泣着求饶:“公主,我真的不知道,求求您,饶了我吧——”
虽然很想知道萧青霜身世之谜,可和自己的突发事件一比,顿时什么都不是了。赵明明只觉得心跳得飞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从脚底涌起,让她全身僵硬。她一时半会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害怕,但隐隐约约觉得,好像事情的发展跟自己的各种假设都不是一回事。她努力地让声音不要发抖,心中一动,挥手打翻了桌上的烛台,装出盛怒的样子怒气冲冲地道:“滚滚滚,我不想看到你!给我马上滚!”
兰蔻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出了屋子,赵明明知道自己这么一闹腾恐怕不用等天亮宫里就要流言四起,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脑子里还混混沌沌,她捡起打翻的烛台,找到火石,再一次点燃了蜡烛,看着桌上的焦痕,希望能以烛台打翻的理由混过去。至于地上那个化掉一半的茶杯,她想了半天,也只能暂时藏起来。收拾好了东西,再把手弄干净,赵明明这才有精神坐下来,思索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尝试着对蜡烛动了动手指,那小小的火苗像是能感应到她的想法,跟着欢乐地摇晃了几下,原本金色的火焰也瞬间涨大到原本的好几倍。赵明明吓了一跳,急忙停下动作,盯着自己的手指发起了呆。
如果没搞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个神叨叨的圣火在起作用。可……这本不应该啊。赵明明一直认为她穿越了时间,回到了萧青墨五岁的时候。既然如此,五岁的萧青墨身上不可能有圣火附体。然而眼前的事实却嘲讽般的告诉她,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但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就像是那个很多人知道的“祖父悖论”——如果某人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杀死了他的年幼祖父,可实际上倘若在过去他的祖父没生子就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人也根本不会出生。他又怎么可能穿越时间呢。
“这么说的话,难道是平行世界?我以为穿越了时间,其实是跳跃到了另一个世界线?可这也说不通啊,就算是有平行世界好了,总不可能圣火也跟着一起跳跃……”
赵明明背着双手,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按理说发现自己有了外挂,生存战斗能力大大提升,应该高兴才是。可赵明明只有满满的不安跟恐惧。她从来不信所谓第六感或者直觉的存在,但现在她就是觉得不应该再仔细去研究这个问题,继续探究的结果……大概会非常可怕。
也不知道在屋子里走了多少圈,眼看着外面天空渐渐变白,赵明明终于想出了一个目前看来算是稳妥的主意。
“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要瞒住,不能被人知道。开什么玩笑,祭司就在这里,我该怎么解释自己拥有圣火的原因?神庙的水太深了,上一次我有了圣火传承居然没有沦为傀儡工具,都是有师傅做靠山。这一次没有师傅,被发现了天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赵明明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像是以此来告诫自己务必谨慎小心。不过想到神官,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可以找他打听打听目前圣火的情况如何……
折腾了大半夜,赵明明却不觉得疲倦,她的精神陷入了一种奇怪的亢奋状态。做完了上午的功课,她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急冲冲地跑去找祭司了。原本她是打算暂时和神庙那边保持距离,免得招来皇帝的怒气。可现在她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去找祭司的路上,赵明明见遇到的宫女太监神态多少都有点奇怪,哪怕她们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她不禁心中冷笑,看来昨晚上闹腾的事情果然已经传遍后宫,传到前朝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再看看自己的几个宫女,她们那副谨小慎微吓破胆的模样更是碍眼。兰蔻更是好像恨不得随时逃跑的样子。换做平时赵明明肯定会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可眼下她满心想的都是其他事情,便装着没注意。
也许是因为昨天赵明明爽快答应婚约的缘故,祭司对她的态度亲热多了,不再是那种假惺惺的客套,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己人的亲近。他见赵明明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可眉宇间略显憔悴,一看就知道是晚上没睡好,不禁以为赵明明担心吴家的事情波及自己,便温言劝慰道:“殿下不必担心,吴家不会有什么大碍。想必公主也知道,我跟佩环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可实际上就跟师徒一样。唉,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除了性子冷硬点,其余的真心没话说。虽说是迫于无奈才向公主提出定亲,可佩环绝对会对公主一心一意,这孩子啊,我最清楚不过了……”
赵明明哪有心情跟他扯吴佩环,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的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个插嘴的机会,装作是忽然想起的模样,不经意先说了几句闲话,才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还从未去过圣城呢,不知道何时有机会才能跟吴家哥哥一起去游览一番。”
祭司笑得极为和蔼:“圣城的风景自然是非常美,公主喜欢的话,待到吴家事了,叫佩环专门陪着公主一起好好游玩几日就是了。”
赵明明心跳如雷,面色却丝毫未改,生怕被祭司看出什么不对劲:“对了,都说圣城中有万年不熄的圣火,世界的起源便是来自于此。祭司大人一定是见过的吧。”
祭司的面色微变,若不是赵明明一直集中精神观察他的表情,一定不会注意到这短短瞬间的失态。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温和地道:“怎么,公主想瞻仰一番吗?恐怕不行啊,圣火乃是圣物,除了神官大人有资格打开圣火所在的神殿,我虽然身为祭司,也只是在就任的大典上见过一次。”
赵明明笑着道:“我就忽然想到,随口一问而已。唉,也是呢,圣火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俗之人能随便看到的呢。”
害怕祭司起了疑心,赵明明不敢再就这个话题多问。可她终究不死心,东拉西扯的又说了一阵无关话题后,一派天真的问道:“祭司大人,都说圣城中除了圣火,还有其他的神迹,到底是哪些神迹,您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祭司哑然失笑:“殿下,这又是哪里听来的闲话。虽说我神庙创立数千年,确实是依靠了中原人对圣火的崇敬信仰。可说到神迹……除了些独有的医术药方,又哪里去找什么神迹?公主是不是把神庙和那些打着神明幌子的邪/教弄混了,神庙可从来不用神迹来强迫大家信奉,也从来没打算过创造出一个虚无的神明来坑蒙拐骗啊。”
老实说,作为神庙的祭司,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赵明明就够吃惊了。当然了,她从来也没信过这位祭司大人真的拥有多么虔诚的信仰——其实整个圣城里百分百虔诚的人恐怕都没几个。可他这么毫不掩饰地就宣称神庙根本没有神,也没有神迹,胆子也太大了。
见他对自己眨眨眼,一副“这是我们之间秘密”的表情,赵明明渐渐回过味儿来,敢情他是在刷自己好感呢。作为一个人精,祭司肯定能观察出她平时对神庙感想如何,这种故意表现出自己把柄收买人心的手段……赵明明挺无语的。
看来祭司大人口风太紧,根本不可能探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赵明明默默地叹了口气,打算告辞离开了。不过这时祭司大人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说到神迹,我曾经在一本典籍里看到过这么一段记载,说当时跟圣火一起传承下来的,还有一件宝物。”
赵明明立刻问道:“什么宝物?”
祭司完全是讲故事哄小朋友的架势,笑呵呵地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因为那本典籍缺失了不少,只有隐约几句话的记录,而且真实的程度也不可靠,我就是当做野史趣谈看着玩儿罢了。那个所谓的宝物是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没有留下相关的文字,不过倒是提到一句,说那个宝物能救活人的性命。”
“救活人的性命……”
赵明明重复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祭司见状不禁笑道:“都说了只是毫无根据的传言,实际上神庙也从来没听说有过这么一件宝物。公主可不要当真了。”
“哪会呢,我就是很好奇而已。”
赵明明赔笑。
回去的路上赵明明一直都在沉思,她的脑子里有太多的想法和念头,可要想抓住一个,仔细得出个结论,却没一个可靠。想到最后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心中不禁厌烦,寻思道:“管他那么多,穿越也好,平行世界也罢,反正现在有了个外挂总比没有强。与其思来复去,还不如好好把握眼前一切,活在当下吧。”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抬头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她忽然不想一个人独自吃饭,便叫人把饭摆到萧青霜那边,她要和萧青霜一起吃——没事儿刷刷萧青霜的好感度总是没错的。
到了萧青霜那里,却见他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眼泪汪汪,就差没有飞扑到她怀里哭泣了。赵明明好生奇怪:“怎么啦,谁给你气受了?”
萧青霜咬着嘴唇,要哭不哭地道:“姐姐是个大骗子!”
赵明明一听这话,顿时心理阴影就冒出来了,脑海中闪现出长大版本萧青霜阴森森背刺的模样,强颜欢笑地道:“好好的,为什么叫姐姐是骗子啊。”
萧青霜控诉地道:“姐姐说了最喜欢我,可是赵嬷嬷说姐姐现在有了更喜欢的人,不会再喜欢我了!”
赵!嬷!嬷!
赵明明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赵嬷嬷立刻打发走,越远越好,也不知道她又跟萧青霜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听她说,姐姐定亲的事情啊。”
萧青霜忍了半天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抽抽噎噎地哭着:“姐姐,什么是定亲,你为什么要定亲?嬷嬷说你以后会嫁人,就不是我姐姐了……我、我不要这样……姐姐,你不要定亲好不好……”
叹了口气,赵明明多多少少知道,在这个皇宫里,不受待见的萧青霜是多么的依恋自己,她掏出一块手帕,想要给萧青霜擦擦眼泪,叫他不要哭了。可是,当她的手指刚刚接触到萧青霜的脸庞时,脑门忽然一阵剧痛,像是下一秒她的头颅就要裂开似的。赵明明不禁惨叫一声,站立不稳,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全部吓得不轻,慌成一团,叫大夫的叫大夫,围着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拼命喊,但赵明明此刻全然不知,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她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却无法动弹,更不能说话挣扎。就像是以前那几次浮现幻想一样,她处于一种奇妙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木然地瞪大着两眼,再一次看到那铺天盖地淹没了一切的鲜红,以及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在犹如万鬼嚎哭的惨叫声里,她看到了自己,更确切的说,她看到了二十岁左右萧青墨的脸。那个长大后的她就站在火海之中,脸上毫无血色,僵硬得像是一具雕像。而在“她”的对面,却是同样长大后的萧青霜,他依然带着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给染红了,正对着她伸出双手,嘴唇开合,轻声地说道——
“姐姐!姐姐!”
猛地回过神,赵明明瞪大了眼睛,幻象已经消失了,她看到的依旧是熟悉的场景,还有那些同样熟悉焦急的面孔。而缩水了至少十五六岁萧青霜的面孔,正含着眼泪,担忧地俯视着她。
“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赵明明呆滞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慢慢分清了现实和幻觉:“没事……就是,有点晕……”
萧青霜扑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全身都在颤抖:“呜呜呜,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姐姐……我再也不对姐姐发脾气了……”
赵明明举起手来,犹豫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放在萧青霜的肩膀上。这一次,并没有出现什么幻觉,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心里一阵惶恐。
为什么总是看到同样的幻想,难道……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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