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队长都在自责,同时他也是不听埋怨孙发明,为了几千万何必要冒这种风险,国家法律、村民利益还有良心、道德的谴责。二利说孙发明这种人应该是知根知底的,这多少年都不应该姑且迁就于他,哪知他是狼子野心,终于做出这种令全体村民倾家荡产的“绝户”事。二利一路上都在骂孙发明,大队长也何尝不是在骂他,如果骂能解决问题的话,他宁愿骂他十年,几十年。他在思考这个问题该如何去做,他与二利商量是否应该报警。
“应该报警,还要召开全体村民会议,做好善后工作吧,就怕各别村民有过激的行为。”
“如果报警,孙发明再回来了,这如何是好。”
“大队长,这怎么可能,你与孙发明打了一辈子的交道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二利显然也对大队长有些意见了,大队长的这种妇人之仁实际上也算是助长了孙发明狼心的滋长与形成。
他们回到小李庄,早有村民等着他们了,一下车,就有村民问大队长,孙发明找到了吗?钱还能不能要回来?咱们的小康楼还能不能如期动工?诸如此类的问话。大队长真是无言以对,他无法面对村民那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当初孙发明搞到这个项目的时候,大队长心潮澎湃地直夸孙发明能干,他也是召开全体村民会议商讨这件事,没有一个村民会想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没有怀疑孙发明,更不会怀疑大队长。大队长从这三十年改革与发展的角度讲述了小李庄村庄与村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展望以后的生活变化与发展,他微笑着讲的,村民们也带着微笑听的,男女老少听得都仔细,认真,大队长最后落脚地便是要统一规划建筑别墅上了,他一说,村民们都同意了,三十年前的茅草屋在十年之后变成瓦房与平房,再后来的二十年将要出现鳞次栉比的别墅群,想到这里,村民们也是心潮澎湃,手拍得啪啪响。大队长不愿意想起,但是越内疚,他越想起,他打算要在全体村民会议上做个检讨,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报警。
还没有报警,他们所站的大道远处来了一辆车,大队长认得是老梁的汽车,老梁已经不在是侯宅村的大队长了,当然,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称呼了,应该叫书记,可是,小李庄的村民还是这样喜欢张作友为大队长,无论他辞职,被罢免,村民都这样称呼他。当然称呼别村的带头人,他们也这样称呼。
老梁从车上下来了,后面跟着他的儿子小梁,小梁接任了侯宅村的当家人职务,应该叫书记了——小梁书记。他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硕大的肚腹像要生产的妇人,留着小平头,嘟囔囔的脸皮耷拉着。老梁让他唤大队长,叔。他唤了一声,大队长答应了,想夸耀他年轻有为,但是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此时,他哪有这等心事。
老梁问大队长,见到孙发明了吗?大队长说,似乎整个世界人都在找他。二利说的更为直接,他插话说道,孙发明将我们全村集资盖别墅的钱全部卷跑了。
“这个该死的东西也卷走了我们矿工半年的工资,也将近一千万,这如何是好,悔不该当初不听兄弟之言,与这种忘恩负义之心成为朋友,反过来,他就会咬你一口,按理说兄弟你对他恩重如山,‘****’时,一次次制你于死地,又是兄弟你一次次的挽救他,到头来,这匹养不熟的狼还是要吞噬咱们。”老梁说得很激动,身旁的小梁的骂声更为难听,将所有能形容的话语都用上了。
“我已经报了警,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来到。”
二利闻听老梁报了警,那就不需要自己麻烦了,反正是一个人所为,两个村庄也算一个案子了。很快,警察来了,警察还没有询问情况,镇上便来人了。公社已经不存了,叫做镇了,实际上规模没有多大的改变。警察与镇上的工作人员一来就被村民包围起来了,警察也有些不耐烦了,镇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帮着料理秩序了,大队长说还是到大队部去吧,他们说好,大队长让二利告诉村民,等记下笔录以及所有的谈话内容,等警察与镇上的干部走了之后,他会详细给村民做个介绍。说吧,他们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在小李庄西侧的小河沟处站着一个男人,他望着这里,他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有些好奇,但是似乎想知道。他不是别人,正是董怀生。有人怀疑了,董怀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董怀生从战场上回来,按理说他应该登上功劳簿的,可是,有人告密说董怀生是叛徒,董怀生感到奇怪,自己险些死在老山阵地,怎能就成为叛徒了。质疑的人说他全连怎能就他一个人回来了,甚至有人怀疑,他杀了连长小义。董怀生没有领到军功章,他不在意,可是说他是个叛徒,杀了连长小义,他是坚决不同意的。没有想到的是,召开表彰大会的那天,他竟然被关了起来,他不停地咆哮与辱骂,得到的结果便是好几个战士给他戴上脚镣手铐,用麻布塞住了他的嘴巴。董怀生心里骂他们是“法西斯”。
没关多久,董怀生被放了,他也感到奇怪了,有功,应该表彰;没有功,便是罪人,军事法庭应该审判他,也没有。上哪里去,他回家了,另他更为痛心的事是父亲去世了,他听姐姐说,父亲在临死的时候都在叫他的名字,董怀生跪倒在地上冲这上天高声大嚷一声,随后痛哭不已。没有可以留言的了,他想自杀,他来到一座山上,前面是一座悬崖,他正选择要跳的时候,忽然想到,连长小义也是从山上滚落下去的,也许他没有牺牲,这只是一种猜测。他放弃了自杀,他想到连长小义家去一趟。他没有钱坐车,只能步行,兜里也没有吃的,一路上靠乞讨着,总算到了小李庄,对于连长小义的家庭地址,董怀生特别熟悉,因为小义在笔记本上写下家庭地址,他是有想法的,自己的所有遗物都可以根据这个地址送到他的亲人那里去,这些也都是董怀生做登记的。
可是董怀生怎么也没有想到小义的母亲与父亲相继去世了,也就是在那场战争结束的半年了。小义的父亲想去大队长的饭馆转转,走到路上听到有人谈论战争,那人说他的同乡回来了,炸掉了一条腿。他听到了,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上一次战争,他要问明明,明明应该知道小义到底哪里去了。明明正在忙着,他说小义家的,爹找你有点事。大队长看见了爹,问他怎么了?爹没有理他。明明出去了,大队长有些狐疑,因为饭馆人多,他走不开,只好等明明回来了。明明回来的时候,眼圈红了。大队长见到了,他示意秀娘去问,秀娘问了,她告诉大队长说爹问他小义是否去了战场。大队长问秀娘,明明怎么说。秀娘说明明没有回答。大队长预感到不妙,但是即便说谎,明明的眼睛也是无法欺骗的。
爹没有离开告诉娘,而是去了乡下,好在这所谓的乡下距离县城也不足五十里,步行两个小时候就到了。他早就问过大街上谈话的那个陌生人,人家也很热情,详细告诉了他地址。询问一个老年乡人,乡人带他来到那人家,刚跨进大门,便听到一声歇斯底里地喊叫声,你给老子滚!随后,便看到一个年轻女人从家里冲出来,正好给爹撞个满怀。
“这们亲事吹了!”老人哀叹一声。
爹当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他并不关心这个,甚至说他也不关心那人的腿是如何残废的,将来给他的生活带来怎么样的不便,他就想问问他是否认识小义,他知道这样的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还未进到屋内,一股浓重的酒气便直冲到院子来,四处蔓延,似乎整个院落的天空都是酒气笼罩,爹皱了一下眉头,那位老人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唤了一声,二儿。随后便进去了,爹也进去了。迎面床上斜躺着一个年轻人,看相貌与小义差不多,他一定认得小义,爹有这种感觉。
“你认识小义吗?”他没有说客套话,甚至一句安慰的话也好,再或者浏览一下这凌乱不堪的房间。这些在他心里都不重要。
“当然认识,小义连长,军营里谁不知道他,军长的女人喜欢他,他拒绝了,却招来军长的嫉恨,一定要让他去打仗,这不,也牺牲在战场上了。”那人说的轻松自如,他将死说的轻描淡写,像弱小蚂蚁的生死,哪知,爹就不行了,他头脑一阵眩晕,趔趄了半天,如果不是身边的门板,他一定会摔倒在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人家走出来的,那人与老人在后面无论怎样呼喊都无济于事,他是要走的,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毫无目的。但是,他还是终于歪倒在大路边上了,幸好,有好心人将他搀扶住,爹缓缓醒来,人家问他家在哪里,他不说;人家问他没事吧,他强忍着站起来,一步一瘸走了。
回到家,他瘫倒在床上,娘看出了他的异样,询问他怎么了?已经是傍晚了,明明一早就回来了,大队长嘱咐她一定好看好爹娘。明明答应了。在路上明明想也许只有两个儿子才能焕发出爹娘生活下去的希望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明,一个叫亮,亮是她与小义所生的,而明是狗小娘的。这两个孩子一样的聪明可爱,都已经三岁了,他早将他们俩送到到幼儿园,幼儿园老师嫌小不同意,明明给院子买了东西,院子就收下了两个小子。明明先去幼儿园将两个儿子接回家,在路上,他做了安排,明亮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当然知道怎么做。
娘问爹怎么了?爹不回答,只是望着瓦房顶发呆,眼圈内也没有泪,很是干枯。娘骂上了,爹还是不语,只是沉默。娘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有些发疯了,爹连一眼都没有看她,还是那样的呆滞。明明回来了,娘便问明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说不知道爹怎么了,也许在哪里中了邪,明日找大夫看看。娘还是想到了小义,她打开收音机,收音机早就坏了,半年的时间了吧,她让大队长有时间找个修理师傅帮帮忙。大队长总是以饭馆忙来推脱。一拖,这半年就过去了。
收音机还是不能正常运转,她将其扔在一边,抓住爹的手臂想询问究竟。爹依然没有说,这时候,娘终于还是想到了,她问明明,小义牺牲了,是吗?她想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明明没有回答,这不回答便是正确的答案的。起先,她有些发呆,继而嚎啕大哭起来,闻者都得落泪。明明给两个儿子使眼色,两个儿子一哄而上,爹经不起两个孙子的折腾,他缓缓醒过来,望着两个孙子,痛哭起来。娘没有哭,她从兜里掏出一支烟,自己点燃了,顿时四周弥漫了一层层的烟尘。一根烟抽完后,第二根,第三根接上了。
第三根抽完,她出去了。已经是晚上了,明明担心,现在的车辆显然比前几年多多了。明明告诉两个儿子,她去追奶奶去。两个孩子懂事,说一定会照顾好爷爷的。明明竟然是后一步到了饭馆,后来,她才知道,娘让大队长带着他明日去省城一趟。大队长尽管有些不乐意,但是出于担心考虑,还是决定走一趟的。饭馆里的生意值得交给秀娘与明明了,还在有二利帮忙。
大队长带着娘坐上了通往省城的大巴车,大队长想搀扶娘,娘不让,她说让小义搀着,不让他搀着。大队长一脸的尴尬,但是在娘的面前,面子与尊严都是一纸空文。三个小时的车程,娘竟然没有给大队长说一句话,大队长问娘饿吧,娘将啊,嗯,了,这样简单的表达都懒得说起。到了省城,大队长打了一辆车,大队长劝娘说再怎么样也得吃完饭去吧。他征询娘的意见。娘说了一句话,大队长怎么也无法接受。
“你弟弟都死了,你还有心吃饭,你的心事怎么长得。”
无论爹与娘怎么骂他,他都可以接受,但是娘说出这样的话,他无论如此不能接受,他们是亲兄弟,从小的时候,兄弟俩的关系都挺好。大队长认为娘还是以上次之事耿耿于怀。再接着下面的话,大队长更无法接受。
“你让你弟弟上战场,你是按得什么心?”
“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就了解你的儿子。”他要证明,如果不证明,娘的说辞便成了他奉行一世的宗旨,背负的骂名就会遗憾终身。他说了很多,但是再看娘根本不予理会,无奈,大队长不再说辞了,人在做,天在看吧,好吧,大队长原谅爹了。
汽车在军营外停下来了,大队长搀扶着娘到了接待处,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待。“闺女,小义在不在?”年轻的服务员不是别人,正是军长的女儿,小义虽然拒绝了他,但是她始终在心里爱着小义,爹将小义派到前线去了,她在床上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场。
她想说实话,或者说些合理的话。大队长给他使眼色,她立刻明白了大队长的意思。但是大队长却没有想到娘早就看到了他的诡计。她没有说话,而是,借上洗手间的机会,走出了接待室,到军营中去了。他见到两个军人走在林荫大道上,他绝得他们与小义一般年龄。
“孩儿,你们认识小义吗?”娘的话很柔和,一句话就更刺穿坚硬的铠甲。
“老妈妈,我们当然认识小义连长了,他是我们的排头兵,昨天军队里发出号召像小义同志学习。”
“什么意思?”娘不明白“昨日”这个词语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她告诉两个军人,她说要去找小义,两人顿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娘,不要走,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两个军人见娘转身便走,他们突然预示到这位老人家一定是小义连长的母亲了。他们拢了过去,是要拦住她的时候。
“你们都是小骗子,我的儿子是怎么样,我最熟悉不过的了。”娘终于发火了。她的出现实际上早被五十多岁的军长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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