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青琁这样应允太后,容儿也在不好多说什么,笑称,“原还说呢,这段日子崔妹妹怕是不能进宫来见皇后娘娘,却没曾想清宁王府还有这个福气。”
“本来就是一家人,母后知道了崔氏有身孕,想必也总盼着能亲自照拂,本宫这一趟去,也就当替母后去看看崔氏。”
梦君向来是满意青琁的,与她而言,端庄贤淑,上下宽严相待从未出过错,这样说来简单,却也是最难得的,如此听得她这样了解自己心意,更是欣慰。
“儿臣回去就去库房拣选些安胎的好东西,到时候和长公主的礼一道送去。”
“母后,皇后嫂嫂若是带了礼去,那十四弟岂不是看不上儿臣的那些东西了吗?”章和在太后面前闹着,虽说已经是个女儿都满了七岁的母亲,可在自己母亲面前依然是那副年少长信宫里的可爱模样。
章和只是个封号,原是先帝在她周岁时给起的,因是梦君的第一个孩子,原也是极宠爱的,“章”取灼灼之光,光辉照耀之意,“和”则是和谐美好的寄托。年过十六,先帝有意择选了镇国公文英世子文泽,嫁去了并州,若不是因着先帝崩逝,同样是无诏不得回京。如今难得在母亲面前,似是要把这许多年都近乎被忘却的为女儿的骄矜全找回来。
“又胡说了!你呀,别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说起话来尽叫人笑话。”太后摆首无奈笑道,心下漾起的熟悉温暖渐渐地露于面上,温煦自然,一如此时永安宫前扬扬洒落的光辉。
“不如儿臣陪着长公主一同去广宁寺为崔妹妹腹中之子祈福,再寻个精巧手件请法师开光,如此相赠岂不也好。”赫连容打量着提议,正好得了章和的满意,约着明儿一早便去。
青琁此时手中正端着小宫女们新换上的茶,笑意盈盈看了章和一眼旋即转对着太后道,“原本儿臣还向陛下建言,让长公主殿下迁入母后的永安宫相陪,可章和似乎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章和的脸色微微一沉,再看向太后的时候显得矜持稳重了几分,刚欲分辨,却是太后开口解围,“这事你倒是做得对,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老祖宗的规矩,京中有宅邸的不得留宿宫中,你这事办得妥帖。”
“皇兄体恤,十二弟离京之后本不想叫儿臣与母后分离,故而特颁恩旨,让儿臣久留京中些时日。儿臣虽也想着多陪伴母后,却也不想让皇兄难做。”
赫连容只一旁静静看着好戏,自己手中茶盏倒成了她遮掩目光的良方。
正这样说着,却听妙菊来禀说西宫永瑞宫德妃打从椒房殿回去后,只觉得身子不爽,宣了太医去诊脉,遣人恭请皇后过去。
太后见着,也就称道自己说了一上午的话有些累了,便独留了长公主章和,青琁和赫连容各自散了出去。
沐雨一直等到近乎隅中赫连容回府,妙丹依旧未曾从自己房里出来过。
“你确定她从未出去?”
“奴婢在她屋门这侧的的廊下足足候到此刻。”
“那便不能再等,她许是知道我们疑心,亦或是本就是我们猜错了。无论哪一种,咱们都无需再等下去了。”
赫连容一怔,很快如此反应道,搭了沐雨的手往自己院中去了,一面还说,“我还有事与你说,先回去吧。”
沐雨微微抬眼,只一扫,已然在赫连容镇定的神色里见到了些许疲态,却也不说,只等着回了屋中方才不紧不慢,一面斟茶一面问,“您去了这么一遭,只怕也已经累了,先喝口茶水润润喉。”
容儿接过只啜饮了一口,“我今儿在太后那儿听到了一句话,她老人家说那块莲心纹样玉珮是王爷想借我的手劝她放心。我一路回来只觉得太后今日许多话事有蹊跷。”
沐雨并没有着急回话她,只是待得赫连容把所有事情缓缓说个清楚,末了,她才悠悠道,“娘娘觉得太后今日怪在何处?”
“具体也说不出来。”赫连容思量着摇头,“她怕我心生嫉妒,伤害崔氏和她的孩子,这都不足为奇。可是沐雨……”她压低了声音,“你可知太后对我说朝廷上下自有风声,她曾撺掇着先帝改立王爷为储。”
“改立王爷为储?”沐雨不禁讶异。
赫连容点着头冷冷笑了两声,“就连你都觉得奇怪,是吗?”
“空穴来风。既有这样的风声,这事情当初必是有因有果,朝廷后宫虽然虽是容易捕风捉影,可没有凭据的话,断断不会入太后的耳,再由她亲口说出。可见,是如今皇上登基,太后不得常见王爷,想借王妃之口,劝王爷韬光养晦。”沐雨说着,声调慢慢弱了下来,到了末了,却是闭口不言了。
赫连容未闻其声,把手中茶盏一落,问道,“你可是看出什么端倪?”
“奴婢只是在想,这样的话太后如何会毫无顾忌说给王妃。”
两人相视着,骤然间,赫连容双眸有如同初醒时般吐露的光芒,正迎合着沐雨的频频点头。
“是昨夜那枚玉珮?”赫连容并不求沐雨给她答案,她已经从容笑道,“沐雨,看来你说的不错,我这一趟并不是去报喜,而是去送定心丸的。”
沐雨不说,颔首表示赞同。
良久,她才缓缓问道,“王妃可有想过妙丹姑娘在这其中唱的是什么样的角儿?”
赫连容被她一问,骤然愣住了,“你是说,我这颗定心丸并不是替王爷送的?”
沐雨从容不迫,绵柔的目光,谦卑上扬的嘴角,浅浅说道,“若是说不是为了王爷,倒也不会,可这样的事情,王妃可有想过,妙丹姑娘究竟知不知道底细。”
“你我都能看出不对劲,以她的聪慧,不可能猜不出一二。”赫连容只觉得自己后汗毛竖立,又像是有冷汗直往外冒。“看来,咱们猜的并不错,她果真不一样,难怪王爷面前待她总与别人多了几分亲厚。西院那些人总以为王爷是中意她,我看,谁也没想过他们之间尽然还有这层缘故。”
“如今也不过是猜测,究竟是不是,还等待着奴婢去探知了,才能知道一二。”
赫连容不知怎的,一点点开始揪起心来,却是咬紧了牙关,点了头。
子绍也是太英殿小朝散了才会,妙丹听闻响动,奉茶至书房,茶盏一搁,还未等子绍开口询问,妙丹已然抬眸说话。
“今儿一早,王妃进宫想太后皇后请安,贴身侍婢中却不是带了机敏的沐雨姑娘去,却是咋咋呼呼的灵雨。”她的双眸如同湖水映衬下闪动的星光,一转一闪,眼光说尽话语说不尽的内容。
“她疑心了?”子绍望向茶盏里平静无澜的清澈茶汤,“那消息传出去了吗?”
“我今儿一日未曾出门,沐雨想不到,我昨夜担心太后娘娘见了那玉珮会对王妃说些不该说的话,于是夤夜出门,去了城中老常的铺面,还好,今儿一早他已经上路了。”
妙丹退了两步,躬一躬身,“王爷,虽然这事平安过来了,但是妙丹心中担忧,此事一出已然说明了王妃疑心。”她玉面深埋,“日后还请王爷如同对待其他下人一般对待妙丹,也好叫府里上下不再有其他声响,坏了王爷大事。”
十四闭了眼睛,手中的扳指连连转动,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开口道,“日后委屈你了,王妃那里还要你多费心。她若是疑心,你便给她的疑心一点答案也就是了。”
妙丹会意一笑,便退了出去。
老常是三天后的夜里到的甘州,说来路上所耗时日与哲暄当年去归州时,相差不多,路程却是远了不少。
人近了甘州,危及安顿,下了马,先进了一家贩卖皮货的人家。
“嘿,我说老常,你这一趟跑得够勤的呀。这才几天,又来我这进货了。”说话的是这家皮货店的汉人伙计,店里人都称他为田大。田大是个谈生意的好手,尤其是这些日子,来往汉人越来越多,田大更是一刻都离不开柜上。“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皮货,远近这些人家,还是要数我东家的最好。”
老常只是不理他,左顾右盼,看着柜后正有高车族装扮的妇人正薅着羊毛,冷冷哼了声,“哪里有最好,不过也就这样,要我说也不见得比柔然的东西强。”
田大手中的皮尺上下翻打,嘴里也是没好气,寸步不让道,“柔然的货好,怎么不见你去云中城做生意。老常,你我都是买卖人,谁也别以为比谁精明,看你来回这趟,就这些日子,我还不知道我这货在泰安城里的官宦人家手中吃香,那我东家也甭雇我了。”
田大正说着,却见得有人进来,原是前儿定好的皮货,今儿是来交割的。
老常哼了声,“说我不错,我倒是看你更是不赖。这高车人和汉人的生意这么多,你东家怎么没给你加工钱。”
“我说老常,你今儿到底要什么货,我好给你备着去,你这有一句没一句的,你就不怕货备的慢了,你在甘州再多花一日的房钱。”
老常啐了他一口,道,“还是老样子,这是定金。货,我明儿下午来取。”说着怀中的银票已经到了田大的手里,他的拇指轻轻一撮,“足足的定金,你可记得明儿下午必须有货,京城里的主顾可等着呢。”
“你放心,误了旁人的也无不了你的。”
田大说着,送了老常出来,取了块“无货”的木板悬于门前柱下。
消息是深夜时候到的余福耳朵里,不出一刻功夫,子绛和哲暄亦是知道了。
“这事你怎么看?”哲暄正在房中来回踱步,问着正坐在书案后提笔写奏折的子绛。
“什么怎么看。”子绛头也不抬,一个劲琢磨着自己笔下的措辞。“当初既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然也就该料到皇上有后手。”
“可是过几日圣旨就该到了,等着宣了旨意,为朝廷训练新兵的事就犹如你我下了军令状,头上那是悬着剑的,若是完不成,可该如何是好?”哲暄显然有些着急之色。
“这我自然知道,我想着京城中若是不能有太多银钱送出,咱们也总有其他的办法解决银钱之事,好在这件事情,其实说来却也并不着急,皇上虽然有他的打算却,也会有他的顾忌。”子绛话说至此,手中毛笔方才搁下,拉起哲暄的手,坐到床沿,“他也只能一点点消磨我的实力,我料想,凭着他的性子,这事一定不会做得太过着急,多少也要顾忌着朝中武将老臣,毕竟这些人还有不少都是外祖和原向的老部下,他们的心向,并不是皇上一朝一夕能扭转的。”
哲暄静静听着他说话,这时候已经随着他如何左右自己,踏实靠在床旁软枕上,懒懒地说,“他是你皇兄,自然他的脾气秉性还是你了解,不过,我心中却是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得不早做打算,如今你我还得想想,如何开源节流才是。”
“你不会这么快就有想法了吧?”子绛看着哲暄方才的紧张神色已经放缓,听着他说着这句话,嘴角又含着藏也藏不住的笑,已经心下明白如明镜,“你不会又想叫我猜吧。”
“有何不可吗?”哲暄觉得心有妙计,便正好逗着子绛开心也好。
子绛看着她,似乎她的脸上眼里处处都有答案似的,他试探着问,“你可是看上了甘州与京城的这笔生意?”
哲暄心思一下叫子绛猜了个大半,自是不高兴得很,却也暗藏着佩服和欣喜,便瞥眼不看十五,别过脸去,“你都已经心有答案了,就偏看着我方才着急,这样看我唱独角戏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我也是方才想到的。”子绛好声好气哄着,说的确实是实话,“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想的也是这个。”他转口很快又说,“只是,这毕竟都是小钱,于骑兵而言,军饷开支大半在战马身上,是笔不小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