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人把门匾重新挂上去,又安排好收拾残局的人后,老太爷转身回内屋。
走了两步,见卢升还两眼通红地站在那里,回头带着训斥的口气说道:“你就打算这么呆滞地站在门口一辈子?跟我过来,不要站在那里碍手碍脚得!”
待到卢升打前厅进了堂屋,老太太已经泡好了茶等着了!
“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了,那朱勔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得罪了他,来日恐怕他会时刻算计着你!”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面,轻轻押了一口茶,对站在面前的卢升说,“在这江陵府的一亩三分地里,他多少还顾及着我这把老骨头一点儿!可你终究是要去汴京城得,那里才是鱼跃龙门的地儿!到了那里,像他这样会叫的狗其实还好,那些咬人又不叫的才是叫人防不胜防!你看看你今天的样子,能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立足么?你好好思量一番!”
卢升这从刚才的愤怒中抽身出来,从一点点细节回忆起刚才的事情。事实上,因为朱勔的臭名声以及和父亲的过节,一开始自己的态度就有点儿过分,还只顾贪图口舌之利不顾及后果,又一气之下与之发生正面冲突。
理了理思路,卢升对老爷子说:“今日是孙儿过于孟浪了!在那种状况下,完全不分形势只顾自己一时舒服,意气用事。孙儿也是被那朱勔的目中无人给气着了,失了分寸!”
老爷子眉毛一扬,眼睛一瞪,说道:“你哪里是没有分寸,简直是胡来!你自以为出身高人一等,就是瞧不起别人!他朱勔到今天的地步还不是自己一步步打拼来的,你跟我说说,你是凭得什么瞧不起人家!”
“大丈夫行事就当光明磊落,就算是流落街头,我也不屑于他这种溜须拍马之辈!况且’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我今天忍下这口气,以后处事的心性就不一样了。我害怕久而久之自己会失去抗争的念头,学会接受,没了站出来的勇气!”卢升激烈地反驳道。
老太爷听罢,沉默不语。是啊,当初自己还不是怀着雄心壮志走进汴京城,想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后来却在各种敲打中变得圆滑世故,变得成熟,选择了认命!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大概都是这样,命不由我却由天啊!
汴梁一别数十载,往昔风流皆不在。梦醒东京一场空,壮志未酬白发生。
老太爷将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理了理自己思路,还是说教卢升:“人不可缺傲骨,但也不可生傲气!这其中的分寸只能由你自己把握,爷爷是没有做到,也没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你的!其实为人处事真正难的就在这个度的把握,这其中的分寸有的人天生就明白,有的人一辈子都没办法领悟到!不过在我看来,你心气太高,把自己为位置的太高,如果低不下头来,以后有你苦头吃得!”
听了老爷子这番肺腑之言,卢升也陷入了思考。他也不清楚到底该如何拿捏分寸,不是硬要说今天这件事情怎么怎么样,而是从这件事情来看,面临棘手问题的时候到底该如何选择!
正当二人陷入了沉默之时,跟随卢升的那小厮张重三匆忙跑了进来,磕磕巴巴地说道:“那,那,那朱勔手下的人把隔壁李家给封了,说他家后院做假山的那块石头是什么祥瑞之物,叫他们家好生看护,不日就要送到汴京献给道君皇帝!那又高又瘦带着银腰带的家伙还扬言,保护不好还要治李家的大不敬之最!”
老太爷很平静地看了眼卢升,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押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那张重三看老太爷没有任何表示,急了,赶忙说道:“这李家素来与我家交好,老太爷要想想法子救他们啊!这事情与我家也有关系,不可坐视不理啊!”
卢升十分愤怒,双拳紧握,狠狠地锤了下身旁的桌子,还是黯然地说:“事情因我而起,我却没有能力去解决,实在是我害了人家!师傅也常教导我做事要瞻前顾后,谋定而后动!我只晓得读死书,而不会灵活应用,让他失望了!”
老太爷听到这话,对卢升能这样想感到欣慰,暗自点头赞同卢升的成长,转身吩咐张重三:“你且去李家一趟,安慰他们,告诉他们这事因我卢府而起,我卢府也不会置之不理!那朱勔最多不过是拆了他家的院墙房子罢了,待他取走了那石头,重新修建这一切的费用我卢府出了!”
待张重三走后,卢升长叹一口气:“这世道啊!我大宋律法各项条款都很细致,错不在律法,在于执行!哎,在权势面前,法规如同虚设!”
老太爷接了一句:“在武力面前,权势什么还不是虚设!不过当今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来,都还以为契丹已盟,西北已定,中原无事。文人瞧不起武将,只晓得党争。真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拳头硬管用,光靠嘴巴能抵挡铁骑冲击么?笑话!”
老太爷拿起茶杯,思考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把卢升叫到面前来,语重心长地说:“升儿,这一年多以来你已经学了很多东西,但大部分都趋于理论化,你虽然掌握了但是不用应用也是白搭。好如兵法没有经过实战,若只会推演,那就是纸上谈兵。我和你师傅都认为你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这样,明年秋天的秋闱你一定要参加,年后就要开始准备,在这之前的大半年时间,你师傅打算带你往北方走一趟。去吧,去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卢升抬起头,看向了北方的天空,看向了那些遥远的地方。哪个少年不曾幻想过远方的世界,哪个少年不曾对远方产生一种莫名的向往,哪个少年不是坚信远方一定会有更多精彩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