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李希朋的姐姐?”暖烘烘的办公室里,女老师坐在木椅子上,狐疑的看着叶悦。
叶悦赶紧点头,“是,我是希朋的姐姐。”
“你们父母呢?”女老师不依不饶的继续问。
“他们……”叶悦不太擅长说谎,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握紧,侧身看了眼站在身后的李希朋,“他们工作很忙,我在c大念书,离这也不远,就替他们来了。老师,希朋他怎么了?”叶悦不想再继续这个必定会让她露马脚的问题,于是赶紧将老师的火力重新对准站在她身后的李希朋。
“李希朋,你自己说。”老师将手边的一个练习本往桌上一扔,目光扫在李希朋脸上厉声道。
“我打了人。”李希朋满脸大无畏的神情,恨得叶悦想立刻踹他两脚。
“哼。”女老师冷笑,“打了人还这么理智气壮啊,还有呢?”她拍了拍桌子。
“还撕了他的作业本。”李希朋昂着头继续说。
“你很有道理啊。”这话女老师是看着代表李希鹏父母的叶悦说的。
“希朋,为什么要打同学?”叶悦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恨铁不成钢的问。
“他说我们家又穷又贱。”李希朋咬着牙说。
叶悦愣了一下,抬头去看老师。
“那你就能打他了?”女老师的气势明显弱了一些。
“他是成绩好,家庭条件也比我好,所以我就得他妈的受他欺负了?”李希朋越说越气。
叶悦伸手拉住他,“李希朋,不要没礼貌。”她微微鞠躬,对那位女老师说,“李希朋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做错的事自己应该承担后果,我非常感谢您对他的教育,但如果那个孩子,真的说了那样的话,我也希望您能一视同仁。”
一席话,说的女老师无力辩驳。回去的路上,叶悦给李希朋买了俩包子,同时奉送了一堆盛开在脑门上的爆栗子。
“姐,你真太厉害了,女英雄!”李希朋揉了揉头,伸出大拇指傻呵呵的笑。
“雄你个头,你就不能给你爹妈省点心吗?”叶悦递了张餐巾纸给他。
叶悦陪李希朋往车站方向走,城市的夜幕渐渐降临,墨色在空中一点一滴的渲染开来,莫名让人变的温柔。
“什么叫我爹妈,就算我爹不是你爹,我妈还能不是你妈?”李希鹏咬着肉包子嘟囔。
叶悦愣了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快吃吧,待会上车的时候注意安全。”
李希朋回家后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对,他一进门,他妈从饭桌旁站起来,“啪”的一声拍在玻璃桌垫上,“李希朋,你想翻天啊?还学会打人了?还知道找你姐去顶了?”她妈越说越气,用食指使劲戳了下儿子的脑袋。
李希朋的脾气和他妈很像,也是几头牛拉不回来的犟。他知道班主任已经和他爸妈通过话了,也不辩解,就硬着脖子站在那里听着母亲的数落。
李父不停地叹气,皱着眉头问儿子:“你爸爸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你能好好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别活的像你爸妈一样辛苦吗?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你看看你姐!”他妈又用手戳了下儿子的脑袋。
“看我姐什么?”李希朋冷笑,“是看我姐一个人长大?还是看我姐没爹没妈?”
“你!”他妈妈气结,伸手就把桌上的一个玻璃茶杯扔到了墙上。
其实,城市就是这样,闹也好,静也罢,都是那个灯泡下的故事,出了窗框,声音在水泥钢筋里弥散开,永远消失,不复存在一般。
比如说,叶悦的今夜就很平静。她回寝室时,屋子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她按开顶灯,匆匆忙忙的把包挂好,拎着澡篮子就往澡堂跑。她们女生宿舍楼有两个澡堂,安装的都是太阳能热水器,虽然节能环保,但遇上个阴雨天气,水就会凉的特别早。有时五点半开澡堂,七点不到水就开始变凉,所以如果不想“跋山涉水”去大澡堂洗澡,就只能早早的去宿舍楼里的小澡堂排队了。
叶悦裹着大浴巾哆哆嗦嗦的回到寝室,迅速套上羽绒服,瘫在椅子上长吁了一口,取下头上包着的黄色毛巾自言自语道:“终于把自己折腾干净了。”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下意识翻开了手机盖,本想顺手给手机充个电的,却发现里面有一条来自“陆子成”的短信。
内容很简单,除了那一长串教工号,还添了一句:“这周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把上次那本书再借来吧。”
她放下手机,拿起一瓶乳液,在灯下摇了摇又放下,重新拿起手机,斟酌了半天才编辑好回信。
“知道了。”
叶悦按了发送键,又将乳液拿起来,在手心中挤出了一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陆子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生着他的气。就算陆子成有女朋友、有老婆、有家庭,又关她叶悦什么事?
她用两只都沾了乳液的手用力拍打面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手机却伴随着“叮”的一声,又嗡嗡的震了两下。她立刻拿起手机,陆子成的短信依旧是言简意赅。
“你在学校?”
叶悦这才想起来下午让程姗替自己请假的事,赶紧回到:“下午我弟弟有点事情,我刚从他们高中回来,已经在寝室了。”
陆子成坐在学校行政楼的一排长椅上,盯着手机眉头微紧。
“陆老师,你来的真早啊。”一个男老师在他身边坐下,一会他们项目组要开一个中期会议,离开会时间还有一会,又正值吃饭时间,所以开门的老师还没有来。“门没开吧?”男老师继续问,身体微微前倾,向会议室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应该还没有,可能再过……”陆子成停顿了一下,“可能得再过七八分钟。”
陆子成将手机握在手里,没有再继续问叶悦下午的去向,他做人做事都有分寸,该止于什么地步的关心,他大约也是清楚的。
陆子成和这位男老师很随意的聊了两句,关于实验进程、数据问题等等,果然没过一会,开门的老师从他们面前小跑过去,匆匆忙忙的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陆子成和那位男老师进会议室的时候,那个来开门的女孩还没有离开。看上去这个姑娘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嘴唇红彤彤的,显然是刚吃完饭的缘故。她站在中控板旁边弄空调,见陆子成他们进来,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老师,对不起啊,我来的有点晚,让你们在门口等了。”
男老师摆摆手说,“我们也就只等了几分钟,没事儿。”
这个会开的冗长,坐在陆子成身边的是实验组组长,一位快六十岁的老教师,顶着重感冒来开会。一开始在座的同仁都对他“冲在第一线”的精神感到敬佩,但随着中央空调的风越吹越暖,老教师的话越来越多,伴随着咳嗽、喷嚏,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女老师有些坐不住了,几次三番想结束老教师的慷慨陈词,可惜皆以失败告终。于是大家只好低着头继续接受老人家的谆谆教诲,不时的对坐在他身边的几个教师投以同情的目光。
其实陆子成倒不是十分在意别的问题,只是觉得他生了病还站在暖风口下,时间长了怕不会太舒服。果然老人在讲了快近半个小时时,终于挥挥手,示意大家:老朽说不下去了。大家见老人家脸色不太好,又怕他出什么事,只好让同他住一个小区的另一位老师把老人家送了回去,并匆匆结束了这次并没讨论出来什么实际内容的中期会议,。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实在太过忙碌的原因,第二天早上起床以后陆子成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因为他不是经常生病的人,所以一旦身体不舒服,吃两颗消炎药或是抗生素基本一两天就可以好。可这次他连吃了两天的药,身体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夜里,陆妈妈发来视频邀请,他头昏脑涨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旁,盯着一本厚的能砸死人的文献。
“子成,你是不是生病了?”陆母是个触觉敏感的女人,从镜头里看出了儿子的不适,有些焦急的问。
“没有。”陆子成答的简单,末了怕母亲不信又补了一句,“最近实验室挺忙的,可能是有点累。”
陆妈妈心下了然,陆子成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说过“累”这个字,这孩子大概确实是身体不舒服了。她不好多说,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嗯”了一声,嘱咐他多喝水,早点睡觉,便匆匆挂了电话。
周五的宏微观经济学又是由上次替陆子成代课的女老师上的,她依旧没有对陆子成的缺席做什么解释。虽然有不少女生感叹,“眼看着也就只剩两三节课就期末了,美人又没来。”
事实上,倒不是陆子成顾惜身体,只是一屋子人闷在阶梯教室里面,开着暖气,他一个巨大的病原体站在讲台上大谈特谈,若这感冒不传染也就罢了,如果真的传染,那岂不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叶悦的书包里背着那本厚厚的英文书,心里有些叫苦,昨天她去陆子成的办公室就没找到他,今天本来寻思着可以下课把书给他,结果他竟然没来上课。这么厚的书她背来背去也太费油了,自己本来个子就不高,天天被这么个砖头压着,想长个子也冒不起来啊。
她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悄没声的给陆子成发了个短信。
“陆老师,您的书我背了几天了,啥时候能找到你啊?”末了还配了张哭脸的表情。
陆子成躺在床上,眯着眼从床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啪”的扔到身边,他闭着眼,想了想时间,挣扎着起来,啃了两口面包,就着凉白开把家里最后两片感冒药和消炎药吞了后,无奈的认清了现实:他不得不下楼去药店买药了。
陆子成走回到床边,将手机拾起来,给叶悦回了短信。又去厨柜里拿出狗粮,给饺子准备好水粮。他揉了揉眉心,坐在工作桌前,打开电脑,收发了几封工作邮件,又看了实验室发来的新报告,简要的写了份分析发给了实验室那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走回到床边,拿起躺在床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给叶悦回了条短信。
临下课五分钟的时候,叶悦收到了陆子成的回信。
“下课以后从学校西门的水泥桥往东走,我在教工小区门口等你,行吗?”
“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