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所有人面如死灰,他们如今的处境危如累卵!
“原以为坚壁清野能瓦解蒙古人的战力,没想到还是中了蒙古人的釜底抽薪之计!”张勋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狼入羊群,后果不堪设想,应州恐怕沦为人间地狱!”
众人耳畔仿佛响起兵戈之声,百姓惨死的一幕幕浮现脑海,武宗正颜厉色“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在朕的眼皮底下!蒙古人堂而皇之的侵占应州,视朕于无物!”
“圣上息怒,既然蒙古人不请自来!与其千里驰援兵困马乏,倒不如将计就计!将应州化作主战场,来一回瓮中捉鳖!”唐玉条分缕析。
钱宁迎合道“唐都统言之有理!蒙古人不顾一切的扑入应州!我军整军备战,切断所有退路,严守各处关口!蒙古人纵然骁勇善战,也只有垂死挣扎了!”
“你们的意思是不顾应州百姓?”武宗眉心一蹙。
众人相顾一眼,唐玉抱拳问道“圣上,应州百姓理当如何搭救?”
武宗怔了一怔,无言以对,他明明知道纵然率兵反扑也于事无补,应州百姓只有自求多福!
苦笑两声,武宗眉眼一眯沧桑尽显,叹道“朕累了,顾不了那么多!照你们的意思办吧!”
钱宁、唐玉二人相视一眼,正当行礼,仇昭雪打躬作揖“圣上!臣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武宗说道。
“长城烽火台绝非虚设,蒙古大军要无声无息绕过我军防御不是不可能,但数量不会庞大,可能有几百人,至多一千人!单凭一千人侵占应州,未免太可笑了!”仇昭雪审时度势“如果圣上率兵反扑,必然腹背受敌!”
武宗恍然大悟“蒙古人的调虎移山之计?”
“一石二鸟之计,调虎移山不成,还有一千人潜伏在暗,不断肆扰我军粮道!但凡我们有一举一动,他们都会了如指掌!”
“难道没有对策?”武宗问道。
仇昭雪叹道“我军以守城为主,本就处于被动!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不败!他们自然胜不了!蒙古人消耗不起!”
“不过是镇国公的猜测!”唐玉笑道。
“如果我猜测不错,三日内应州转危为安!”仇昭雪说道。
唐玉嗤笑“好!镇国公夸下海口,如若证实,真当是诸葛转世!如若不是,圣上可要治你的欺君之罪!延误战机之罪!祸国殃民之罪!”
“这个罪名扣得好大!”仇昭雪苦笑一声。
唐玉嗤笑“既然怕了,那就不要信口开河!”
话音未了,又一个哨兵跌跌撞撞冲上城头,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又有何事?”武宗气急败坏。
“启禀圣上!应州传来消息,宣府总兵朱振及时赶到,与进攻应州的蒙古大军拼死激战,最终全歼敌军!”
“全歼敌军?”武宗笑逐颜开“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哨兵埋头不起。
仇昭雪若有所思,没有一丝惊喜,似乎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又好像有些出乎意料!
唐玉暗自咬牙,心说莫非他真是诸葛转世,话刚出口便得以应验!
“朱振有多少人马!斩杀了多少蒙古人?”仇昭雪猛然问道。
哨兵惊愕失色“朱总兵率军五千!斩首千余!”
“你还有无其他消息?”仇昭雪继而问道。
哨兵愣了一愣,思前想后才说道“朱总兵赶到时,只见蒙古人攻打城门虽然大张旗鼓,但每每半途而废,这才知道他们是虚张声势!于是几番冲杀,将蒙古人杀得丢盔卸甲!说来奇怪,这些蒙古人无路可逃,无不束手待毙!”
仇昭雪踱步来回,千思万绪,口中喃喃“蒙古人为何送死?又为何虚张声势?”
“仇卿!可有异议?”武宗心中起疑。
“不对!你定有事瞒我!”仇昭雪向哨兵喝道“圣上在此,你胆敢隐瞒,不怕欺君之罪吗?”
哨兵栗栗危惧“朱总兵在搬运辎重时,发现这些蒙古人身藏金银细软!朱总兵令我们不要声张!”
“不要声张?难道他想私藏侵吞?还有无军规法纪?好个朱振!!”武宗怒不可遏。
“圣上息怒!我们先听听镇国公的计策!”张勋说道,经过几日朝夕相处,他见仇昭雪不仅能征善战,而且多谋善断!得知这个镇国公不是浪得虚名,这才另眼相看!
黄沙蔽日,万里皆不见,旌旗飞舞,黄龙欲升天。
仇昭雪幽幽说道“蒙古人虚张声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的目标是应州百姓!蒙古人时常肆扰边关,长驱直入!应州百姓成了伤弓之鸟!一旦听闻关口失守,应州百姓必然仓皇出逃,逃向路近且安全的燕京!要知道,圣上御驾亲征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很快,关口失守的消息就会传入朝廷!要是落入居心叵测之人的耳中,这个消息会变本加厉,关口失守圣上被俘?那么朝堂上议论云云,想必土木堡之变的危局又会重现眼前!到时朝堂之上可有第二个于谦?”
武宗大惊失色“不可妖言惑众!小事一桩牵连诸多!”
“圣上,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也许会引起千里以外的一场狂风!或许两件事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任由事态不断发展扩大,一桩小事会改变太多事情,甚至是一个国家!”仇昭雪郑重其事。
“可朕还在这里!安然无恙!朕派人领手谕回京!令他们不要听信谣言!”武宗厉声喝道。
“圣上!这场棋局从始至终也不只两家!觊觎皇位的不乏其人,利欲熏心的人数不胜数!谣言四起,难道他们不会趁机谋逆?”仇昭雪说道“到时内忧外患,正是蒙古人希望看到的!”
“那你的对策?”武宗问道。
“首先封锁应州,发布安民告示!紧接派人领圣上手谕快马回京!顺便请援!”仇昭雪苦思冥想“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蒙古人即便战死沙场,也不会束手待毙!既然束手待毙,又何必身藏金银细软?”念及此,仇昭雪百思不得其解。
城头上一片沉寂,任谁都不敢打乱仇昭雪的思绪!就连武宗也一言不发!
“还有......”哨兵看了看仇昭雪,又看了看武宗,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仇昭雪问道“还有什么?”
哨兵忙道“朱总兵所杀的那些蒙古人一个个面如枯槁、骨瘦嶙峋!身上黑斑密布!”
言至此处,仇昭雪眉心一蹙“大事不妙!”
鼠疫,自古有之,相传在元朝时期,以及遥远的欧罗巴都曾肆虐一时!造成不可想象的灾难,对人类文明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
鼠疫,是广泛流传于鼠类动物之间的烈性传染疾病!人类如果染病,呈无可救药之状,患者浑身发热,大片皮肤生黑斑、肿瘤,逐渐干瘪、溃烂、发臭!此病毒是以接触患者尸体迅速传播,发病时间极短,患者痛不欲生,终不治身亡!
此时此刻,鼠疫正在应州城中流窜!并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感染!为了防止病情扩散,武宗下令封锁应州城,黑暗、恐惧笼罩了整个应州城,一时间应州百姓人人自危!
应州城中,弥漫着阵阵恶臭,街头巷尾万籁俱寂,家家户户还鳞次栉比的挂着白绫、符咒!不时有哭声咋响,又有人语呢喃!
一处人家中,母子二人相对而坐,愁眉苦脸。
“造了什么孽啊?”一个佝偻老妇长吁短叹。
一个男子说道“哪管得了他们?只要我们母子平安无事......”
老妇呵责“都是街坊邻居!你不是还要娶隔壁家的小翠过门吗?小翠昨天卧病在床,娘还去探望了下!她娘说没什么大碍!叫我们放心!”
“娘!”男子哽咽“小翠昨天被官府带走了!至今没回来!”
老妇惊了一跳“什么?官府抓她做什么?”
“说是染上了鼠疫!”男子说道“没过多久,她娘也病倒了!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鼠疫!”老妇咬牙切齿“好端端的!哪来的鼠疫?闹得人心惶惶!”
“听说前几日有士兵向百姓兜售很多金银细软!不久便有人得了鼠疫,后来官兵又封了城门!”男子低声轻语。
老妇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如今的应州城不就是一座死城了吗?”
熙熙攘攘的应州城不复存在,往昔车水马龙的街头上寂若无人!城中百姓关门闭户,有人诚惶诚恐,有人安坐待毙,有人以泪洗面,有甚者聚众闹事,意图逃出应州!一场滔天灾难孕育萌芽!
与此同时,疾病在急剧瓦解明军的战力,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士没有倒在敌人的屠刀下,却纷纷倒在突如其来的瘟疫中!相比**上的痛苦,心灵上的折磨更令他们绝望!
世上有太多人死于无可救治的疾病,但他们大多死于“无可救治”的预言!而非疾病本身,等死是极为残酷的事情!如果有人明知自己生命即将终结,却不知哪一天,今天或明天?他的心灵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这样的人即便健康,也活不久!
朔风凛冽,霜重鼓寒,武宗长叹“燕京还没有消息吗?”
众人相顾一眼,张勋应道“派去的人没有回来!恐怕路上变生不测!”
“再派人去!”武宗勃然大怒。
张勋面如死灰“圣上,军中无粮!纵然再派人去,我们也等不到援军了!”
“朱总兵搜刮患有鼠疫的蒙古人身上的贴身物品!又拿去应州城中贩卖!由于数量庞大,很多应州百姓染上了鼠疫!而且每况愈下!以免鼠疫蔓延,我们已经派军封锁了应州城!进出无门,无法调用应州城中的粮草!”仇昭雪沮丧道。
武宗黯然神伤“军中情况如何?”
“死亡人数一千多人!军医对鼠疫束手无策!只能将患者隔离!”张勋继而说道“隔离区还有四千多人!”
“当务之急是军心涣散,照此以往恐不战自溃!”仇昭雪说道。
武宗接过唐玉手中的千里眼,观望远方!众人不约而同的抬眼望去!只见三十里开外,错错落落的蒙古包升腾着炊烟!
“蒙古包五零四散,想来是忌惮天伐的威力!”唐玉说道。
仇昭雪说道“蒙古人不愿撤退,又不敢进攻!他们想打持久战!”
“我们即便有粮草,也耗不了多久!鼠疫一发不可收拾,处理不当会有席卷中原之势!”武宗说道。
“还有一线生机!”仇昭雪寒眸一瞵。
武宗心领神会“盘龙令?”
“北方,丐帮势力盘踞!”仇昭雪颔首。
唐玉不敢置信“一帮叫花子有何作为?”
“远在北宋,丐帮帮主率帮众抗击契丹,保家卫国!已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万万不要低估天下第一大帮的实力!”仇昭雪说道“快马赶赴山海关,昼夜兼程两日!”
“回京请援的人一去不回!不怕重蹈覆辙吗?”张勋急赤白脸。
仇昭雪眉心一蹙“这次我们走关外!关外除了蒙古人,没有匪贼,没有官兵!只要派去的人真诚可信!必定通行无阻!”
“疯子!出居庸关可是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转悠!别看蒙古人在三十里以外,他们很快会发现,除非你马不停蹄,不然一定会被他们追上!”武宗气急败坏。
“主要有掩护!”仇昭雪说道。
武宗一把握住仇昭雪的手,一切顾虑抛之脑后。
“可行吗?”
二人四目相对,仇昭雪颔首“只是要圣上委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