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轻笑道:“师兄读过《道德经》么?”
徐景昌摇头:“没有。”
“我喜欢其中一篇,正似我们如今的状态。”庭芳慢慢背着,“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什么意思?”
庭芳笑道:“小心谨慎,如冬季过河;提高警觉,如四面楚歌。行道之人,无外乎戒慎恐惧、谦虚退让、随顺自然、和光同尘。”
“然后呢?”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庭芳道,“当局者迷,但不代表不能‘清’。徐徐图之,镇定沉着,生机便在眼前。”
庭芳再次把徐景昌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姓,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女,就叫徐清如何?”
徐景昌呐呐的道:“所有人的……新生么?”
庭芳笑道:“是新成。”
“嗯?”
“我更喜欢原文中的句子——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换成白话,就是时时刻刻保持着空,便能去旧存新。这是我对孩子的期望。不是功成名就,不是富可敌国,而是至始至终,如你一般有颗永远愿意接受新事物永远不受世俗局限的,赤子之心。”
徐景昌沉闷的道:“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庭芳勾起嘴角:“你是我的,我觉得有便有。”
徐景昌忍不住把庭芳拥入怀中:“你才是最好的。”
庭芳清脆的笑:“那当然,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好的了。”
徐景昌也跟着笑:“你真的执意要去江西么?”
庭芳挣脱怀抱,看着徐景昌的眼睛道:“很多年前,我很冒险的蹦去了大同。你当时就很不高兴,因为大同很危险。”
徐景昌不好意思的道:“也没有很不高兴。”
庭芳笑笑,戳着徐景昌的胸口道:“但事实证明,我去对了,不是么?把你捞进碗里是一桩,”庭芳敛了笑,正色道,“我能在会芳楼里活下来,是因为我会武,我笃定能逃的掉。固然我遇见了你,没有机会卖弄武艺,但是如果我们没有相遇,那是我逃脱的唯一希望。师兄你可知道,如果我仅为弱女子,心中没有那股劲儿,哪怕你纵横江南,救出来的叶庭芳,也绝不会是你想见的叶庭芳。九岁的我,并不比怀.孕的我强多少。小女孩儿能做到的事,孕妇就一定能做到。我不跟你去比,我只比我自己。”
徐景昌心知庭芳心意已决,无法劝服,只得低声道:“真想替了你。”
庭芳嘟着嘴道:“才不要。”
“为何?”
“你替了我,我就要替你,在旁边吓的眼泪直飙,还是我自己怀.孕好。”
徐景昌咬牙切齿的道:“你知道啊!?”
庭芳咯咯笑道:“好师兄,为难的事儿当然你做,你是男人啊!要有担当!”
徐景昌给了庭芳一个镚儿:“我上辈子欠你多少钱才叫我这辈子遇着你?”
气氛陡然一松,庭芳道:“上辈子你定是始乱终弃,这辈子才来陪我。”
徐景昌恨恨的道:“你少得意,先前我问的,你还没想好怎么答呢!为何山东不去,千里迢迢去江西?你同外祖家没有血缘,岳母疼你,是因为她亲手养大的你。外祖家可没养过你,便是疼,世人又岂肯相信?”
庭芳道:“我娘又不住海边,那么长的陆路,没准儿盗匪横行。哪里有一路大船直入南昌稳当?再说了,太子派了人来,按常理论我们都是不敢离开东湖的。哪有明知道有贼,还门户大开的道理?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太子一准儿摸不着头脑。我必须去江西,或者说,不是江西也得是别的地方。就如你所说,一万人太少。想要篡位的不仅只有我们,还有那么多山林盗匪,那么多邪.教起义。我们的对手,从来不止平郡王,而是全天下的……反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要走这一条路,就要有窃国者的魄力。你无野心,否则彻底造反又何妨?”
徐景昌看着庭芳道:“你被皇家弄烦了。之前,并没想过这条路,对吧。”
庭芳点头:“是烦了。我本千金小姐,祖父余荫,一辈子都是不用操劳什么的。你本国公世子,哪怕废如邱蔚然,也不会缺了吃穿。咱们都算顶顶会投胎的人,到今日是什么情况?是,我们背地里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我们不做,会是什么下场?没有大姐的谋划,我做不了郡主,你明明行君子之事,却要被天下人耻笑。即便我做了郡主,赐封东湖,利剑立刻悬于头顶。皇家的恶心超乎我的想象,每一次我觉得他们恶心到了极致,他们下一次还能让我再涨个见识!你不愿背叛福王,不愿与之兵戎相见,否则废了他们李家江山,不行么?”
徐景昌沉默了许久:“殿下,于我有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