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文后退几步,站好了,惊魂未定地重新看向他。他先是不声不响地过来,然后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她。穆小文有种风和日丽时遇到黑白无常的惊悚感。难不成她无意中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
德公公似在小声说着什么,可是看他那番纠结的模样,貌似根本没听进去。穆小文张了张嘴:“皇。。。”
“不必多礼!”李云尚迅速打断她,眼里冰火两重天似的,死死看着她。
好吧,不多礼就不多礼。穆小文颇无奈。帝王真是喜怒无常。只是,心情好似重新生动起来。之前面对方墨时所做的那一切,无论是心情,还是行动,朦朦胧胧之间似乎只是在按着正确的剧本走,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这会,好似终于活了过来。
一时间为这种想法心惊,忙道:“要进去么?”
李云尚还是不说话。脸上仍是一副想将她吃下去的表情。
穆小文失笑:“皇上要做宰相府的门童么?”说着,径直往里走去。知道这不合礼节。但不知怎地,就是不太想合礼节。走到门附近时,回身望了一眼,见德公公在旁边似说了什么,李云尚握了握拳,才慢慢平静,朝她回望过来。只是,这清冷似与平日有些不一样,眉间似有些赌气的成分,看得穆小文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
进了府内,堂内此时已不再是空无一人。爹,娘,翼儿,崔宇明,均已在场。几人状似不在意地闲聊,绝口不提之前的事,实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穆小文微笑道:“爹,娘,皇上来了。”
之后就是她预想之中的情况。波澜不惊。
宰相夫妇只稍稍惊讶一下,就想起老早以前他对穆小文的不好来,因此淡淡应了一声,不卑不亢地迎接皇帝。寻常地礼迎之后,便借故离开。
李云尚一路跟着穆小文进来,此时走到她身边,隔了一张紫檀桌坐下。
“皇上,请用茶。”翼儿恭敬上茶。
李云尚用眼角余光瞟到穆小文的侧脸,手紧紧握住,心跳得厉害。有她静静地在身边,外面的熙熙攘攘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只是,颇有些惴惴不安。宰相夫妇一定知情了是不是。没问他为什么来,没有丝毫的讶意,是不是因为已经看出来了?
在他以为隐瞒得很深的时候,其实旁人已经看出来了是不是。
德公公看皇上神情,心知他又在胡思乱想了,忙飞快地想着话题。
“皇上,都怪那个多嘴小人,说宰相大人抱恙,您才急急赶了来。回去定要惩治那小人一番!”
穆小文讶异地抬头看了李云尚一眼,垂下眼去,没再继续说话。
长久的寂静中,李云尚突然说道:“我住下来。”
穆小文瞪圆了眼睛。住。。。住下来?开什么玩笑!
德公公心里叫苦,表面上倒是不慌不忙:“皇上担忧宰相大人,住下来又有什么不可?”
穆小文郁闷:“可我爹身子好的很啊。”
“宰相大人乃国之栋梁,一直为我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皇上与大人之前多有误会,未能加以体恤,待到如今国泰民安,当然想趁此机会,好好弥补一番。听闻宰相大人抱恙,急急赶过来。虽然宰相大人面色极好,可世人多有隐疾而不自知,皇上未能确定之前,当然不忍离去。文娘娘又何必如此不体谅皇上呢。”
“不敢不敢。”穆小文忙道。一边疑惑地盯着这俩主仆,一边心里更加郁闷。你又不是御医,就算住在这里也确定不了啊。来就来吧,皇上做什么不可以,还要言辞肯切地长篇大论,倒显得她不懂事一样。这德公公说话怪叫人郁闷的。
说住下来还真的住了下来。
穆小文这些日子注意力都在方墨身上,倒也没觉得府上有什么怪异。只是觉得府上的下人更谨慎了些,空气更僵硬了些。不过他是皇上,众人觉得不太习惯,也在所难免。
与翼儿回来时,有时候会遇见他和崔宇明坐在花园里闲聊,远远地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各忙各的。
只不过,大多时候,穆小文是能躲则躲。在同一走廊里相向而行,远远地看见了,穆小文会装作想起忘拿什么东西似的,咦一声,再转身走回去。从房内出来,见他坐在大堂里,穆小文就顺着墙根,老鼠一般地哧溜逃出门去。
有他在家里,无疑心情是有些紧张的,但与面对方墨时的紧张不同。
穆小文这几日都会如约来到河边,候着方墨。
等他来了之后,两人随便说些什么,却绝口不提笙儿二字。有时候一整天什么也不说,两人就静静地坐着。
这种感觉令人压抑与悲凉。
“方墨。。。”
“嗯?”
“没什么。”
穆小文想提一下石姚曾对她做过的事。可是,不自觉地害怕之后的状况。以方墨的性子,以如今的局面,就算石姚做错了事,又能怎么样呢。
穆小文不知怎地想起了很久以前说过的话。
她看着河面:“方墨,你记得么?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穿越而来,是为了成全与你的一段友谊。”
方墨蓦地抬眼看她,眼里是难以置信的失措。
穆小文微笑:“你先听我说完。”
方墨眸光黯淡下去,许久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穆小文又道:“那个时候是身处劣境的,可是总是快乐的时候居多。如今境况好得多了,却发现现实的一点事情就会将人摧毁。”
“。。那个时候也没想过将来,可是,就算朦朦胧胧地想起,也是觉得极好的。”
方墨不作声,只静静地听。
“。。。方墨,我只接受一夫一妻的。”
方墨抬眼死死盯着她。
“你有那么多的妻妾,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们。之后你说遣散了一些,可是石姚生下了孩子。她们应该知道有我的存在,也许早已将我视为敌人。就算你将她们全部抛弃又如何呢?在这个时代,她们是依附你的女子,你不要她们,她们就一文不值地被抛弃了。你那么爱我,我是很感动,可是没理由让她们成为炮灰。她们是你招惹上的,就算那个时候你不懂事,可是她们已经成为你的人。你们之间也有过美好的回忆,每一段都无法代替,每一段都没办法因为我的存在而全部被抹杀。你对我很好,我很想报答,可是,我想通过别的方式,而不是以感情这种方式。方墨,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穆小文说完最后一句话,心里蓦地一阵轻松。也许内心深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想说出这些话了。可是她压抑着,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尽量不去伤害方墨。
方墨曾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安慰过她,曾在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曾在她最自卑的时候给她自信,曾在最危急的时候替她挡了一剑。为她不顾性命,为她抛家弃子。
方墨于她,曾经是最温暖的存在。
她曾经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永远报答方墨,永远陪在他身边,永远不离不弃。只要想到离开方墨,她就想到了背叛二字。这两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让她甚至没办法哪怕去想象这种事。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这誓言里有“报答”二字。为了报答,才会想永远陪在他身边,为了报答,她才会想永远对他不离不弃。作为现代人,她是尊崇感情自由,只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作为现代人,作为生活在高楼林立人情冷漠城市中的现代人,遇到这种不计回报的巨大恩情,她想到了以同样的恩情回报。后者压住了前者,她的灵魂深处制造出她爱他的假象来,决定与他在一起。
可是,幡然醒悟,她不爱他。大概从一开始知道他妻妾成群的时候,他就已经出局。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如今见到了笙儿,她感到失望的同时,竟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方墨有后了,方墨有家了,即使她拒绝方墨,方墨也会有安慰了。
她为这种想法心惊。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不安。方墨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那么痛苦无措,她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竟然这么自私的人么?
可是,再怎么责怪自己,她仍然如释重负。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想她一直以来的逃避,想她一直以来的压抑。现在,终于说出口了。
穆小文再次面向方墨:“方墨,我们结束吧。我欠你的恩情,我用别的方式来偿还。只是,感情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了。”
方墨仍然维持着盯住她的姿势,许久都不曾动一动,想是石化了般。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道:“你真无情。”说完这几字,又转身摇摇晃晃地回去。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穆小文独自一人坐了很久。
回到宰相府,她便拿了一壶酒,独自一人躲到花园去。也不知道是什么酒,能醉就好。一口一口灌下去,喉咙辣得厉害,头也晕晕的,却总维持着一丝清醒。
半醉半醒中,方墨又回头对她说:你无情,你善变,你说好给我机会的,才没几天你又反悔。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却又给我希望。你答应的事总是不做到,你总是让措手不及。
穆小文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她也觉得自己善变突然。可她不想这样的生活,她一点都不向往那种生活。她想自由自在地活,她不愿活得这么压抑。
花园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几日因为李云尚和崔宇明在这里,喜欢安静,因此下人都绕着走。今天他们又不在,所以穆小文得以在此独自喝闷酒。
景也好,风也好,酒也好。
穆小文本来就不是善酒的人,喝了半壶就已经晕晕乎乎。可是她还想喝。为什么脑子里总有那么一丝清明呢。她一点都不想清醒。她想酩酊大醉,醉得什么都忘掉才好。
“小姐,小姐。”天色都快暗了,可是穆小文还没回来。翼儿不免有些着急。老爷夫人都是对小姐极放心的人,又知道有些事帮不上忙,不去烦她反而更好,因此这几日也由她去,只叮嘱翼儿要好生照看着。
这几天皇上崔大人如在自家府中一样,在花园里饮酒作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小姐也忙着与方公子谈心。这种诡异的相处,倒也相安无事。翼儿也快习惯了。可是,今日怎么还不见小姐回来呢。
翼儿叫住府中管家:“福伯,有没有看见小姐?”
福伯道:“老奴没见着。”
“那皇上和崔大人呢?”
“老奴也没见着。”
翼儿跺跺脚,急道:“您好歹也是府上管家,怎么这些事都不知道呢!”
福伯面有苦色:“翼儿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皇上驾临宰相府,虽说老爷夫人吩咐过要随便一些,可实际上哪敢哪。能相处随便的也就是上头的人,我们做下人的又不知内情,看着那分冷淡都要心惊半天,更别提行事作为了。要像别家那样对待皇上也好,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只要侍候周到了,再怎样也挑不出刺来。可咱老爷夫人却与别家不一样,不怎么恭敬,皇上崔大人反倒没事人一般。表面上看着是随便了,可却苦了我们下人。没个谱,就不知该对待。对待像皇上这样的客人,应是时时候在一旁的。可皇上偏偏喜清净,不让我们近身。我们也只得照办。现在小姐也没个影。这样一来,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啊。”
翼儿倒是笑了:“福伯您抱怨起来倒是长篇大论了。”
福伯忙道:“哪敢哪。”又问:“怎么,小姐今日还没回来么?”
“是啊。找遍府里也不见。就唯独小花园没找过了。”
福伯也笑了:“翼儿姑娘也不敢靠近小花园不是。”
两人正谈论着,李云尚和崔宇明走进来,后面跟着德公公。
“皇上。”翼儿与福伯恭恭敬敬。
“我说过了,这不是皇宫,不必多礼。”李云尚淡淡道。
“是。”
福伯作了一揖,退了下去。翼儿问道:“皇上可曾看到小姐?”
越来越不满意自己写的东西,越来越写不下去了。心境好像又回报当初写v文的时候。不想写这么现实郁闷的情节,可是跳不过去。不喝咖啡又懒懒散散不想动,喝了咖啡又细腻不起来。怎一个纠结了得。
难为一直跟着这文的各位。我脑子懒,手懒,心懒。没行动力,没耐力。每每看评论,都会既感动又羞愧的。记得有人说很喜欢我的文,记得有人说跟我同月同日生,记得有人说专门为我去充了值,记得有人说九票全投给了我,记得有人帮我回应那些不好的评论,记得有人替我打报不平,记得有人总是鼓励我,记得有人总是第一时间评论。。。
跳进此坑的各位,今天在此郑重地道一声歉。
仰望天空,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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