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尽敛,清寒四溢,梧桐叶落,满院悠扬。
猛然发现,这朝阳宫内竟是满圆的梧桐树,望着阁楼上那抹傲然孤立的挺拔身影,沐浴在银白的月辉之中,竟是一室的清冷孤霓。不由的让人想起那南唐亡国之君的传世诗句:无言独上西搂,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为何那背影总是如此孤愁,竟胜过那亡国之君的一腔忧思?
相处半月,他总是会间或的愁容满面,神游太虚,却又每每能够急速的换上往日那副强硬霸气的帝王象。今日本是他出关临朝的日子,幽若也在想他会如何处置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将她幽禁在朝阳宫吧,想来他该不会杀自己了,可是却仍旧将她留在朝阳宫,直到暮晚,她才听说他今日早朝时已封她为贤妃,这确实是相当出人意料。
她虽是杨世南的女儿,可是进宫一年多,只是一个才人,又从未受过宠幸,突然之间,加封贤妃,确实也是有违祖制,可是却也无可奈何,这局,她是入定了,只求作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皇上,夜深了,该休息了!”半月的时间,竟也养成了习惯,幽若自嘲的笑笑,想想这习惯真是令人害怕的东西,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打破一些东西,又重新塑造一些东西,将一个人的生活完完全全的打乱。
段启回眸,只见一身浅水色宫装的幽若,鬓发如云,峨嵋浅黛,竟看的有些痴了,从来知道她在他的后宫妃子之中实在不算出众的,只是那敛不住的气质风华,从容不惊,让让他微微着迷,她迎视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淡然沉谧,偶尔的惊惶也只是出于一个少女的娇羞。
轻轻叹气,望望满天的星辰,皎洁的月色,本是心头一团乱麻,却在见她的刹那,莫名的填进了一股淡淡的幽甜,越和她相处,越忍不住想靠近她,这种认知让他心慌,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走向她的脚步,将她拥个满怀,方觉得心头什么东西落地了,好轻好轻,轻的他好想就停在此刻。
薄唇在幽若发丝之间轻吻着,像是饮着甘甜的泉水,意犹未尽,只是幽若却被他突入其来的亲昵弄得满腹孤疑,虽是简简单单的拥抱,却在她心头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这样的亲昵,不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更不该出现在他和她之间呀!
许久许久,段启才缓缓开口:“朕已经封你为贤妃,明日就搬进归宁宫吧!”
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微微轻颤,段启慢慢松开圈在幽若腰间的手,轻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了?不满意朕的安排么?”言语中透着些许不悦,眸光也幽深了许多。
“臣妾可否仍旧住在储秀宫?”
她是恋旧的人,以往频繁的更换住所,已然很难找到归宿的飘摇,也许是潜意识的作用吧,总觉即便成了她的妃子,如果仍然能够呆在储秀宫那方天地,也许就可以避开很多俗事纷扰,虽然知晓他答应得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理由!”对于她怪异的想法着实不解,虽然知晓她是有些不同的,既然连封妃都没有拒绝,为什么独独对一个小小的寝宫斤斤计较?
“臣妾不舍得宫里得花草!”总不能告诉他真实得理由吧,幽若有些烦乱得随便想了个理由,却也真实是舍不得那些亲手打理了一年多的花花草草,寒来暑往,岁月一轮,他们终究也是陪着自己度过这深深宫廷得第一个年头。
“胡闹!”
眉头微蹙,段启顿觉荒唐致极,竟然还有人因为几棵杂草放着归宁宫不住,要住在那储秀宫!真不知道这女人的脑袋里尽装了些什么东西,明明心明如镜,聪慧秀智,有时候却显得少根筋,真不知道她是故意装傻,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臣妾只是懒得搬来搬去!”
“朕什么时候让你搬了?恩?……你只要明日自己踏进那归宁宫就行了,其他的事自有包奎打点好一切!”段启放开幽若,往内室走去,又补充了一句:“要什么花草,明日与包奎说一声,自有人给你送去!”
幽若吐吐舌头耸耸肩,紧跟着段启进了内室,只见他又开始在御坐前披阅奏章,就顺势上前为他磨好了墨后随意拿了一本书坐在彻殿看起来,在床上呆了十多天,觉得整个人都慵懒了许多,如今伤是好的差不多了,至少早就不会再痛了,关于那谢御医所说的伤及筋骨,幽若也清楚,应该会留下后遗症吧,不过现在担忧这些也无济于事。
听到奏折翻动的声响,还是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这些日子已然养成习惯,总是有些贪看他处理朝政时儒雅沉静却依旧冷峻的模样,忍不住想象御笔之下指点江山的又是怎样的雄图伟略。
唇畔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段启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心中料定那女人现在一定是急急忙忙的移开视线,她以为她偷窥他不会被发现?
幽若定定心神,继续看书,却不知道看到了那一页,暗暗感叹这皇上还真是顶级的高手,每每自己有一点小动作,好像马上就能被他发现似的,弄得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偷窥,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凝视,不过目前为止,她还真的没有这个勇气……没过多久,又探出脑袋……
这是第三次了,段启清楚的记得幽若“偷窥”他的次数,两眼注视着礼部尚书的关于举行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的奏章,有些得意的笑笑,忽然想起一句话:顾盼生姿,眉目传情……摇摇头,把注意力拉回到朝政上来。
翌日,幽若入住归宁宫,成为段启的第四个正妃,自此,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正妃均满。
“娘娘,这边走!”
包奎曲着身子恭敬的为幽若引路,身后跟了一大堆新赐的丫鬟和太监,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是女的,而且现在竟然一朝成了贤妃娘娘。归宁宫处在朝阳宫西侧,当年袁妃极度受先帝宠幸之时,便是住在这归宁宫,如今皇上将她安置在归宁宫,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一来怕是要警告太后娘娘,这贤妃娘娘她是万万动不得的,这二来该是一种荣宠致极的表示了。
淡灰和墨色鹅软石铺就的小道从宫门一路通向正殿,两旁幽兰正胜,一片淡晕的紫色落在层层青草之间,让人恍然以为身处梦中仙境,清幽雅致,宫内还有一处小荷花池,如今只剩下满池的残荷,还有池中各色的游鱼,全然没有一丝岁月封存的气息。
“包公公,这宫中一直有人居住么?”幽若忍不住心中的惊讶问到。
“回娘娘,这归宁宫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人居住了,皇上一直不让其他娘娘住进来。”包奎据实以报。
二十年……好久的一段时间了,这宫的前一任主人一定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妃子,幽若禁不住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能够缔造出这样一个朴实无华却怡然宁适的居所?
“娘娘,这些奴才都是皇上新赐给娘娘,奴才还要赶着回去向皇上复命,就先行告退了!”看到了幽若眼中的闪烁的求知欲,包奎率先打断了,这袁妃的事可是宫中的一大禁忌。
幽若也不好作阻挠,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在园中久久的望着归宁宫中的一切……
圆月如盘,凉风习习,月圆之夜,总是无端的牵扯无尽情思,撩人悲怆。
归宁,归宁,何处归宁?
廊前佳人,清雅胜月,一袭丽影,撒满幽圆,虽无倾国之颜,却尽是绝世风华,。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悠悠轻吟,情何以堪?
轻风拂过,长发飘扬,遮盖了眼前的幽景,方知已然模糊了视线,仰首,望天,望月,还是望命运?幽若自问,路在何方?这倾城明月,古今共有,却年年日日都不同。此去今年,今时明月,等到来年,早已不是这轮月了,这赏月之心,只怕更是差之千里。
这一朝成妃,多少女子在背后艳羡,嫉妒,算计,又有所少女子泪空流,情未尽,痴痴等着他的眷顾,自己在她们眼中该是幸运的吧……只是这局外之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局中人啊!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是唯独在这深宫之中不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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