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内,琴声不断,其声婉转流长,醉人心魂,窗外一片紫竹林,晚风吹过,娑娑作响,似乎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娘娘,睡吧!皇上今晚兴许不会过来了!”青莲怯懦的步至萧寒之身后。
琴声依旧,越发激越,仿佛波澜不惊的湖面瞬间狂风大作,风起云涌。萧寒之抚琴之手如窗外随风摇曳的紫竹叶般来回回拨着琴弦,一刻不歇,神色凝重,柔媚的双眸一如暗无天日之苍穹,恍惚于琴弦之间。
“嘭!”琴断,声亦断,空留余弦在空中瑟瑟作响。
萧寒之脸色一沉,纤手依旧是抚琴状,只是琴已断,如何再奏出这绝世之曲?
“哈哈……哈哈……”萧寒之莫名的激笑出声,绝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娘娘,娘娘,你别吓奴婢啊!”青莲听到萧寒之的笑声着实慌了神。
“帝王之爱,帝王之爱!哈哈……哈哈哈!帝王何来之爱!”
萧寒之苦笑着,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入这深宫?为什么他偏是这样的一个帝王?为什么自己要放任自己爱上他?
她不要!她不要他偶尔的宠幸,她不要他的万千赏赐,如果可以,她不要这德妃之位。凭什么她一颗心全都倾注于他一人,他却可以坐拥天下女子,如果非要如此,为什么要来扰乱她一颗无欲无求之心?她不要,她不要这分割的爱,她要的爱要完完整整,难道不该这样么?她不要,如果非要与其他女子共享他的爱,她宁愿不要!
……
“皇上驾到!”
段启拖着一身的疲惫步入永安宫,往日炯炯有神的星眼布满血丝,剑眉染霜,步伐也显得有些轻浮。
“德妃!”
段启方步入内宫就拥助萧寒之轻唤到!只有这女人不会向他予取予求,也只有这女人在他面前从来都不卑不亢。他能够觉察到,她爱的不是他的帝位,亦不是他能给予她的一切,而是他,就是他段启。
“怎么了?”萧寒之猝然挣脱段启的怀抱,退出一尺之外。
段启懵然的望着对自己退避三尺的萧寒之,不明白今日的她为何会有此反应,他的妃子哪个不是对他投怀送抱,曲意逢迎,唯独她总是对他不冷不热。
“朕命你回答朕!”段启跨步向前,一把拥助萧寒之的细腰,正色问到。
“请皇上放寒之出宫吧!”萧寒之坚定的望着段启说到。
“理由?朕需要理由!”段启两眼已然冒着层层怒火。
“没有理由!臣妾作不得皇上的妃子!”萧寒之再次挣脱段启的怀抱,决然的扭过身去望着窗外。
“没有理由?……哈哈……萧寒之,你以为这朕的妃子是你作并作,不作就不作的么?”段启狂笑出声,有些戏谑的说。
“皇上何苦为难臣妾?臣妾要得皇上永远给不起!”萧寒之望着窗外的随风摇曳的紫竹说到,她不要如这紫竹般随着这后宫的女子沉浮!
“这天下都是朕的!有什么是朕给不起的?”
段启望着萧寒之娇弱的背影吼到,这个女人是怎样?难道他给她的还不够么?半年了,除了皇后和柳贵妃,那两个他棋盘中固定的棋子,他的妃子没有一个能够得到他超过两个月的宠爱。
一个帝王,本就不该奢求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真心相恋,然而她让他开始动摇,她不若这宫里的庸脂俗粉,她不曾想从他那里得到任何赏赐,她不对他千娇百媚,不恃宠而娇,不争风吃醋,这样的一个女子,几乎让他忘了她原是萧稹的女儿,他想把她留在身边,虽然他永远不会爱上她,至少这样的一个女人不会让他厌烦。如今,她又想要什么?他不明白!
“哈哈……皇上有一样东西从来没有,也永远也给不了臣妾!”萧寒之轻笑出声,好似断弦之琴演绎着凄美的终曲。
“皇上,你永远给不了臣妾爱,凭什么臣妾一颗心全都系于皇上一人,皇上的爱呢?如春风雨露,润泽万物?皇上的爱可以如此分割给这么多女子,留给臣妾的多么卑微!臣妾宁愿一点也不要,只求皇上放臣妾出宫!”铿锵之语,一字一句,传入段启耳中。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难道你要朕散了这后宫三千,独宠一人?”段启健步向前抬起萧寒之的下巴问。
“臣妾从未如此说过!”萧寒之绝决的撇开头,眉目掩不住的失望。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方才的话都收回去!”段启厉声说到。
“说出去的话何尝收得回?”
“哼……哼……萧寒之!你太高估自己了!”
段启薄唇扬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双眼笼着一层寒光,似乎可以冻结宫内的气息,接连溢出两声轻笑,转身离开。
萧寒之啊!萧寒之啊!向一个帝王索取爱是多么可笑,而一个帝王唯一不能给一个女子的就是那赤子之爱。今日倘若自己不是一个帝王,倘若不是身负这天下,兴许能够……然而这世间何曾给他一个倘若?
一个帝王的情爱注定要在这万里河山和权利纷争中幻灭,他早已没有爱的能力!那样浓烈绝决的爱,他要不起,更给不起!段启伫立在永安宫前半晌,望着这日韶皇宫的月夜出神了许久,终于启步离去!从此未曾踏进永安宫半步。
“包奎,传公孙婕侍寝!”段启对着包奎吩咐完便挥袖回了朝阳宫。
半月之后,德妃失宠,公孙婕、刘文静相继容升一等,成为后宫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萧寒之虽依旧是永安宫主人,但远非昔日之光风霁月,冠绝后宫。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以讹传讹,德妃失宠之事俨然成了后宫的笑饼,每日有无数的妃子往返于永安宫,真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我说德妃娘娘啊,原是想见你一回可比这见皇上还难几倍啊?”公孙婕摩挲着鲜红的指甲娇嗔到。
“可不是!公孙妹妹,想当初蓝玉阁的诗会,德妃娘娘是如此的三千宠爱于一身啊,我等都以为皇上要把着后宫给散了呢?”夏淑妃紧接着公孙婕笑说到。
“可不是!这回可要好好谢谢德妃娘娘把这帝王之爱分了一杯羹给我等,大家倒说是不是?”公孙婕说着朗笑出声,众妃子也跟着娇笑起来,顿时嘤嘤笑声传遍整个永安宫。
萧寒之依旧端坐在琴台之上抚着琴,好似这些妃子的言语未曾入她的耳,脂粉未施的脸颊多了分凄婉,一身雪白轻纱随风扬起,伴着幽幽的琴声,无尽的凄凉,几行清泪缓缓低落在琴弦上,融合了琴弦上的鲜血……
她错了么?她错了么?难道该委曲求全的去要那分微薄的爱么?
不!她没错!
“娘娘!别弹了!求求你别弹了……”青莲看着萧寒之双手的手指都已经冒出血,泣不成声。
“娘娘!娘娘!奴婢求求你,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她真的是自己折磨自己么?难道也要如那些女子一般固执得守在他得身边等着他得临幸?就像等着恩赐一般?这样得煎熬她如何忍受?
“哈哈哈……哈哈哈……”萧寒之冷笑出声,泪如泉涌。
“她怎么了?”
“不会是疯了吧?”
“说不定……”
“活该……”
“就是!瞧她往日那副高傲得模样……”
“这就是报应……”
众妃子你一言我一语,玩笑着离了永安宫,一路上嗔笑之声连绵不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惋然……一份偏执的情愫,一抹脱俗的灵魂,终究只是在虚幻的情感世界游走,毕生追索一份无暇的爱情本无错,错只错在情寄非人,不食人间烟火,何来一世相守?
淑宁宫内,皇太后正襟危坐在凤椅之上,贴身得太监正恭恭敬敬得打理着她精致得玉指,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皇太后。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懒洋洋却极度媚惑得声音响起。
“太后!如今寒之失宠,却未曾产下皇子,日后倘若皇上被全臣逼迫立了大皇子为太子,秦氏一族无疑将成为第一大族,到时何有我萧氏立足之地啊!”萧稹急躁得拍着双手,在屋里踱来踱去。
“这皇上本就对后宫女子取舍随意,厌了就换新一批,如今寒之受了皇上半年得宠爱也算是奇了。”那话语之中没有一丝情感,冷淡如水。
“可是如果寒之未能为皇上诞下皇子,他日皇上百年之后,我萧氏一族必定会没落啊!”
“等哀家去寒之那看看情况再作定夺吧!你先回府吧,不要让皇上的人看到了!”
“可是……”萧稹看着已然假寐的皇太后,却也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好恭敬的退了出去。
“你们也下去吧!哀家要休息了!”
“是!奴才告退!”
那些太监方走,德闲太后就从榻上起了身,坐到梳妆台前梳起自己的头发……云镜里的女子依稀可辩当年的风姿,依旧美艳,依旧高贵,然而终究敌不过岁月的蹉跎,两鬓已然有些发白,额头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象刀刻的一般,怎么也除不去……
她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的拔下那些白发,却怎么也拔不完,像是马上就会自己长回来一般……
“来人!来人啊!”
房外的婢女听到皇太后狂嗜的叫声,手脚哆嗦着冲了进去,一个个“扑通”跪了下去。
“快!快!快给哀家把这些白发全拔了……全拔了……”她颤抖的双手抚着凌乱的头发,
“是!”那些婢女看到太后颤抖的双手抚着凌乱的头发,两眼如鬼魅般盯着云镜,个个瑟瑟发抖,跟着手脚也发抖,颤颤巍巍的怎么也拔不掉那些白发。
“来人!全给我拖出去砍了……全砍了!”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暴戾癫狂的叫声夹杂着凄恻动容的求救声,一股脑的在淑宁宫里窜着,血淋淋般湮没了一切……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