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无念大师的声音。
就算沈秋白和谢春风从未见过无念大师,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但却能够十分肯定。
他们自然不敢朝着无念大师发怒,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情绪的。
无念大师要接待更为尊贵的客人,他们身为小辈,等着也就等着了,怎么到头来,等到要让他们回去?
他们前来枯禅可不是为了穿梭峡谷,接着什么都不干,就再原路回去的。
可无念大师不见他们,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就连九皇子和道生也很意外。
莫非大师终于确定了态度?
所谓有些乏,让得沈秋白和谢春风暂且回去的话,很容易被联想成是一种拒绝,那么拒绝沈秋白和谢春风的结果,自然大概率是要同燕国结盟,或是南禹两队都不站。
那当然不是沈秋白和谢春风希望得到的答案。
可既然无念大师话语已出,九皇子便也只能朝着沈秋白和谢春风说道:“两位请离开吧。”
道生有些踌躇,但他还是上前说道:“我送送你们。”
......
九皇子望着独自饮茶注视棋盘的无念大师,没有任何犹豫,便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讲了出来,“老师让他们离开,是有了态度,还是因那两位的到来,而出现了其他想法?”
无念大师紧锁的眉头微微松缓,轻声说道:“当年司徒朝元要毁不二洞,目的是要得到《蚕灭卷》,我对世间有所隐瞒,从而棋局里就有了变数,我虽有些后悔当年的决定,但若只是因此,便把南禹的未来交到姜国的手里,终归是说不过去的事情,何况,刚才我看到了一副画面,那是与李梦舟有关的,那才是真正让我犹豫的原因。”
九皇子坐在无念大师的对面,他低头看着棋盘,却没有看出什么来,不解问道:“是李梦舟的身上出现了变故?”
无念大师轻叹道:“变故的起因并非源于李梦舟,此乃躲不过去的事情,南禹对待天下如何抉择,我给不了什么建议,但我所想,南禹不一定要同姜国结盟,但也决计不能同燕国结盟,最终到底该如何选择,便需要你和陛下来决定了。”
九皇子皱眉说道:“弟子不是很明白。”
无念大师眺望着姜国方向,笑而不语。
......
沈秋白和谢春风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走出峡谷,他们回身看着跟过来的道生,后者摇着头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懂大师的意思,也许他老人家是真的乏了。”
谢春风没有说话,他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再是生气又有什么用,那毕竟是无念大师,他也只能说服自己,理由便如道生所言那般。
沈秋白沉默了良久,说道:“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们是要得到大师的态度,亲口所表达的态度,大师那番话能够被理解为两层意思,如果事实并非我们所想那样,如此离开,就是失去了机会。”
谢春风看向他,“所以呢?”
沈秋白说道:“等着。”
谢春风环顾四周,也许枯禅里的确是很舒适的地方,但在枯禅外,他摇摇头,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秋白沉声说道:“那也得等。”
道生欲言又止。虽然没能理解无念大师那句话,但他总觉得,沈秋白和谢春风在枯禅外等着,不是什么好法子。
......
姜国都城。
夜色极度深沉。
震天地喊杀声在逐渐止息。
东城门街道堆满了死尸,浓郁地血腥气弥散很远。
那些身披甲胄的禁军浑身鲜血淋漓,他们数量很少,却全都是四境里的修士,可饶是如此,此一战也是打得很艰难,他们的视线放在那站在死尸堆里眺望远方的身影上,若非有江听雨在,他们恐将死伤惨重。
有飞剑划过夜色。
卓丙春出现在东城门,看着江听雨说道:“最后一个五境已被我杀死。”
江听雨微微颔首,说道:“天枢院会将他们记录在册,他们各自所身处的山门,将在三日内从姜国消失。”
卓丙春说道:“徐鹤贤被李梦舟杀死,他其实本该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秦承懿谋划极深,这里面是否会存在问题?”
江听雨皱眉说道:“一桩桩事不断在发生,就算秦承懿谋划再深,也该有个限度,他此时毕竟已不在姜国,但其实我心里也有稍微不能确定的事情,徐鹤贤口中所谓秦承懿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到底指得是什么?如果只是依靠阵术灵箭,从而让这些山门修士登场,动摇姜国民心,虽然能说得过去,可我也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又或许只是我想多了。”
卓丙春低眸沉思,按理来说,徐鹤贤做到这般地步,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纯粹借此来动摇姜国民心,确实能说得过去,但如果真的往深处去想,又总是透着些勉强,给人一种徐鹤贤尚有某些事情没有揭露出来,又或者是在刻意隐藏着。
但徐鹤贤都已经死了,到底事实真相如何,也无从推断。
剩余的阵术灵箭虽被玄政司里那些甲士带出,袭击都城,但有都城的修行者尽出,却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就被很快平息,对于百姓而言,也只是观赏了一场烟花盛会,外城虽有很多百姓仍在走动,也有注意到修行者攻入城内,但都很快被禁军疏散,如今战局已定,倒同样不会再生事端。
且从玄政司牢狱里逃出来的犯人,不管他们以前有多强大,现在也都只是与废柴无异,摆平他们虽说相对花费了一些时间,可也算最简单的事情。
有百姓受到惊吓,但好在没有出现伤亡。
其实真正让得江听雨和卓丙春都有疑虑的地方是因为徐鹤贤确实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如此简单的被解决,他们难免觉得有些问题,毕竟抛开秦承懿的谋划不谈,徐鹤贤也并非庸人,到底是真的走投无路,只能赴死,还是他本就清楚自己必死,实则暗地里另有其他安排,只是那层安排是隐藏着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在目前什么都没再发生的情况下,他们除了在心里多一份警惕外,也只能不了了之。
......
翌日清晨。
朝阳的光辉洒满琅琊城,昨夜的痕迹已被清扫干净,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要说真的有什么变化,便是范无味卸任水镜司司首之位,变成了玄政司的司首,而水镜司则有李二狗掌管,杜长庚和孟青作为侍郎辅助。
韩幼清被徐鹤贤废掉了气海,目前在离宫剑院里休养,沈霁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简舒玄也向皇帝陛下请命,奔赴北疆战场,协助神将狂草堂,等待着同燕国开战。
在离开之前,简舒玄有到朝泗巷里见李梦舟。
他们聊了很久。
待得简舒玄离开,李梦舟站在朝泗巷里,望着斜对面冯大娘的面馆,生意如故,客人来来往往,直到有不速之客出现。
青涩的少年已不再青涩,反而多了一抹忧愁。
关慕云注视着李梦舟,轻声说道:“你还没有找到古姑娘么?”
李梦舟淡淡说道:“我已拜托江院首和海棠山主帮忙寻找,秦承懿身边那个叫宋一刀的门客一直没有出现,想来他就是被秦承懿派去杀古诗嫣的人,坻水郡里没有任何情况,至少证明着古诗嫣还活着,我早晚会找到她的。”
关慕云说道:“若你早知秦承懿有问题,就不该让她去什么坻水郡,帮你调查王三水。”
李梦舟皱眉说道:“她的目的与我相同,调查王三水是为我,也是为她自己,我确实没有预料到,秦承懿会在千海境重新开启时有大动作,调查王三水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很多都是不能提前预料的,但我相信凭她的本事,就算打不过宋一刀,也没那么容易被杀死,我会找到她,但我目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担心她,便去找她,没必要特意跑到我面前,说这些话。”
关慕云沉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
李梦舟冷笑道:“我不关心,也就没必要请人到处找她,何况我关心与否,也没必要让你知道,你喜欢她是你的事情,别来我这里找存在感。”
很显然是关慕云误会了他和古诗嫣的关系,但李梦舟却没有心思去解释,因为他跟关慕云也解释不着。
徐鹤贤的事情解决,他就该启程去魏国了,而在去魏国之前,得先去凤江接叶桑榆,他实在没多少工夫理会关慕云。
他到面馆里跟冯大娘告别,出来时,关慕云仍挡着路,他微微皱眉,伸手便搭在了关慕云肩膀上,触之即分,关慕云只觉一股不可想象的力量压在身上,双膝一软,便重重跪了下来。
他艰难扭头看着李梦舟远去的背影,心里没有多少惊骇,毕竟曾经在都城里齐名的两个少年之一,早已经把他远远甩在后面,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甚至有些崩溃。
李梦舟走出朝泗巷,抬手打了个响指,那股力量便崩碎开来,关慕云闷哼一声,缓缓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听着朝泗巷里百姓的小声议论,把脑袋埋在地上。
南城门前,站着江子画、何峥嵘、陆九歌和南笙。
似是明白他们的意思,李梦舟笑着说道:“稍微送送也就够了,别想着跟我一起去魏国,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事情,虽然有可能会打上几架,但我很快就会回来。”
江子画翻了个白眼,说道:“谁想跟你一起去,毕竟你跟叶桑榆出双入对,我可不想跟着去受那个罪。”
本来何峥嵘是想跟着的,但是听到江子画的话,他联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便也很果断的摇头。
陆九歌也笑着说道:“我们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有叶先生,想必魏国之行倒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便只能在这南城门外送送你。”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南笙脸上那很是复杂的神色,她的视线一直都在李梦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