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在炕上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先把卢娇月拉过来亲了一口,才在她嗔怪的眼神中,光着膀子往小间里去了。
不多时出来,卢娇月抱怨道:“感情这炭盆就是方便你不穿衣裳用的,也不怕着凉。”
“你不也用了?”周进笑眯眯道。
卢娇月顿时红了脸,至于为什么红脸,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等小两口过去二房那边,饭已经摆好了,就等两人。
卢娇月十分不好意思,可她又不好解释为什么会来晚,倒是梅氏这个过来人笑眯眯的,一面招呼两人坐下吃饭,一面眼睛直往卢娇月的肚子上打转。
可把卢娇月看得,恨不得躲到周进身后去。
乡下人吃饭,自然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且二房一家也没这个规矩,每逢到吃饭的时候,桌上就十分热闹。
说说东,聊聊西,偶尔也会说些村里的八卦事。一通说下来,大家聊得十分开心,饭也吃完了。
今日说着说着,梅氏就提起给卢娇杏寻人家这事。
当初这事梅氏是托的自己大哥梅大虎,哪知梅大虎那边还没动静,倒是梅庄毅和周进给寻摸了一个。
男方家是山民,这个山是名符其实的大山,据说男方所在的那个小村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一个小山坳坳里。进山一趟,从天不亮开始走,要到了天擦黑才能到,这还是脚程快的,若是脚程不快的话,走上一天一夜也是要的。
山民是没有土地的,靠打猎为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为打猎能换银子,家里倒是不穷,就是因为住得地方太偏僻了,娶不上媳妇。他们那个村只有数十户人家,没娶上媳妇的光棍倒有七八户。家家户户都缺媳妇,而促使他们努力打猎换银子的根本原因就是,有了银子好换个媳妇回来。
平地的乡下人娶媳妇,花个几两银子也就够了。可他们那里的人要是想娶个媳妇回来,没有几十两银子打不住。即使如此,也极少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那种地方去。
无他,太偏僻了,也太苦了。
梅庄毅和周进是收皮子的时候认识那猎户的,两人倒也没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收皮子,只是之前跑得那一趟与之前打交道的猎户们都交代过了,让他们有皮子都送过来,他们会定时定点去收,那人也是相熟之人介绍来的。
周进这人记仇,还记着卢娇杏之前坑自己媳妇那事。刚好乔氏托了过来,这么好的地方不送她过去,岂不是对不起乔氏的托付。
一听娶媳妇不要银子,那猎户高兴得哥长哥短地叫梅庄毅和周进两人,对于女方不是黄花大闺女这事,此人自是浑不在意。不过周进还记得三房家是亲戚,特意给卢娇杏选了个好的,小伙子个头高,人长得不丑,没爹没娘,还有一门赖以为生的手艺。
回来后,周进将此事与梅氏说了,梅氏扭头又去对乔氏说。
乔氏细细问过男方的情况,虽有些心疼女儿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日后怕是要吃苦。可如今能愿意娶卢娇杏的人,也只有那种娶不到媳妇地方才会有,总比嫁给一个年纪大鳏夫还是个破落户强,最起码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乔氏谢过梅氏,将此事敲定下来。
而梅氏此时对家里人说的,就是卢娇杏因为婚事又在家里闹腾的事。
卢娇杏知晓家里要将她嫁给山民,就闹了起来。
又是哭又是闹,上吊也闹过一回,打没少挨,可就是闹。乔氏头疼得不行,这不,一大早就上二房家来找梅氏吐苦水来了。
不过乔氏倒是挺坚决的,吐苦水归吐苦水,女儿还是一定要嫁过去的。
“真是为难你三婶了,以前还没觉得杏儿那丫头这么不听话,这儿女们真是当父母的债!”梅氏感叹道。
下面一溜几个当儿女的俱是不说话,面面相觑对了一个眼神。
卢明海好笑道:“你感叹个什么劲儿,咱家可没有那么闹腾的孩子。”
梅氏瞅瞅男人,再瞅瞅儿子女儿女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禁面上一赧,瞪了男人一眼,“我可没说孩子们,我就是感叹感叹不行?”
“行,怎么不行,你说什么都行。”
对于爹娘总是上演这种类似吵嘴的秀恩爱,二房家几个孩子早已习以为常,自是该吃饭吃饭,该装傻装傻,倒是周进还有些不能习惯,还是卢娇月在桌下掐了他腿一把,他才赶忙装作去夹菜的样子掩饰过去。
而三房那边,此时屋里是一片低气压。
乔氏坐在堂屋里阴着个脸,西间那边,卢娇杏躺在炕上,仿若一具死尸,而卢娇娥则瑟瑟缩缩坐在炕角,时不时抽搭一声。
“我告诉你,你不嫁也得嫁,要是想死你就直接把自己吊死了,不用在老娘面前再玩这种小把戏。娥儿,你给我出来,不用看着她,让她去死!”隔着一堵墙,乔氏对着西间那边骂道。
卢娇娥顿时被吓得从炕上跳下来,站在原地踌躇一下,才一脸哭相道:“姐,你就别跟娘犟了。”
见炕上那人不搭理她,她犹豫半响,还是走到了门边去。
乔氏还在骂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好话歹话说尽,就是不听。你怎么就认不清自己,不嫁给山民,你以为你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有点小聪明,不用在正道上,自以为自己聪明,其实蠢人就是你这样的,关键是还不觉得自己蠢……杜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狼窟,没看见你小姑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觉得你去了能免俗……杜家那边你是不用再想了,别说老娘拦着你不让你跳火坑,你若是能让杜家人答应娶你进门,老娘二话不说就把你送过去……”
乔氏也是被气狠了。卢明山是个男人,自然不好管教女儿,且他也不会管教,火上了头就只会打。这几日卢娇杏天天在家闹腾,卢明山实在烦了,便躲出去找同村人耍牌。
可乔氏不能躲,卢娇杏天天在家闹腾,打不听骂也不听,若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歇斯底里。
屋里,卢娇杏躺在炕上摸摸自己颈脖,那里有一道淤痕。
她娘并没有说错,她确实是在玩把戏。
无他,只为了不想嫁给那样一个人。
山民那是什么人?是吃糠咽菜,住在深山里,与野兽为邻,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山里野兽啃了,自己就要当寡妇。出一趟山要翻山越岭,油没有,盐没有,啥啥都没有。
其实事情发展到至今,卢娇杏已经不对还能嫁给杜廉抱有任何希望了。她娘说的没错,她小姑没死的情况下,杜廉不可能娶她,即使是死了,会不会娶她还是未知。
只能说她以前是昏了头。
可如今醒悟也已经晚了,她坏了身子,家里头为了名声,只能将她有多远嫁多远,有多偏嫁多偏。即使她爹娘心疼她,还有她爷奶在后面坏事,这几日她奶天天上门,就是为了催促想赶紧把她嫁出去。
都想她死!
可她就是不死,为什么不是他们死呢?!
卢娇杏现在恨所有人,连妹妹卢娇娥都恨上了。
卢娇娥还是放心不下姐姐,见娘没再说让她出去,就又折返了回来。她正想再劝她姐不要和家里闹了,哪知话还没出口,就对上姐姐怨恨的眼神。
“滚出去,我不要你可怜!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包括你,只有我死了,这事才能遮掩过去,这样以后才不会耽误你自个!”卢娇杏冷笑。
卢娇娥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卢娇杏,“姐,你咋能这么想呢?”
“滚,你给我滚!”
卢娇杏拿起炕上的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堂屋那边乔氏听到里面的动静,又在喊卢娇娥了。
卢娇娥满脸茫然地走了出去。
为什么她姐会这么想,她真的没有那么想她啊?可是想着娘让自己看着大姐,自己屡屡拒绝大姐让自己给杜廉传话的事,她又不那么肯定了。
也许她心里也是那么想的,觉得大姐是个麻烦。
院子里,胡氏站在自家门前,听着三房那边传来的动静,幸灾乐祸地笑着。
乔氏骂了一通还不解恨,想找人发泄,可看着小女儿苍白的脸色,又心软了。
不禁迁怒在了卢明山身上,下炕道:“我找你爹去,你看着你姐,别让她出去。”说完,乔氏便摔门出去了。
她并没有发现卢娇娥的神情有些不对,而卢娇娥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甚至她根本发现乔氏出去了,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往屋外走去。
一直瞅着这边的胡氏,见乔氏和卢娇娥都出去了,不禁眼睛一亮。扯了扯身上的袄子,推开三房家屋门走进去。
屋里,卢娇杏正自哀自怨地哭着。
哭自己命不好,也是哭老天不睁眼,更是哭杜廉为何那么薄情。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杏儿,哭啥呢,瞧着小脸儿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