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自腰间抽出一方丝帕,轻柔递到那女子面前:“姑娘莫要再愁,且将你的委屈和怨尤尽数告诉给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是啊!”“是啊…”从鄂、牧隗、蒲邰、阎充四个人也是一起点头应是。
那姑娘水葱般的纤细食指依旧挂在琵琶上,卑怯地向我们一一俯了俯身子,可一双眼睛落在千寻身上的时候却再也挪不开了,甚至微不可查地轻抽了口气,良久才道:“这位姑娘可真美,不知是公子你的…?”
我看一眼喜怒不形于色的千寻,笑道:“这是在下的内人,性子僵了些,姑娘莫要见怪。”
苏娥张一双星目,摇了摇头,看我温婉一笑:“那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了。能娶得这样一位绝世的佳人为妻。”
我忙摆手,谦虚道:“姑娘言重了。”
苏娥微微一笑,又不可遏止地叹气起来:“公子的福气又岂是我等身世飘零的福薄之人所能比的。”
我将扇子一合,脆声道:“姑娘不防直言。”说罢,给他们四个使了个眼色,他们便三两下就将四周围观的看客一一打发遣散开去,这样才留下一块临湖望月的清静之地,就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会凭生不自在。
苏娥一身月染墨梅的轻袍宽纱在夜风中徐徐叠荡,广袖垂下来盖住脚面,步履盈盈半转过身子,面对着湖中的月影低啜了片刻,才哽噎道:“我名叫苏娥,原本是苏城一绸缎庄老板的独生女儿。一年前,我彩球招亲,中选的是一个准备进京赶考的秀才,生得容貌纯净,温润秀气。父亲亦觉他满腹诗书颇有钱途便同意他等到金榜题名时回乡为我俩举办婚礼。可三个月前他中了举人后回乡,却在归途中被一群鲜衣怒马的壮士劫了去,我几经辗转才调查到他的下落,原来他竟是,竟是…”说着说着,更不忍哭了出来。
千寻忙上前安抚她,柔声道:“若是真觉心里苦,那缘由就莫要说了。”
苏娥平缓了心气片刻,才断断续续道:“不,我要说,心中即便苦,可经年便能淡化下去。若是不说,这机会转瞬间就没了。”她重拾心境,缓缓说下去,“几经辗转调查我才知道,原来那些人就是兰卿楼的护楼武士,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兰卿楼的安全和采集世间风情万种的美人回来,而不幸的是,那兰卿楼的老鸨竟已看中了我的未婚夫,便喊着那些武士在他回家的道上将他直接劫了过来。当我知道这消息的时候,简直是天昏地暗的打击,但我对他已经情根深种,我无法,便瞒着父亲带着自己所有的金银细软,跟着来到这无名城。一路沿街夜唱,以求换得足数的银两将我相公赎出那烟花之地。”
我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到最后几乎都要瞪出眶来,我实在是想不到,世间还有此等怪异难解之事。更是想不到,竟有一家青楼会放弃这么我见犹怜的妙龄美女,转而去抓她还没结婚的未婚夫进楼做小倌,这是真的假的,还是那个老鸨在异想天开。
果然,牧隗是个比我还要更激动一些的人,惊呼道:“他们抓了你未婚夫进兰卿楼,这岂不是在逼良为娼么!”
我一阵无语,心说逼良为娼这不是重点,他们抓个男人逼良为娼那才是爆点呢!
我道:“这…呃,苏姑娘当真是巾帼豪情,一心救夫壮举着实让人咋舌赞叹。”
蒲邰却说:“既然苏姑娘的未婚夫被劫了去,那么想必一定是个貌胜潘安的美男子了。”
苏娥微微侧头,脸颊一红,似是默认了蒲邰的说法,忽又道:“公子言重了,我未婚夫也只不过是容貌清秀了些,偶尔被人夸赞几句眼睛竟生得比女儿家还要漂亮一些罢了。”
我“啊”了一声,道:“这还不够美么,都比女人漂亮了。”
苏娥道:“公子莫要有心打趣奴家了,我那未婚夫就算再生得好看,跟你这夫人一比也只有相形见拙的份了。”
此话一出,我只能乖乖闭嘴,看了看身后撩人的月色,又看了看千寻等人的面色,再看看那弱不禁风的环琵苏娥,似是决定真的要做一回好人。
便道:“我且细想了一番,苏姑娘你与你未婚夫的情劫当真是离奇冤屈,让人不得不出手相助,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样大胆的妓院敢明着抢人,作出逼良为娼之事。就算他与苏娥姑娘你并无分毫关系,我也会出手相助的,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姑娘确定的。”
苏娥道:“公子请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蜷着食指蹭了蹭鼻尖,方道:“若是我等将人救出,苏姑娘也得有个心理准备。既然你未婚夫已被拖入那等烟花之地,少不得忠义名节难两全,还望到时候苏姑娘能不作嫌弃,对他始终如一。”
苏娥淡淡一笑:“公子可放心,我既一路追随到这里,便是下了乾坤都难扭转的决心,只要能再见到他我已此生无憾,他若真有什么不测,我也定当不离不弃。”
我听之不觉大受动容,只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我们即刻前往兰卿楼,苏姑娘你来领路。”
苏娥抱着琵琶,依旧是盈盈碎步,只不过步速却快了许多。我们紧随其后,刚走出湖心亭不出半里,几个凶神恶煞的醉鬼就撞了上来。
“你…你想干嘛?”苏娥右手被抓住,颤声道。
那鼠目寸光的地痞一双贼眼盯着苏娥的小脸几乎就要从嘴里流出潲水来,却装着笑眯眯的样子,哄骗道:“小娘子走得这么匆忙,要往哪里去呀,这个月的租金你可还欠着那,要是你实在交不出,我就让你免了,可好啊?”说着,还在那纤白的手背上一通乱摸。
我看得目瞪口呆。
苏娥尽量放缓了紧张,笑道:“那…那就多谢钱公子的慷慨相助了。”说完尽量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对方那双猪蹄下抽出来,但无奈力气悬殊。
那猥琐肥男依旧不依不饶,一边发嗲,一边说得更是无理:“苏姑娘,你也知道我虽然在这里有些钱和身份地位,但是若终日只出不进,早晚也要坐吃山空的,你说对不对?”苏娥惶恐地点了点头,那胖子接着说,“即是如此,这一回我就对苏姑娘免租做件好事,但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所以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苏姑娘还是应允的好。”
我看着那一对绿豆般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飞转个不停,那只咸猪手还越蹭越下,越蹭越流下猪汗。
我简直是忍无可忍,鬼也只要他说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什么。
我当即一拳打了过去,那胖子竟看也不看我,也不知是怎么出的手我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趴在了地上,我当然不甘心失败,他娘的,老子再度拼了。
说完又是踢脚一踹,心想着这三年来我虽然仍旧是半点武功也不曾学过,不过看着各路武林高手使出绝技确已不在少数。按照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再怎么着也能受到感染熏陶吧。
却不想这个贼胖子倒真是个真人不露相的家伙,可不,我就又一次四脚朝天跌在了地上。
“公子,你可有受伤。”一脸木讷的阎充眼明手快将我扶起来,眼睛在我身上四处查看,明显没有受伤后,才挪开目光。
那个胖子像是越发得意地要亲到苏娥那粉嫩的樱桃小嘴了。
我呲牙咧嘴怒喝道:“好你个死胖子!野山猪想吃小天鹅!更过分的是还敢对你孙爷爷动老手,今天你是趴也得趴,不趴也得趴了!”
那胖子依旧两耳不闻怒骂声,一心只摸小玉手。
我“嗷呜”一声,口吐弹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斗鸡眼的死胖子满脑子在打什么龌龊注意,你不就是想软硬兼施连哄带骗要人家小姑娘嫁给你,好供你干那啥啥啥的,然后你那两只咸猪手就两全其美了是不是?是不是?啊啊啊啊啊!”
“噗”四周一片吐口水的爆笑之声。
那胖子终于忍不住脸上的肥膘一抽,反掌一挥,一股气风迎面卷来,我更仿似在这阵气风中看到夹杂着的三根细密银针。
就在我震愣之际,身子被人轻轻翻转,一道墨色人影便挡在了我的身前,只见千寻一挥广袖,那气风就以双倍力道回敬了过去,而她竟似丝毫没有用力,那抬手的动作也像是随意拂了拂烟云。
那胖子想抬手招架,但无奈风速太快,只得一下子撤开手将苏娥推了出去。我便飞身扑救,好在反应够快,只不过是我面朝黄土背朝天,而苏娥则稳稳地横压在了我的腰上。
又吃了一脸灰,我的飞身扑救哎。
“唉呀妈呀,我的腰…”我忍不住轻轻呢喃,这一压该不会给压折了吧。
苏娥忙一脸歉意地将我扶起来,轻声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苦着脸,一脸正义道:“小打小伤,不碍事的。”
牧隗赶忙跑过来为我检查伤势,还在确实没什么大碍,这都得归功于轻若柳絮的苏娥姑
娘分量够轻。
我看着那一脸杀气的胖钱爷,自己也是一脸黄气,只不过在那胖子在将阴翳小眼从苏娥身上转到千寻身上的时候,神色又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改变。
瞬间一脸肥膘又拥挤了起来,硬生生在五官中间皱出了一朵肥菊花,只不过是为了向美人殷勤一笑。绿豆眼睛被一层层功力深厚的皮下脂肪层渐渐压挤遮盖起来,酒糟一样的鼻子上满是月球表面的麻点,脸盘更是比苏娥的臀部还要大很多,一张硕大无比的香肠嘴咧开着,大黄的板牙在月光下暴露无遗,闪烁着土黄的光斑。齿缝间更是镶嵌着不只哪日吃剩下的韭菜叶子和百叶丝。
这一笑可不得了,臭气熏天,臭不可闻,我拼命掩住口鼻,强忍着不翻白眼晕过去。
千寻也是胎袖退步,眉头微蹙。
我一把打开扇子,狠扇两下道:“真丑,真臭,你能不笑了么,再笑也娶不到老婆的。”
那胖子一双眼睛已经离不开千寻了,笑着笑着更是将食指放进了嘴里,涎水流了一地,一副痴呆小儿相,当真是皮糙肉厚至极!
我终是看不下去,一挥食指,从鄂也是迫不及待地飞身跃了出去,只眼睫毛一震的功夫,那胖子就被踹趴在了地上,四肢抽搐着。
我缓缓蹲在那胖子的面前,看着他口吐白沫的丑相,“啧啧”两声,一伸手在他衣服里摸索一通,终是摸出一袋饱满的荷包和一个镶金玉佩,上书一“钱”字。
那胖子竟然缓缓睁开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眼睛,看着我,再次伸出了咸猪手。
我好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见他拇指在我手背上滑来滑去,一脸色相一抽一颤道:
“小美人,让我亲一亲。”
我一听,怒火攻心,站起来双手叉腰大声喝道:“你个死胖子,敢调戏你大爷的,一二三四统统给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