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的自信弄到语塞:“姑娘真会说笑,且不说你是真美假美,而如今你已落得这幅惊天地泣鬼神的尊荣,你的真容我又如何能都再见?”
她摆摆头:“有缘自能得见!如今我没了那张皮,我就不再是我。可那张皮离了我,那就还是张皮,既然只是张皮,那就早晚还会被人裹在身上的。”
我皱眉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人皮循环论…好恐怖。
我摆摆手准备跳过这一话题,却不料始终安分守己的千寻竟会语出惊人:“姑娘就算乱发如槁,长发被断,不过发根极密发丝极细,污油也难掩曾经的乌黑柔亮翩然若滑,且淀有淡香,定是经年累月用柏叶、桃枝、何首乌滋养的头发才能达到的效果。而这些东西要常有不是一方巨富武林名门就是王公贵族或者青楼名妓。”
没想到千寻平时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一出口就是十分哲理的一鸣惊人啊,果然是早就混过社会的老江湖。
又听见蒲邰小声嘀咕:“果然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吗?”
那女子“嘿嘿”一笑,指指我:“你娘子的眼力可真好啊,站那么远都能看到我的发根而且还一丝不差,不错我以前确实非常有钱也非常有身份地位,不过我不喜欢。”
我心想我来了半天了,这都在讲些什么东西,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我合上扇子:“好了,废话万千不再多言,既然姑娘举办这个夺标比赛,那我们又过关来到了这里,那么下一步是否还有什么指示呢?请姑娘明示了。”
那坨东西倒也不急,慢慢悠悠开口道:“莫急,先听我说,我之所以讨厌我原来的身份,那是因为终日推杯换盏,卖笑陪客,就算有那么几次情难自醒到最后也不过竹篮打水。我就算博得再多名利再多恩客再多金银也还是赎不回长如无聊的空虚,反倒因那祸水皮囊而深陷其中天地不应。那艘宝船是我花费全部身家倾力打造的,既然我已求到了这一副尊荣那么宝船我就无福再享,只想送给心有灵犀的有缘人。你们既然登堂入室来此,必然是因为有能亦有缘,看来这船今日就要送出手了…”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说了这么许多,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宝船拱手相让,或者这船我们也不要了,你就自个儿留着吧。”
那陀东西慢悠悠地挥舞着手臂,指指自己:“这船我可享用不了,我为了褪尽原来的皮囊可是折了阳寿换来的,现在这个样子是撑不了多时了。”
我问:“那你还举办这个宝船盛会做什么?”
她说:“我想亲手送你们宝船,将你们摆渡进鬼门关。”
我背后一慎,牧隗和阎充不动声色地忘我前上方靠了靠。
我略一寻思才回到:“你与我无冤无仇,送我进鬼门关做什么?”
她抖了抖身体似乎是在笑,声音略带喜色:“冤有头债有主,你不一定亏欠我,但你可以好好想想是不是亏欠过阎王什么东西,来日他会向你讨还回来的…”
我只觉得这种威胁人的法子实在好笑,不想过多纠缠,摆摆手道:“玄之又玄的话就不必多说,那是我与阎王私交的买卖,姑娘你就说说这船你要怎么个给法吧。”
这第七层在宝塔顶端,但面积却是最为宽阔的。少说也有个七八百平,如此面积广阔令人咋舌的巨塔在当时确实也是实属罕见。
“那你知道,这座宝塔的名字叫什么吗?”那坨东西微微转动脖子望向窗外夜风中的镜湖。
我和他们四个微微交接了一下目光,从他们都很无奈的目光来看他们也是真的不知道。
我也不问千寻了,直接看向那女子,摇头道:“不知,我们一家老少都是初次南下进泰和城,对此地的景致不甚了解,还望姑娘慧眼明示。”
她倒也不骄不躁,娓娓而来:“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我微微一愣,道:“莫非这塔叫做…”
我的老祖宗哎,要不要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是山又是塔的,还都跟千寻有关。
那陀东西快乐得左摇右摆,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正是千寻塔。”
我抿嘴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千寻来到千寻塔,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呀。放眼整个中原武林,最让我敬佩的人也只有千寻庄主一人,虽是女子也嫁做人妇却风采气质谈吐一点儿也不输当年。我想你一定记不得我了,更何况我又毁容至此,不过你一生完美的代价就是情爱被点了死穴,我虽尊你敬重你,不过今日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倒是很想亲眼见证见证你所谓的‘众里寻他千百度’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的!”
“你想怎么证?”千寻竟然带我回答。
那陀东西用小木桩一样的东西跺了跺地面,一条艳红缎带就从她宝座的后夹层中急速飞出,从鄂当下伸出右手两指凌空一夹,稳稳接住再转递到我的手中。
我接过放在手里来回翻看,只是一条很普通的缎带,不过手感却是上佳。
“你用它蒙住眼睛,然后照着我的指示去做。”那陀东西说。
我倒是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将檀香山转手交给牧隗就将缎带绑在了眼前。不过满目红色的感觉真的…非常能让我想起西瓜…不知道为什么。
只听又是三下跺地之声,我担心会有什么东西出其不意飞向我,赶忙往后躲了躲,哪晓得不躲不要紧,一躲就感觉到好多双手在背后托着我,我大叫一声快速弹开还差点扑了个狗吃屎!
妈妈的!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又搞什么名堂。
“怎么回事,你耍什么花样!小一、小二、小三、小四,你们上哪儿去了,看我摔倒了竟然也不搭把手!你们想集体造反吗?”我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挥舞。
他们没有回答我。
“公子你莫急,我只是再给你做个测验。你既然如此爱你的侍妾们,那么我想你就算失去光明,失去方向,也能一一把他们从人群中找出来。”
什么意思?
现在在你身后的是我从天南地北网络而来的千娇百媚,不多不少九百九十五人,再加上你的五位内人刚好满一千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说不问,只靠摸手就把他们给挑出来。”
我心下大惊不过又很快释然,虽然她用九百九十五个来混淆视听,不过我也有四个是男子,挑出来很容易,不过千寻…去,谁管她!
“这船当真不是什么好拿的东西,不过都到了这一步,又与你白说了什么多话,要是不捞些什么好处来慰劳慰劳,且不说对不起自己那也是对不起在塔下苦等的云云看客了。”我勾嘴一笑。
女子又道:“印公子能怀着这样的精神来受验我自是欣慰的,不过这只怕难度不小吧,要不要我给你卖个提示?”
我哼了一声:“提示就免了,只要你不从中使个诈做个绊的,我就叩谢你的大恩了。”
“好说好说。”
我无奈地摇摇头,慢慢摸索过去,且不说男女身高骨骼大小不同,凭手感一笔画就能分辨,不过有时候在可以偷懒的情况下用鼻子闻闻也可以分辨。
果然是新买的檀香扇,香味浓烈,足以从一片混淆中脱颖而出。寻味而前,我在某个人前站定,用手指在空中指一指他,自信道:“小二。”
几乎是同时,那女子的婉转之声就响起:“哦!公子不问不看就能挑中,当真神乎其技那!还有四个,再接再厉啊。”
我笑了笑,向牧隗一摊手,牧隗立即乖顺地将檀香扇托放在我的手心,我在掌中五指间转了一圈儿,“啪”一开扇,象征性地刮了两下。
人有五感,当然只剩四感的我除了闻,还可以听。
照着出气声的方向来回走了几圈,时弱时强,时轻时重,时长时短,时缓时促,总之在我判断来看,这剩余九百九十九个人里,会武功的不超过四个,于是我就来回在只有这四个人的方向上来回奔波,而这四个人里有一个人的呼吸我几乎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两外两个一个略大一个略小,还有一个比他们要明显重一些,但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吐纳程度。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问她一问:“你这九百九十五个美女都是些什么来历,难不成都是些武林高手?”
“非也,她们都是些普通的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
“哦,那你可真是失算。”我指了指那个呼吸略大的,说,“小三。”
“你…”那女子声音一惊,顿了顿又道,“原来是这样,果真是我失算了,没想到印公子居然是一个如此会用心的人,看来宝船不会跟错主人了。”
“它只要别真的将我渡进鬼门关就好。”我笑说。
还有三个,我与从鄂在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虽不长,不过所幸我知道他身上的温度是众人里常年最低的一个,我便走到室内最冷的一角,指了指跟前站着的人,道:“小一。”
听到他也走出列队的声音,我便知道我又猜对了一个,耳畔继续传来那女子微喜的惊异。
我脑中却清晰地计算着,还有两个,还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