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姬玉霜对张鬼医道过歉,领着姚绿绿离开。姚绿绿回到屋子里,换好衣服,就要求睡足再谈。姬玉霜应下了,却道:“我过会有事要做。如今外边不安定,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
“有弟子们在。”姚绿绿窝进被子里,背对着姬玉霜,一动不不动。
“弟子们修为太低,我担心……”
听到这话,姚绿绿趴到窗口张望,她压着嗓子喊到:“龙不悔,我姐找你。龙不悔,我姐找你有事。龙不悔,我姐说不喜欢你有事!”窗子外头来往的弟子们纷纷往这边瞧,她坐回床上,望着姬玉霜改了口:“那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地方不好。”姬玉霜握紧她的手,叹道:“玉情,我将张老当作父亲,他是个好人。你不能这样胡闹。“
“他不是,”她凝望着那恬淡的墨色,转开视线,热度在眼中滚动,“我也是……那我跟着简江城。他修为不低,这样你该放心了。”
“可是玉情你要知道,修士不经过一番苦练,单有修为是远远不够的。他年少时跟别人的差距还小,如今疏于修炼,又依赖丹药法宝,可这东西最最有限。一旦失去了依仗,他怎么敌得过那人。”
“那人是谁?”她紧追着问,“他一定是张鬼医变的。”
“怎么又说到张老身上来了。”姬玉霜拨正她的碎发,敛下目光,“那人不过是抹孤魂,顶多……同我们姐妹有些渊源罢了。”话音刚落,她抓住姬玉霜的手,还要争辩。
姬玉霜蹙起眉头,抿紧唇道:“我只当你使小性子。”
她只好丢下姬玉霜的手,瞥向别处,笑道:“江城是江掌门的儿子。江掌门地位高,权势大吗?他又有很多法宝,没人敢伤他。”
“若是那人被逼急了……”话音未落,两人向门口看去。一男弟子倚着门气喘吁吁,大叫到:“族长时辰快到了!”姬玉霜不待话音落下,拉起姚绿绿往外疾走,边走边道:“你们即刻出发,我随后赶到。”
男弟子立刻去了。
姬玉霜送姚绿绿到简卿那里,未说一字离开了,独留姚绿绿对着简卿的门。姚绿绿低头瞪那门,只觉得那门非同寻常,又窄又宽又小又大,低头不滚进去,横了身子也挤不进去。她无能为力,只好蹲在门口望天。
天又蓝又清澈,时而几片流云飞逝,她看不清楚,盯了十三个呼吸就花了眼,低下头来,顿时发现正前方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我不说话。”姚绿绿道,抱紧发酸的膝盖。
“那我也不说话。”简卿蹲下来,眯着眼瞧她,忽而笑道:“真当我拿你没法子?现在我就地把你杀了,关着你的魂魄。然后我再找个精怪来,许它些好处,让它扮成你骗过姬玉霜,继续任务。”
姚绿绿不敢瞪他,低头箍紧膝盖,宽大的袖子萎缩成一团。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们还有下一个任务,下下个任务。如果你一直不配合,我孤掌难鸣。况且你也要换位想想,姬玉霜熬过了此劫,她会更上一层楼,再顺着轨迹往下走,她最终会成为凌驾于世界顶峰的人物。如果你阻止,她的命运就没有那么清晰了,甚至结局未卜。我们也要重新再来过一遍,直到她达成目标。”简卿凑在她耳边说。嗓音缓缓沉下去,略带鼻音,稍有些模糊,淌进她的耳朵里,化作轻微的余音。
她努力听得一字不落。
“蹲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对吗?”简卿缓缓解开她的手,扶着她起来。她瞬间缩紧手臂,将脸埋在膝间。
“她会难过吗?”她问。
“当然不会。她最后会很幸福。”简卿轻轻拉起她,扶着她往屋里走。
这天下午,姚绿绿一直望着窗户外:她望着天上的云,万千的云在风中慵懒地动,安乐美好;她也望着远处大片的草,那些草全在摆着,孤单的独杆和阔大茂盛的草都不能例外。
然后,她顺着草皮望下去,瞧见了森林的一条边。
此时,夕阳早已铺展开来,侵染了草皮,所有的生物都晕着橙光。它得意于自己的功绩,继续往远房进军,却被那条纤细的森林边际拦住了剑端。
激烈的战斗立刻爆发,一点光芒在冲突处爆发出来。
“该吃晚饭了。”她提醒道。
简卿端出一盘肘子、一坛酒。可她不想吃肘子,也不想喝酒。
“妹子,在你们厨房我就只找到中午这么点。你给吃光了,现在没有别的了。你要知道跟着一个单身男人。这男人厨艺奇烂,行走在各个世界里,从来都缺吃的。现在,他没有立刻喝了酒,还把肘子留给你,是你的运气。”简卿笑道,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碗。
瓷碗很旧,上面有淡淡的黑斑点。黑斑点有的聚在一块儿,往白色的地方蔓延,有的散落在各处。但仔细一瞧,它们都是孤伶伶的,格外分明。白色处也不见得有多好,划痕密布。不知道这碗被盖在哪个木桩子上多少年,盛过多少回风沙,才能生出这样古旧的划痕。
简卿扶着坛子倒酒。酒液滑进碗里,夕阳探进来抿一口。
“什么酒,这么苦?”姚绿绿嗅着味猛咳。
“噗,这还苦。”简卿见她不喝,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喝罢又倒了一碗,“嫌苦我自个喝。但你不喝酒就吃肉,不吃肉就饿肚子。没有二话”
她呲牙咬了一口肉,细细嚼起来。
简卿低头看她,立马笑起来,小白脸上竟生出一分风采。只是这一分风采不太耀眼,若要比得上龙不悔,只怕还得再添三分。
“味道不错吧,我从没吃腻过。”简卿扣紧坛子口,稍稍一倾,碗又满了。他捏着碗送进嘴里,稍许酒液溅到白色衣襟上,留下湿痕。
“你看起来挺有故事的。”姚绿绿用牙扯了一口肘子。
“嗯,”简卿醉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没故事呢?我跟你说……”他瞥向门口,敛下醉眼,拍桌笑道:“诶,死丫头,那老头是谁?”
“老夫张鬼医,受姬族长之托,来接姬仙子,请简公子行个方便。”张鬼医拄拐立在门口,身后的天全黑了,不远处有浮着点点红光。
“印记拿来,玉霜给我的人,我得你他好好管着。”他倚着墙伸手。
张鬼医丢出一枚玉简。简卿接住了,眯着眼瞄玉简,朝姚绿绿挥挥手:“去吧。”
姚绿绿依旧坐着,抠紧桌边。
“还不去,赖在这边做什么!”他把肘子塞进姚绿绿手里,猛推一把,“舍不得肘子就说啊!”姚绿绿踉跄一步,回头对他张张嘴。他揪着令牌大骂道:“怎么?还想要我的令牌?别以为你跟我拿到一样的令牌就想高攀我,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永远不会!”他话没说完,倚在在墙边咳嗽,吐了一口酸,缓缓滑到地上。
姚绿绿捏着令牌,跟着张鬼医出去。
两人行走在漆黑的草丛里。草丛总是发出脚步的沙沙声,姚绿绿盯住张鬼医的背。全身的冷汗都发散出来,其中一滴坠在太阳穴,几欲低落。
忽然,张鬼医歪了下身体。
她喉头一动,汗滴顺着下巴滑下,踉跄了一步。
这时候,张鬼医又侧倒了。她抓紧了那个幻觉般的瞬间,小心摸索所有的异常。但是眼周的黑暗比想象得要多,纷沓堆积着。逐渐地,沙沙声越来越轻,现在她稍稍紧张,就会被喘息出卖。
不能再等了,他们马上要出草丛。
姚绿绿扑倒在草丛里,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下跳,磕绊了许久落进一个石坑里。那盘肘子砸在她的腿上,她慌忙摸出令牌。
沙沙声也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