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下大雨,可能是雨势太大,冲歪了屋顶的砖瓦,反正她的小破屋开始漏水了,她将所有能盛水的容器都搜罗出来装水,小破屋里仿佛加了许多补丁一样放着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本就窄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于是她便立刻从王婶家借来梯子,等到昨天雨一停,天还蒙蒙亮,悄悄爬上屋顶。
不能被院子里的人看见,要不然定会抢着要帮忙,可是她却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麻烦他们,而且若要是被李嫂瞧见,又要取笑她没半点像个大姑娘。
虽是个女儿家,但疤面和柔弱一词总是搭不上边的,幼时呆在杂技团,是走索的好手,身子灵活敏捷,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她。
不过屋上的状况着实不怎么好,有许多碎瓦,她尽量将能用的瓦利用好,将碎瓦拼好将就着用。
抹了一把汗,翻到屋顶的另一面,然而未有料想到的是脚落到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有些软,又有些硬。
那一瞬间,疤面有种不好的预感,身子一僵,冷汗涔涔上来,缓缓低头,对上一张惨白得有些浮肿的脸,在叫出来之前,松开抓着屋檐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避免了惊醒整个院子的尖叫的爆发。
然而还未等她缓缓,下一刻,身子顿时失衡,脸上血色尽失,顾不上自己的嘴,两手扒住了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的衣襟,
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趴在那死人身上喘得心肺都要滑出来的疤面,意识到自己算是脱离危险后,松了口气,眉头终于一点一点慢慢舒展开来,眼睛里终于恢复成正常的波光。
下一瞬,头皮又开始发麻,她身下,她家屋顶上,
躺着一个人啊!!!
这种时候她还能忍住不叫喊起来,也真是……造化。
深吸了几口气,眼中精光一闪,她突然感受到了身下男人的心跳,还有温度。
“活的!”疤面觉得自己这种时候还是像个大姑娘一样晕过去方是上策,只是她看了看陡峭的屋顶,还有那离自己好远好远的地面,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这一摔下去,不得把爷爷好不容易修好的身子骨摔散架不成。
镇定下来,稍微挪开一点,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没反应,又捏了捏他的鼻子,还是没反应。
疤面当机立断,“这男人估计没得救。”
可是他总不能死在自家屋顶上啊。
想到这里,重重地又叹了口气,本就瓜子般大小的脸,被头发挡去一半,剩下的都揪在一起看不清脸了,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光天化日,这哪儿来的啊?”
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掉下来的?难不成……神……神仙!!”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怒道:“想什么呢!”
“你啥时候掉在我家屋顶上的啊,那么大的雨都没把你冲走?”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了,疤面只能发发牢骚外带委屈的很。
不情愿地打量男人,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夜行衣,但是触手所及材质极好,她没见过,大概是锦缎,绣着繁复的图案似乎是……蟒。
但衣裳却多处受损,割裂的痕迹处晕开深色的凝固物,她用手摸了一下,是赤褐色的,心下大惊,莫非是……血?
瞬间疤面脑中就脑补好了一切,这个男人被人追杀,途中在自家屋顶上休息,结果一睡不醒。
可是他为毛要选自家屋顶啊,这么小,睡着也不舒服啊。
在她真的想哭的时候,她眼中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却违规地睁开了眼睛,疤面眼神瞬间有点迷糊,呆呆地注视着那个男人。
那是怎样的眼睛,勾魂摄魄一般,眼瞳中流转着暗紫色的光,潋滟似月光下的玛瑙湖,似能吸附眼光略过的任何东西,包括人,包括她疤面。
处于吃惊而睁大了眼睛,然而一双加一只眼睛一对视,疤面顿时觉得自己有种飘飘欲仙的错觉,那种错觉还有点严重,她觉着自己仿佛能飞,仿佛在浮动,耳畔似乎还应景得出现了风声,她的发带掉在了风里,一头黑发被风纠缠,模糊了她离他越来越远的距离。
怎么……回事?她猛然一怔,那个男人怎么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而自己,没有附着点,丫的,她不是在幻想飞,她是真的悬空了,记忆突然间穿脑而过,像一道闪电,劈开自己混沌了一瞬的思绪。
那个男人刚才……一脚把自己踢飞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这回该叫了。
然而头脑却很理智,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屋顶隐约在坐起来的男人,一手在腰间摸出一根纤巧的钢索,往那个男人身上一甩,成功勾住了男人的腰带,她一喜,但是下一刻就想哭了。
目测失误,那个男人不是隐约坐起来,而是在控制不住地滑落,而她的这一错误行为顺利的将那个男人拽到了自己身边,结果是:双双下坠。
“嘭”四散的尘土,像沙漠里飞扬的黄沙满天坠落,好在这个时候一声嘹亮高亢的鸡鸣奏响了黎明的凯歌,让那一声轰响不至于太过尖锐。
不过疤面觉得那尘顺便飞进了自己脑子里,她呛得直咳嗽,一边咳,一边抬起了头,在她还未开始想自己怎么就没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身下那阴魂不散的脸,不同的是这张脸的嘴角涌出了大量鲜艳的红,不是涌,是直接吐了。
她急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然后赶紧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扶进屋子。
疤面知道牵扯上这种人会很麻烦,但是总不能见死不救。
重新找了根发带绑好头发,捋起袖子将男人三下五除二扒了个干净,还好,身上的伤口不深,都是些浅口子,有的已经结痂,但在雨水里泡过,很多伤口在发炎。
她用热毛巾敷过,上了些药,小心的包扎起来。
翻个身继续,一看一呼,背上的伤口麻烦了,一刀横过整个背,那该是多么凌厉的身手,伤口皮肉外翻,泡得发白且浮肿,甚至开始腐烂,疤面一皱眉,顺手抽出一把小刀,麻利地开始割除那些腐肉,动作很是娴熟。
爷爷不只教了她那一项技艺,闲来随手教过她基本的医术。
第一次用,倒用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身上。
想是这么随性的想,但神色却是紧绷的,额上淌落汗珠,她无暇去抹,终于割到尾梢,可是此刻,即将胜利的前一刻,那柄刀的主人却握不住它了,手一松,任由刀滑落手心,金属叩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像是一道魔咒震动了她闭塞许久的心房。
那露出的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伤口收尾的地方,那是一枚烙印,准确的说是奴印。
灰褐色……盘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