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从正编织的柳条筐上抬起眼睛,笑道:“是呀,怎么,嫂子今天还没做饭呢?”
“唉,这不正想着做吗?一看没干粮了。香莲啊,你说最近发生了怪事呀,我早晨刚烙的饼,这会子就少了好几张,还有一次,也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连个渣也没剩下,你说咱这是不是进猫了。”
“是吗?没看见有猫啊,你把东西放高点不就行了?”香莲道。
“哎呀,我觉得就是猫。它还是个诡计多端的猫,香莲,你哪天要是看见那只馋嘴猫呀,千万告诉我一声,我得抽它。”说着,琼花白了一眼故意歪头看别处的小伟,又加重了语气补充道:“一只狡猾的馋嘴猫。”
香莲疑惑:“噢。”
琼花冷笑一声,看看小伟要进屋里去,便说:“呀,小伟这些天看上去挺精神,面色红润,好象胖了啊。香莲你家夏粮提前下来了?”
香莲听这话不明所以,心下寻思着“谁家的粮食还能提前下来?”她不解地看看琼花,又看看小伟,小伟不比往日的爱说爱笑,沉默的反常,也不搭理琼花,径自进了屋,小莲跟在后头,也似乎臊眉搭眼地进了屋。
香莲责怪说:“这两个孩子,今天干嘛这么蔫头搭脑的,也不知跟你婶打个招呼?”又看着琼花说:“或许是天气暖了,人比冬天舒坦点吧。”
琼花语气阴沉地说了一句:“人舒坦点的好,猫可别舒坦了,不然别人就不舒坦了。再烙饼,我可放好了,我倒要看这猫还来不来?”
她只管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拿手帕起劲地拍打身上,其实她是才换了身衣裳,待拍打完了,也没再理会香莲,自己只管进屋去。
香莲在院里出了一会子神,想想琼花那不明来头的火气,是对谁发的呢,细细思量琼花那几句含糊其辞的话,再想想两个孩子最近的反常,她心下明白了几分,放下编了快成形的筐,进了屋,叫声:“小伟,莲儿你们过来一下。”
小莲姐弟两个慢慢腾腾地从里屋挪出来,都小心地看着娘的脸色,轻声叫道:“娘。”
香莲看两个孩子耷拉着脑袋,一脸的心虚,便知猜测应验了,她神色不由凝重了问道:“小伟,莫不成你拿了琼花婶家的烙饼不成?”
小伟抬头直视娘的目光道:“娘,我没拿。”
“你说的是实话?”香莲稍稍放下心来。
小伟又轻声说;“不是自己拿的,是大宝给的。”
香莲一急:“你胡说,你若不向大宝讨,人家为什么给你,即使给你,你也不能要,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吗?人穷不能志短,你都白读书了,你给我跪下?”
香莲恼怒,又厉声吩咐道:“小莲,拿鸡毛掸子来,小伟,你给我一五一十从头说。”
小伟眼里含着泪跪在祖宗牌位前,抬眼满是倔强地看着娘。
“娘,我没偷,是我自己凭本事挣的。”
“小小年纪还敢嘴硬。我早说了人穷志不能短,我叫你没出息。”香莲拿鸡毛掸子朝小伟的后背就是一下子,吓的小莲闭上眼睛不敢看。香莲又气急败坏地往小伟身上接着抽。
小莲见状跪下去扯着娘的裤腿哀求:“娘,你打我吧,不怪弟弟,是我叫弟弟这么做的?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陈小莲,你充什么大头呀?你让大宝拿的,你有这个本事吗?”小伟横眉立眼的样更加惹怒了香莲。
“你还自豪啦。陈小伟,你可能耐了,看我不打死你。”香莲恨极了。咬牙含泪,手上挥舞着鸡毛掸子,一下一下,鸡毛都被打了下来,腾空飞浮着。
小伟昂着头,任掸子啪拍的落在后背上,他愣是咬牙一声不吭。
香莲看了,更是恼火,手上越发停不下来,等香莲打累了,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腰,气喘吁吁,心里无限的伤心。
小伟才抬起头来说:“娘,你打错儿子了,我不是白拿他家的饼,那是酬金,我教了大宝念诗,当年孔夫子传道解惑授业也不是白干的,也要收些酬金呢,没钱的徒弟还拿粮食或者咸肉抵呢。儿子不过是向圣人看齐。”
“你还敢自比孔夫子,陈小伟,能耐大了呀,是不是以后为娘得叫你一声陈夫子啊。”香莲又气又好笑,狠心又抡下去一掸子。
陈相公在里屋听清了事情的经过,他走出来说:“娘子,别打了。难为他,小小年纪自己就会找食儿吃,了不起,我看这孩子心眼儿活。将来是有大作为的。”
“相公,你疯了呀,还夸他。你宝贝儿子做出这样的好事来,叫我都没脸面对人家,你不知道刚才琼花把我们好一顿指桑骂槐呀?”
“那女人,嘴巴刻薄,你理她做什么,小伟不过是五岁的孩子,你不是想要打坏他吧?”说着,又对小伟道:“起来吧,小伟,你怎么样?”陈相公看见小伟头上大颗大颗冒汗,也心疼起来,忍不住埋怨娘子;“你今天下手重了啊,你看看打的他?”
香莲也急忙捧着儿子的小脸,心疼地说:“小伟,是不是娘下手太重了,打坏你哪了,转过身来叫娘看看。”
小伟赶紧往后退着走:“别碰,娘,疼着呢。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一时半会儿大概还死不了,娘,你不生气就好了。我想一个人好好呆会儿,多反思错误,娘,你看行吗?”
看见儿子那可怜兮兮的小样,香莲心里着实不好受,她把脸朝一边抹眼泪儿,无话可说,只摆摆手,让小伟走。
小伟进了屋,小莲赶紧跟进去。
陈相公揽过娘子的肩头,一手给香莲擦拭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娘子,眼瞅今年的小麦就要收了,咱们还有白面吗,全拿出来,给孩子们烙张饼吃吧。”
香莲含泪点点头。
屋里头,小伟轻声说道:“姐,快帮我一下。”
小莲走过去,小伟解开外衣,露出了里面的一件棉坎肩。小莲啊了一声,小伟赶紧捂她嘴巴,接下去,小莲瞪大眼睛看着小伟把两条厚棉毛巾从最里头抻出来,他得意地冲姐姐吐了下舌头。
小莲说:“伟伟,你好狡猾啊。”
“我这还不是为了娘着想呀?”
“你是怕肉疼,怎么倒成了为娘着想了?”
“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心上吗?我是不得已才想出这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来的,可娘下手还是好重呀?姐,你给我吹吹好不好?”
小莲上前查看小伟的伤势,只见皮肤在这层层包裹之下,还是有一道道的鲜红印子,娘看来这次是真动气了,小莲眼圈一红,泪珠就成串地滚了下来。
小伟只顾叫着说:“姐,我都不哭,你哭什么呀,你眼泪腌的我伤口疼。”
“好吧,伟伟乖,你皮糙肉厚,又搞了这么多鬼,没事了啦。吹吹就好了。”小莲抹了把泪,向小伟的弟上呵着气,希望这样能让他的痛减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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