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上的女子慵懒侧卧,身无寸缕,仅用一角丝绒布掩住腰下。那宝蓝的丝绒布流光似的铺在她曲线美好的腰上,衬得她肌肤胜雪。
这是……她?
眉眼是她,腰际的那颗痣是她。
这又不是她!
那半阖着眼,指尖勾缠着布,漫不经心把玩着的撩人姿势,她从没有摆过。云暖震惊得一动不能动,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骤闻身后一声怒喝:“你在做什么!”
云暖茫茫然回头,直直撞进骆丞画的眼眸。那里仿佛一汪广博深幽的湖泊,蕴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明明波涛汹涌地起伏着,却依然给人静深沉稳的感觉。云暖不知怎么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扑到地上,拼命想收起画藏好。
骆丞画几步冲到头跟前,拉起她把她往外推。云暖踉跄着一步步往外退,心里的某些东西就像跟着被人推着推着,忽然哗啦啦如城墙轰然崩塌。
她为这种崩塌瓦解感到害怕,几乎本能地、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地反抗,声音尖锐:“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谁允许你画这种东西的!”
骆丞画反手把她推进一旁的椅子,逼近一步,说不清是笑是讽:“你敢说你当时没同意?”
云暖仿佛被人抽掉了主心骨,一下子瘫坐进椅子里。
是的,是她亲口答应的。初三毕业的那年暑假,骆丞画高考顺利,以让人仰视的成绩坐等他心目中学府的录取通知书。云暖照例考完试后被送到外婆家,得知骆丞画想画人体油画,抱着死活不能便宜别人的幼稚想法,很爽快地答应当他的模特。
从素描、水彩、国画、工笔,再到油画,骆丞画的绘画天赋令人惊叹,而她,一直是他唯一的模特。骆丞画说油画于他就像风筝,一端系着梦想,翱翔天际满足他所有幻想,一端系着他的归宿,梦想再高再远,全凭地上的那个人。
可真到了要脱衣服的时候,云暖却犹豫了。这也不怪她,要是这种事她都毫不犹豫的话,那她就不是女孩子了。她死死拽着身上的t恤,做最后的挣扎:“我已经白给你当模特了,为什么还要白脱给你看?要画可以,但你要先脱给我看,这样才公平!”
看骆丞画沉默,她更气恼了:“反正你不给我看我也不给你看,实在不行你找别人画去吧,我不稀罕!”
话虽这样说,云暖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她知道骆丞画一向受女孩子欢迎,从初中开始,就有女同学借口请教功课,假期里还时不时地找上门来。骆丞画要肯开口,大概会有一群女生排队当他的模特,而且人体模特听起来很吃亏,但不知怎么的,云暖总觉得谁来当这模特,都是占了骆丞画天大的便宜。
两个人僵持在小小的书房里,气氛凝重。云暖以为骆丞画不肯答应,正在心里盘算着要去另找他人呢,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骆丞画看她那副委屈得快要哭了的模样,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慎重地问道:“你……确定想看?”
云暖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十五岁的年纪,正值青春懵懂,哪里能对这些没丁点好奇。再说,她不能让骆丞画画别人,也不能平白吃亏了不是?
骆丞画定定看着云暖,眼神幽深,直看得云暖心里发毛,他才转身锁上门,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盛夏的午后,外面骄阳似火,书房里却暗沉沉的,风扇吹起画布,卷起波浪似的层层翻滚,一如骆丞画的心思,如潮汹涌。
云暖看着骆丞画一颗一颗解衬衫钮扣,他修长的手指仿佛执行着一项精密的实验,每一个动作都经得起反复推敲与细节回顾。很快,他身上的衬衫敞开来,露出绵实白皙的胸膛。
赤胳膊的男人云暖见过,偶尔是打球热出一身汗的男同学,偶尔是路过某工地的建筑工人,偶尔是外婆家左邻右舍的叔伯之辈。虽不常见,但绝对不算没见过,可没有哪一次是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又带给她这样心悸的感觉。
云暖手心出汗,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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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丞画脱下衬衫扔到地上,声音虽然平静,眼神却不似寻常柔和:“该你了。”
云暖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腰腹的性感曲线,又想难为情地挪开视线,又想凑近看得更清楚,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虚张声势:“你……你……你还没脱完!”
“我一件你一件。”
听起来很公平。云暖咽咽口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骆丞画就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她,也不催促。
这样僵持良久,云暖心里恁地生出一股年少不管不顾的勇气来。可是想着豁出去是一回事,做着豁出去的事又是另一回事。她慌手慌脚的,t恤领子勒住下巴,好半天都脱不下来,真是把自己勒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脱下衣服,她抱着t恤挡在胸前,总觉得明明穿身上宽松有余的衣服,拿来遮身却四面不足,捉襟见肘的窘迫感:“换你了。“
“你还有衣服。”
云暖身上确实还有件内衣,但那可是内衣啊!她脸上火烧火燎的烫,几乎不敢正眼瞧人:“我不管,是你说的我脱一件你脱一件,现在轮到你了!”
“这不公平。”
云暖瞪视骆丞画:“哪里不公平了?”
骆丞画也不解释,弯腰捡起衬衫:“算了,既然你不乐意,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云暖大脑短路,直接把这话理解成骆丞画要改换人选。她心里一急,傻话就不经思考地蹦了出来:“不要不要,我脱我脱。”
说完还唯恐骆丞画反悔,手脚异常利落的把内衣扒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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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身不着寸缕,云暖不是没想过捡回衣服落荒而逃,但更多的却是不服输的倔强劲。云暖想,也许青春就是这样张扬与无所顾忌,放到现在,只怕她都不可能有当时的勇气。
骆丞画的视线停留在云暖的胸前,走近一步,声音比平时低沉数倍:“宝宝……”
云暖含胸弓背,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你……你想干嘛?”
骆丞画伸手,把挡在她胸前的t恤一举扯下。云暖这下大脑真的当机了,嘴里只会念叨:“只……只能看,不……不能摸……”
话虽如此,她脚下却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半步。
骆丞画看着她笑,然后拉着她的手缓缓往下,引导她去解他裤子上的钮扣。云暖完全失去自我意识,混沌中像是被人操纵着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无需经过大脑,连心跳都不受自我控制,擂鼓似的响。
手触碰到一处炙热之源时,她直觉地低头……云暖一下子惊坐起身,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四周灰蒙蒙的,骆丞画背光站在她面前,像极了那个夏日的午后,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心思流转都是那样的鲜活真切,而记忆中的她,却是尖叫着脱口而出一声“好丑”,心慌意乱之下转身就跑。
“好丑……恶心……怎么跟别的男人你就不觉得丑不觉得恶心了?跟他们接吻你也这样骂他们恶心吗?跟他们上床你也会嫌他们丑吗?”
云暖蓦然想起那天骆丞画强吻她后说的话,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她骂骆丞画恶心,却从未骂过他丑。毕竟美丑是客观的事实,以骆丞画的外在条件,她就算昧着良心也不可能嫌他丑。
但她当时并未深想,只以为在那种情形下,话赶话的哪有什么道理可言,难道骆丞画一直记恨着她当时的那句话?
云暖真的没有想到骆丞画最后不仅完成了画,还依然以她为模特,她更没有想到也许她的一句无心之言,给骆丞画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心里翻江倒海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心思:“那我现在后悔了!”
骆丞画冷笑:“原来还可以反悔?”
云暖抬头倔强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这是我的权利!”
“是么?”骆丞画慢条斯理地解衬衫钮扣,视线紧紧缠着云暖的不放,“那我也反悔好了。”
“你……你想反悔什么?”每次看骆丞画解钮扣脱衣服,云暖都有种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感觉。
衬衫的最后一颗钮扣分离,骆丞画目光凶狠又冷酷,哪有半分情/欲:“反悔当时没拉住你。”
是,云暖记得她当时胡乱抓了衣服边穿边跑,在她手忙脚乱、慌不择路的十数秒里,身后始终没有脚步声,更没有听到骆丞画喊住她。
云暖陷在椅子里,前路被封、后路无退,看到骆丞画的手落在皮带上,她再顾不得,一脚猛踹过去:“骆丞画,你当初不拦住我,现在又何必装出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骆丞画就势抓住她的脚,将她严严实实地压回椅子上:“拦住你,然后把你扔床上,像现在这样么?”
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以及被迫屈居弱势的不安全感,吓得云暖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可是面对一个认真动怒的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她的挣扎反抗犹如蚍蜉撼树,最后云暖只能改口叫回小时候的称呼,一声声求饶:“丞画哥哥,丞画哥哥……”
骆丞画身形一顿,云暖以为奏效,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拦腰抱起。骆丞画把她扔在画上,随即倾身覆上,不给云暖一丝躲避的机会。然后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眼眸里的湖泊澎湃汹涌:“知道这幅画意味着什么吗?”
云暖心里慌乱得不行,思绪飘在半空,哪里能分神听他话里的深意。她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又害怕真会发生什么,然而所有的惊与惧被骆丞画的唇舌一挑,统统燃烧成了灰烬。理智就像少女腰上的那截丝绒布,轻轻一扯就滑落下来,掉在不知名的地方,欲望再无可避。
“小暖……”低低的一声轻唤,像是将沉埋心底扎根生长的大树连根拔起,有种血肉模糊的悲痛。骆丞画埋首在云暖的胸前,一声一声像是质问又像是自问,“为什么……为什么……”
云暖连身带心的颤抖,她也想问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们要分开十二年?
为什么他们不能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