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夏天,这样长时间泡在水里也够呛,等下有条件要煮点姜茶才好。如果没办法洗热水澡,就擦干了裹条毯子驱驱寒。云暖胡乱想着,直到骆丞画松手,才发现已经进屋了。
她很多年没过来,上次只进了院子。屋子里空空荡荡,大半东西在整理时扔了,只留下一些固定的装修,以及与骆丞画的公寓不相衬的摆件。
值得一提的是,骆丞画的家有别于周围的水泥砖瓦结构,是栋两层的木结构小楼,雕花窗门,前后各有个小花园,花园边一个浅石缸,积着雨水,种着莲花。不过多年不住人,花园杂草丛生,早不见当年的锦绣繁花,被水一淹,苍茫茫荒凉一片。
云暖屋里屋外逛了一圈,心里跟着空荡荡荒凉凉的,正伤感呢,就听骆丞画道:“去换衣服。”
云暖心想好好的换什么衣服,低头看到自己光溜溜的两条腿,顿时整个人烧烫起来。她手忙脚乱的放下裙子,恨不能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转眼看到骆丞画的狼狈模样,又从容淡定起来。
骆丞画卷着裤腿,深色的休闲裤遇水紧贴在身上,露出的膝盖以下因为长时间泡在水中,白得吓人。云暖一边上前帮骆丞画解背包,一边问:“这里有热水吗?你快把裤子脱了,先洗个澡。”
想想应该不会有热水,她迟疑地道:“外婆家的热水器里应该有热水,要不我们去那里?”
骆丞画真是肺都要气炸了。她以为他不知道家里什么都没有吗?她以为他为什么要她留在原地?水那么深那么浑,周围没有灯,视线不好,万一她不小心踩到被水冲走井盖的窖井怎么办?万一哪里的电源阀门漏电怎么办?他不想她冒哪怕万分之一的险!
最后骆丞画面无表情地道:“我烧点水,你擦擦身。”
云暖连忙拦住他:“没有电,一楼水那么深,煤气灶没进水,煤气瓶肯定进水了,还是不要动的好!”
然后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骆丞画打开背包,取出便携式酒精炉,进浴室接水,接着打开门窗,就这么烧起水来。云暖顾不得内裤还是湿的,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这个炉子等下可以煮吃的吗?”
晚饭就算煮泡面那也是人间美味啊。
骆丞画抬眼看她,冷冷地扔下一句:“看着水,水开了先洗澡,我出去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暖心里哼哼唧唧的,冲着酒精炉发呆。水沸腾后,她端着热水进浴室。说实话,她在水中只待了那么一会会儿,就嫌脏觉得难受,真不知一向洁癖的骆丞画是怎么忍受几小时的。
草草擦洗完身子正穿衣服,浴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云暖吓得手抖脚颤,内衣都顾不得扣上,飞扑过去顶住门:“等……等一下,我还没好!”
隔着道门,骆丞画声音平静:“干净的衣服放在门外,我去楼下看看。”
脚步声渐远,云暖套上衣服,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门缝,跟着稍稍拉大,探头一瞄。门外果然没有人,她伸脚把地上的袋子勾进浴室,复又关上门。
云暖不担心骆丞画会借机行不轨之举,他不是那么low的人,如果贪图美色,他之前有太多下手的机会,不必等到现在。可等云暖打开袋子,整个人都要疯了。她以为骆丞画所谓的干净衣服可能是他的衣服,又或者是云妈妈托他带过来的她的衣服,可袋子里的衣服分明是她放在外婆家里的。
原来他刚才出去是替她回去拿衣服?
but,连内衣内裤都没忘记拿是怎么回事?云暖稍稍想象了一下骆丞画拿着她的内衣内裤,折叠好放进袋子的场景,就觉得等会儿出去即使穿戴得再严实,站在他面前她依然会有裸奔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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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脸上顶着两个番茄小步挪出浴室,视线飘忽,等看到骆丞画从背包里一样样往外拿东西,里面不仅有方便面,竟然还有青菜、鸡蛋、罐装午餐肉、牛奶和饼干,顿时顾不得心虚与尴尬了。
她两眼放光地冲到骆丞画身边,恨不能扑上去狠狠亲他一口。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心里的悸动,只爱不释手地拿拿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劲地傻笑:“我们晚上吃这些吗?”
天哪,太丰盛了!云暖摸摸肚子,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从两人碰面到现在,云暖的关注点一直在吃上,骆丞画说不出心里是怅然多还是涩然多。他的手在包里的动作一顿,随即松手放开手里的东西,转而取出一套衣服,重新接水放在酒精炉上烧,声音里听不清情绪地道:“想吃什么,你先煮着吃吧。”
云暖看着他走进浴室关上门,一开始她以为骆丞画只是洗个手洗把脸上个厕所什么的,结果水声哗哗地一直响,她就渐渐觉出不对劲了。她跑到浴室门口,敲敲门:“水还没有开,你先别洗澡,这样会感冒的。”
浴室里水声依旧,没有人回应。
云暖继续敲门,扬声把话重复一遍,依然没有回应。别是在里面晕倒了吧?云暖急了,她伸手用力拍门:“骆丞画,骆丞画,你听到了吗?喂,你再不说话我直接开门进来了!”
水声暂停,然后是骆丞画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在洗了!”
水声继续,云暖摸摸鼻子,心想说说而已,她哪里真敢开门进去,至于这么紧张吗?盘腿坐回地板上,云暖怔怔望着酒精炉,然后她忽然坐直身子,回头看了眼浴室,一脸正气地把骆丞画的包拖过来。
包里只剩三样东西,一袋姜、一袋糖、一条薄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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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丞画这个澡洗得有点儿久。等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扑鼻一股浓浓生姜甜香。听闻声响的云暖回头,一直等他走近坐下,才将怀里的毛毯摊开来裹住他的两条腿:“别动,多捂会儿,关节进了湿气就不好了,我给你盛碗姜汤。”
她揭开锅盖,等热雾散去些,给两人各盛了一碗姜汤,有些难为情地道:“我第一次煮,肯定不好吃。”说着先喝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她捂住嘴,一边咳嗽,一边涨红着脸吐槽自己,“好甜,难吃死了!”
说罢气恼地放下碗,伸手来夺骆丞画的姜汤:“太甜了,你别喝了,等下你自己煮吧,生姜和糖都还有。”
骆丞画避开她的手,眼也不眨地一口气喝干姜汤。碗底的姜块大且不规则,没有刀,看得出是被人用手掰开来的,他眉都不皱一下,淡定地把那两块生姜咽下肚。
云暖看得目瞪口呆:“不……不甜吗?”
骆丞画神色平静:“甜。”
想了想,他又加一句:“像你上回煮的咖啡。”
云暖想起当时的恶作剧,缩缩肩,吐吐舌头。骆丞画深深看着她,然后垂眸问:“你想吃什
么?”
一说吃的,云暖立马来劲了。她选了红烧牛肉面,把青菜、鸡蛋、午餐肉一样不少的往里面加。等东西全放进去,香味四溢,两个人就跟吃火锅似的,一人一个碗,想吃什么捞什么,满满一大锅泡面最后连汤都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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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骆丞画洗碗,二楼没有厨房,只能在浴室勉强凑和。云暖吃得心满意足,摸着滚圆的肚子到处走走看看。
二楼三室一卫,除了骆爸爸和骆丞画的卧室,还有一间书房。云暖一开始没好意思擅闯书房,毕竟不礼貌,可骆丞画洗了半天都没洗完,她一个人实在无聊,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道多少趟,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不应该有什么东西了,云暖想,毕竟骆丞画才大清理过一次,连本该压箱底的她糼时的画作都被翻出来扔掉,还能有什么东西留下呢?
即使留下,那也必然与她无关了。
出乎意料的是,书架上留下不少书籍,其中就有骆丞画的初高中教材。六点的天,即使门窗大开,书房里仍是暗沉沉的。云暖随手取下一本课本翻看,扉页上的两个名字让她心头一颤。
骆丞画。云暖。
云暖的名字边上,还有一张简单的头像素描,是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云暖一眼认出来画的是她。她又往后翻了几页,不多,但偶有几页也涂有同样的素描,像是当年那个人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讲课,却兴致勃勃地提笔画着脑海里的人,也许画完还会微微一笑。
那是那个人曾经最常见的表情。
云暖又翻看其他课本,每一本都如此,有时是她的名字,有时是她的素描,不多,但一定有。她心里滋味难言,放回书,背靠上书架,用力深呼吸。书架没有贴合墙壁,架上书不多,云暖这么一靠,书架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啪”的一声响。
云暖吓一跳,循声在书架上来回找了两遍都没找到是什么东西摔了,最后还是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书架与墙角的缝隙里露出一截画轴,横在地上,刚才该是它发出的声响。
云暖心里诧异,也没多想,伸手够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画轴拖出来。白色的卷轴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因为这番动静,灰飞尘扬。
云暖捂着鼻子掸掸上面的灰,不曾束住的画卷松散开来,露出一小片宝蓝油画颜料。她伸手摸摸那片宝蓝,把画平放在地上,拿住一端,往前一掀。
画卷骨碌碌地往前滚去,卷上的画铺展开来,云暖定睛看去,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