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暖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要憋出一脸青春痘来。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你怎么肯定是我这只碗,不是你那只?”
“因为从那次开始,这只碗一直是单独洗、单独放。”
云暖简直要跪了:“……你不会就为了这个,所以每次都抢着洗碗吧?”
骆丞画抬头瞥他一眼,神色从容:“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云暖气得一把抓过他的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咬下,随即松口,一点儿不留恋地抹抹嘴巴,哼道:“这是警告,要是我得了狂犬病,一定会咬到你也感染为止。”
骆丞画僵坐在椅子上,脸颊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红,久久没有动。
“吓到了?”云暖伸手在他眼前晃,然后一推饭碗,“别装了,快去洗碗吧。”
骆丞画面无表情地收拾碗筷,他不仅真的把菜全吃完了,而且对于云暖的使唤非常受用。刚才她出奇不意地那一咬,更是让他心跳失衡。
三十岁的男人,竟然还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连骆丞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面对过多少大场面,经历过多少措手不及、尴尬难堪的境遇,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云暖是他的克星,他觉得他若再不与她保持距离,很快就会沦陷沉溺,直到尸骨都不见。
也许,有些人做不成恋人,也注定做不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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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云暖是骆丞画的罂粟,十二年前骆丞画戒过一次叫“云暖”的毒,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十二年后他情不自禁的复吸,二戒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骆丞画一向自认是个自控、自律能力极强的人,这次却连他都诧异起自己的无原则来。不管私下里如何告诫要与云暖保持距离,如何为自己筹谋全身而退,只要一看到云暖、一听到她的声音,甚至只是收到她发过来的,显示在手机或电脑冰冷屏幕里的消息,他都会瞬间溃不成军。
这是骆丞画始料未及的。比起云暖,他更痛恨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无原则,痛恨自己的不坚定,痛恨自己对云暖是这样的不甘、不愿、不肯、又不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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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后来又做过几次饭。可惜的是,虽然她此前看起来颇有烹饪天赋,但后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一直保持在“能吃”的水准,纹丝不动。明明每一步骤都按标准严格执行,有几道菜她重复尝试过多次,可不知怎么的,做出来的味道连云暖自己都嫌弃。
两人饭后常常会去溜狗。骆丞画住的是江景楼盘,又是临江第一幢,不到江边走走简直有愧那一度问鼎楼市的房价。江边的绿化极好,因为有一段属于小区的私有地,所以平时只有寥寥几个住户。
拖鞋这几天乐疯了,它每天吃完饭就屁颠颠蹲等在玄关,自觉咬住柜子上的项圈,不时叫唤几声提醒一双主人散步的时间到了。
即使江边人不多,骆丞画和云暖还是会给拖鞋戴上项圈和遛狗绳。拖鞋身形不大,精力却十分旺盛,东奔西跑的不时拽得牵绳的云暖脚步踉跄。骆丞画每每看到都会忍俊不禁,暗想拖鞋是博美,若换成哈士奇或萨摩,只怕不是人溜狗,而是狗溜人了。
那天骆丞画和云暖照例在江边溜狗,拖鞋路遇一只成年哈士奇,一大一小两只狗不知怎么地没看对眼,身形交错时突然扑到一块儿纠缠起来。云暖一看急了,身形相差这么大,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家拖鞋被欺负啊!她连拉两下绳索没拉动,冲上前想把拖鞋抱走,结果刚弯腰,就被扑腾乱窜的哈士奇一头撞倒在地上。
云暖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卧槽,她这是……被一只狗撞倒了?
骆丞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疾步上前挡在云暖跟前,把她抱起身。这时那哈士奇的主人远远看到,也小跑过来,喝止了自家的狗。见云暖没什么大碍,对方拍拍哈士奇的头便要离开。
骆丞画伸手拦住人,声音冰冷:“道歉。”
对方上下打量骆丞画,又看向云暖,不以为然:“哎哟,人不是没事嘛,我家的狗又不会咬人,至于吓成这样伐啦。”
拖鞋是博美,每次溜出来都还戴着项圈牵着绳,哈士奇这种大型犬,对方竟然一点儿防护措施都没有,随狗尽兴撒欢,撞到人连句道歉都没有,饶是云暖向来心大,也莫明生出一股怒气来。
再说摔一下确实不严重,但屁股着地也会疼啊。本来对方诚恳地说声对不起,这事就过去了,但对方这种态度,云暖哪里还忍得住。她伸手捂住肚子,偎进骆丞画的怀里,痛苦的呻/吟:“亲爱的,我肚子好疼,医生说头几个月最重要,刚才一摔,我们的宝宝不会有事吧?”
对方一听,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孕妇?”
云暖这天衣着休闲,脚踩平跟鞋,骆丞画刚才又紧张得要命,抱起她后手还搭在她腰上呢。两人郎才女貌,俨然一对新婚小夫妻,云暖这么说,没谁会怀疑。
骆丞画心领神会,竟然不觉得荒唐,反而配合的搂紧云暖,焦急又不失温柔地问:“你觉得怎么样?我先报警,我们马上去医院。”
对方顿时慌了,连说几句对不起,恳请骆丞画和云暖不要报警,又留下手机和门牌号,表示有什么费用和后果她都会全力承担,两人这才放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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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郁气尽散,两人对视一笑,随即反应过来彼此还搂抱在一起,刚演了一出恩爱戏,顿时尴尬地松手各退一步。两个人都讪讪的,昏黄的路灯下,依稀能辨认出两张大红脸。
好在拖鞋是只闲不住的狗,它围着骆丞画和云暖绕了两圈,绳子险些把两人一狗绊在一起。骆丞画喝住拖鞋,扶着云暖抬脚摆脱狗绳,清清嗓子:“刚才没摔疼吧?”
一般这种问题,女方为了维持形象及避免尴尬,都会矢口否认。毕竟屁股疼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不好叫人揉或什么的,可偏偏云暖没有这个自觉。从小到大,她在骆丞画跟前出过多少丑,骆丞画替她收拾过多少烂摊子,她从没想过要对骆丞画避讳或掩饰什么。
于是她揉揉屁股,苦着脸道:“当然有摔疼啊,年纪大了多不经摔。”
二十七岁就叫年纪大了?骆丞画失笑:“还走得动吗?”
云暖故意摇头。
骆丞画背对着她,单膝跪地:“我背你。”
若说骆丞画不知道云暖在耍赖撒娇,连云暖都不信。摔一下如果连路都走不动,她现在应该在去医院的路上。可骆丞画不仅没揭穿,反而就坡下驴,纡尊降贵地半跪在地上。小时候的亲昵与依赖在这一刻全部归位,云暖没有丝毫犹豫,她趴到骆丞画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手里还拽着拖鞋的绳子。
独属于人体的温暖透过彼此相贴的衣服悄然传递,云暖面红耳赤,走出一小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心跳得跟擂鼓似的,那动静肯定瞒不住骆丞画。云暖这下不乐意了,她想也没想地伸手摸向骆丞画的胸口。
云暖倒不是耍流氓,她就是想看看骆丞画的心跳加速没有。
突然被袭胸的骆丞画却吓了一大跳,他条件反射地拍开云暖的狼爪。毕竟是成年人了,两人这番动静,闹得骆丞画脚下趔趄。他反手重重拍了记云暖的屁股,气道:“别闹!”
云暖恼羞成怒,去拧骆丞画的肩:“有没有搞错,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打我屁股!”
骆丞画哼笑:“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我背。”
云暖偎近骆丞画,别别扭扭地道:“我又没让你背。”
话虽如此,她可没有下来自己走的意思。
骆丞画勾住她膝弯的手紧了紧,笑道:“你说走不动了,不就是想我背你?”
云暖才不承认呢。她哼哼唧唧的:“我才没有,你年纪一大把,像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提这种过分的要求?”
“那你下来。”
“嗳嗳,做人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你还想我把你背回家?”
“呵呵呵,背不动了是吧?背不动您老就直说呗,我这么通情达理又尊老,绝对不会笑话您老人家的。”
“谢谢,真背不动也一定是因为你太胖了。”
云暖被噎,一下子想起伤心事来。自从毕业后,她的体重就以一年一斤的速度稳步增长,大学毕业那会儿九十二斤,现在都九十七了,等到了冬天穿上厚衣服,估计要直逼三位数。
体重的长势这么喜人可不是件好事,云暖觉得很有必要扼止一下这种势头,不然很快她就要挤身微胖界了。
骆丞画见云暖迟迟没有回应,以为刚才的话说重了。在全民喊减肥的年代,女孩子们对瘦的要求简直到了夸张的地步,他其实觉得云暖这样刚刚好,尤其他偏爱云暖贪嘴的小模样,要是她节食减肥,估计他第一个不乐意。
骆丞画心里后悔,亡羊补牢地道:“你现在这样刚好……咳咳……把你背回家没问题……”
云暖正神游太虚,她恍恍惚惚地听着骆丞画的话,不知怎么的忽然联想到猪八戒背媳妇,一下子笑开了。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到最后要不是骆丞画适时反手扶住她,她十之八/九要从他背上滚下去。
听云暖笑得这么开心,骆丞画的心情跟着欢快起来。他把云暖往上颠了颠,笑问:“一个人瞎开心什么呢?”
“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云暖说着说着,趴到骆丞画肩头,哼唱起《小龙人之歌》来。骆丞画摇头失笑,这哪是二十七岁的人,分明才七岁。他这一摇头,两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儿,云暖的嘴堪堪滑过骆丞画的耳廊。
两人同时一麻,身体里通了电似的,心各自怦怦狂跳,夜幕的掩盖下,又暗暗庆幸对方看不到自己脸红的模样。唯有拖鞋没心没肺地大步昂首往前走,不时迎风汪汪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