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骆丞画的脸色不太好看。
整个周末,他眼前都是云暖那张肆意开怀的笑脸。她难道看不出来,他根本没打算出门,只是不想看到她吗?她难道不知道,他开门是故意让她撞见,想让她知难而退吗?她明明那么震惊,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这么明亮的笑容,就好像照亮世间的明媚阳光,他有多少年没看到过了?他一点儿不想承认,他对这样的笑容毫无抵抗力。
云暖全然不知骆丞画的汹涌心事,她只会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努力又笨拙地向她的新上司示好:“骆总你的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骆丞画看到云暖,脸色更差了。
偏偏云暖毫无所觉,她一头热地送了杯开水进骆丞画的办公室,脸色通红:“骆总您多喝热水。”
骆丞画恨不能把杯子拂扫到桌下,表明他的态度。
好在这回云暖终于看懂了。她知道骆丞画最近在整顿工作风纪,但管理讲究人性化,松了不行,紧了也会过犹不及。她身为人事主管,关心同事是份内之职,这种程度不算过火或骚扰吧?他至于一脸严肃,不高兴成这样吗?
云暖示好受挫,心情本来是灰败的,谁知中午小许惯例花痴她的骆总时,忽然另辟蹊径:“嗳嗳,小暖你知不知道,公司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偷偷勾搭过我们骆总了。”
云暖一脸茫然。
小许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然后她兴致勃勃又神神秘秘地开始八卦,谁谁谁加骆总q/q好友被拒绝,谁谁谁给骆总发私人消息被无视,谁谁谁深更半夜给骆总打电话被挂断。
这么一对比,云暖囧囧有神的发现,骆丞画似乎待她不算糟?
云暖瞬间被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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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骆丞画出差,当天赶不回来,云暖觉得这是个表现的机会,忙自告奋勇地要替骆丞画照顾拖鞋。
有人主动请缨照顾拖鞋是好事,可骆丞画一点也不想和云暖牵扯过深,然而看着云暖眼眸晶亮、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拒绝的话他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我保证就下班后过去喂狗溜狗,绝不进你的房间和书房、不乱动你的东西。”
看骆丞画没有反应,云暖绞尽脑汁,只差指天发誓了:“还有还有,我不会偷吃你冰箱里的任何东西,进出都会锁好门。”
骆丞画心想这都偏到哪里去了?问题的关键不在她会在他的公寓里做什么,而是他要把家里的钥匙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这就好像要把他的心交出去一半似的。
话说到这份上,骆丞画还是没有答应,云暖没辙了。她虽然主动,毕竟还要留张脸皮好下次继续努力,所以既不能死缠烂打,也没办法强迫。说实话,抛开两人十二年前的情份,骆丞画拒绝她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云暖这样那样自我安慰一番,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她心里虽然有小小的失落,但不至于因此影响工作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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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上班,云暖看到办公桌上躺着个信封。她诧异地拿起来,里面的东西滑出来,啪地摔在桌上。
一把簇簇新的钥匙、一张门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也不知骆丞画是什么时候放在她桌上的,昨天下班时明明还没有,云暖喜滋滋地收好东西,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她拿起手机又放下,短信写了又删,电话还没拨通就挂断,如此三番,最后她学着骆丞画,什么都没有说。
下班后云暖屁颠颠去了骆丞画的公寓。拖鞋看到她兴奋得直摇尾巴,一来今天这么早就有人作陪,它高兴;二来女主人和男主人不一样,女主人会摸它抱它,还会和它逗玩,它特别喜欢女主人。
云暖一点儿没让拖鞋失望,喂它好吃好喝的,又带它去江边散步。一人一狗出门像丢掉、回家像捡到,连一向精力旺盛的拖鞋进了家门后都累得一头倒在狗窝旁,睡过去之前它懒懒地翻翻眼皮,看到它的女主人一会儿站在主卧门口探头探脑,一会儿跑到书房门口左顾右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云暖谨守承诺,暗戳戳把骆丞画的公寓里里外外一番查探,得出结论——公寓里没有第二个人住的痕迹,除了那双女式家居鞋,没有其他任何女性用品。那双鞋平时束之高阁,显然没什么用武之地,虽说未婚不代表单身,但骆丞画应该单身无误。
出乎云暖意料的是,公寓里竟然不见大提琴。虽然很多人工作后不再有闲情雅致拨弄年少时学过的乐器,但她一直以为即使骆丞画不将大提琴当成终身职业,也绝不会放弃大提琴,因为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收获颇丰,云暖晚上做梦都能笑醒。她看看时间,又看看拖鞋,已经很晚了,她锁好门,足下踏云似地轻飘飘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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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丞画出差两天,按理第二天云暖不必再去照顾拖鞋。
下班后云暖对着钥匙和门卡出神,下意识地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诸如骆丞画可能会坐晚上的航班,回来要很晚了,拖鞋孤零零被关在家里,不知道狗粮和水还有没有……要是撞上骆丞画,就说她是来归还钥匙的好了。
如此这般做完心理建设,云暖直奔骆丞画的公寓。
这回云暖没敢折腾得太晚。昨天拖鞋在楼下撒欢过头,粘了一身的泥与灰,后来回去太晚没给它洗澡,云暖决定今天不溜弯,省下时间给拖鞋好好刷刷毛。这事一回生两回熟,云暖之前捡到拖鞋时就给它洗过澡,加上拖鞋对女主人着实喜欢,各种躺平了任为所欲为,所以一人一狗配合默契,澡洗得异常顺利。
骆丞画掏出钥匙,看到门缝底下漏出来的亮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就沉了下来。
云暖是知道他今天回来的。他想,给她钥匙果然是他冲动了。
门打开,一室的温暖灯光。云暖盘腿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板上,举着吹风机给拖鞋吹毛。那讨人厌的小狗趴在她腿上,云暖的手每顺一下它的狗毛,它就眯着眼睛摇一下尾巴,那模样要多陶醉有多陶醉。
云暖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漾开一抹笑,小酒窝勾人:“你回来啦。”
吹风机的嘈杂声响中,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片小小的羽毛吹进骆丞画的耳朵,飘啊飘啊一直飘到他的心里,惹得他心头颤麻。
再没有比一身疲惫地回到家,看到家里有人留灯等他回家更温暖、更让人怦然心动的事了。骆丞画原本打算一进门就让云暖放下钥匙赶紧离开,此刻却像被人捂住嘴巴,想好的台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不用管我,该整理整理,该休息休息,我给拖鞋吹干了就回去。”云暖生怕骆丞画听不清,关了吹风机,用下巴指指茶几,“钥匙和门卡放在上面,不该动的东西我一样没动。”
骆丞画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暖,他没料到云暖会这么主动地归还钥匙,一时竟转不过弯来。
一旁的拖鞋久等不到女主人的伺候,不甘寂寞地汪了一声,努力朝云暖怀里拱,示意她不能半途而废。
云暖朝骆丞画笑笑,然后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给拖鞋吹毛。客厅顶灯的暖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长而翘的睫羽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带着微微的颤动,让她整个人像是个发光体,教人移不开视线。
骆丞画忽然有些眼红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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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归还钥匙后,周末又登门拜访了一次。在她的有心维护下,门卫的保安都认识了这个爱笑的姑娘,不用出示门卡就放任她进出自如,所以直到门铃响起,骆丞画才知道云暖站在他家门外,而拖鞋早已扑到门后兴奋地刨门大叫,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开门,入目是一片葱翠绿意,然后云暖的脸从那绿意后一点点露出来,眉眼弯弯:“我来看拖鞋,这是送你的。”
拖鞋摇着尾巴,毫无节操地把云暖的两只脚舔了个遍,然后咬住她裤脚,屁股支地努力把人往家里拖。
骆丞画盯着那盆巨大的植物,反问:“送我?”
云暖把花盆往他手里一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妈呀,重死我了!这是绿萝,很好养的,你放在客厅里,记得浇水就行。”生怕骆丞画拒绝,她略微紧张地舔舔嘴唇,讪讪地道,“这个不贵,我看你家里没有绿植,养点儿绿植对空气好,对心情也有益处。”
有句话云暖没敢说,那就是家里的活物多了,会让家看起来更像一个家。
骆丞画明白云暖的意思,不是他疏忽,而是他根本没有心情装扮公寓。于他来说,这只是个睡觉的地方,什么是家,什么是温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他破天荒地没有拒绝,把绿萝放到客厅酒柜前的吧台上,心想有些人虽然做不成恋人,或许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云暖没有逗留太久。即使她主动争取,总归还留有几分余地。她不是会豁出去不顾一切的人,说句矫情的话,她骨子里还有女孩子的矜持在,即使不多,但确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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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每逢骆丞画应酬或出差,云暖都会过去照顾拖鞋。有时骆丞画加班得晚了,云暖也会提前过去。一开始钥匙和门卡有借有还,无需骆丞画提醒,云暖归还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绝不拖泥带水惹骆丞画疑心。
随着次数的增多,加上骆丞画公务繁忙,有人帮忙照顾拖鞋,渐渐地他就放手了。有次云暖还他钥匙,他几乎想也不想地道:“你拿着吧,过两天我还要出差一趟。”
云暖神色平静地收起钥匙,心里则乐开了花。她脚步轻快,差点没在骆丞画的办公室里哼小曲儿。回到座位后,云暖用力拍拍滚烫的脸颊,忽然觉得烦人的工作都变得可爱起来。
自从骆丞画来了后,集团下属所有公司的人资相关都改由集团总部统一负责,云暖手头的工作量骤增,对此她曾一度心有抱怨,可她现在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
云暖捂住脸,觉得脸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