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来,十三一路都绷着脸,一言不发,帅气的翻身下马,就疾步而去了,而我因腿脚扭伤,只得在小舞和飞莹的搀扶下,忍痛咬牙缓步前进。
当日夜里,迷睡朦胧之间,突然感觉腿脚一阵发热,猛然惊醒,却见十三正在床尾,用药油轻柔的为我捏搓,烛火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有些反常,不敢乱动。
只听十三落寞的说道:“唉,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叫爷怎么能放心呀?”
片刻之后,他又温柔的为我盖好被子,黑暗中,静默的注视我良久,才转身离去,我再也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那日之后,再未见过十三,府中却逐渐喧闹起来,到处挂起了红绸灯笼,窗棱门柱也都贴上了红艳艳的喜字,没几日,就到了十三的娶亲之日。
那日,阴云笼罩,白雪漫天,奇怪的是,温度却不是很冷,或许是因为我心凉了,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冰寒。
有些矛盾,心中明明不想看的,眼睛却又偏偏一眨不眨的盯着,好像要把今日发生的一切,牢牢镶进脑中。
一顶绛红色的花轿,在一片白茫中尤为突出,我孤立在人群中,心痛到麻木,脸上竟奇迹的泛着得体的笑容,不热情,也不冷漠。
十三依旧阳刚帅气,一身的红蟒袍,与柔弱无依的新娘站在一起,和谐的刺目,待他们拜完天地,新嫁娘就直接送入洞房,我与巧香负责招待前来的女眷,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还好,有巧香这个八面玲珑的俏人在,我只负责陪笑就好,倒也省了一番口舌。
琳琅见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哀叹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现在越来越不懂了。”
我强笑着怪道:“哎呀,不是你告诉我要大度一些么,我如今大度了,你怎么还啰嗦呀。”
“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你好好的,我也懒得问了。”琳琅也无奈了。
今夜,注定无眠。
手中紧握着十三送的玉佩,有心思扔掉,却又舍不得,摸索着上面熟悉的纹路,感觉好像我们的幸福还在手中,可是,那个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心中惆怅,泪就落了下来。
一连半月的专宠,我已经没有感觉了,反倒是巧香有些坐不住了,顶着严寒大雪,就来我这里探口风:“姐姐,好歹你也是正室,你说她成天霸着爷不放也就算了,不来问候我我也忍了,可是,她竟然也不来给姐姐请安问好的,这成什么样子,姐姐也不管管。”
“管?奇怪,府中大小事,不是都由侧福晋掌管么,还能有我什么事呀?”
巧香面色一红,申辩道:“哎呀,妹妹只是替姐姐分忧罢了,岂敢逾越,如今出了这等大事,当然还是该由姐姐出面,方名正言顺。”
“又不是什么大事,府中人本来就少,搞什么晨昏定省的呀,你也从来没给我请安问好呀。”
“姐姐,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姐姐脾气好,妹妹自是知道,可是那新来的却未必清楚,倘若她不识好歹,还以为姐姐好欺负呢,日后更会怠慢,如今她又得爷的宠爱,枕头风一吹,那时候,吃亏的还是姐姐呀。”
“唉,都是女人,何必互相为难,争来争去的,若真有本事,就把男人的心抓牢,没本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巧香,我也奉劝你一句,你也知道,如今爷正在兴头上,就别去做那些个蹙眉头的事,咱们呀,还是自扫门前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巧香见说不动我,愤恨的说道:“哼,还是姐姐大度,妹妹自叹不如,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妹妹岂能不识好歹,从今日起,妹妹就夹起尾巴做人,指不定,哪天府中就换了女主人了呢。”
巧香扭着纤腰而去,再未踏入我掬心院。
炮竹声阵阵响,又是一年新来到。
我身为十三的嫡福晋,巧香是侧福晋,新进门的石佳氏也是庶福晋,按名分,我们都属于十三的妻子,也就都需要参加宫宴,十三早早入宫拜贺,只剩我们三人一同入宫了。
因雪地冰滑,没法子抬轿子,我们就搭乘了一辆马车入宫,这马车够宽敞,放我们三人加上随侍的丫鬟绰绰有余,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石佳氏,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你?”
巧香见我如此惊讶,适时一笑,说道:“姐姐认识?哦,对了,妾身差点儿忘了,去年就是妹妹来帮我们量体裁衣的,那时候,秋荷还直夸妹妹手艺好,要拜师学艺呢,当时妾身就特别喜欢,希望来日能与妹妹结交呢,想不到,天从人愿,竟然还和妹妹有这样的缘分。”
十三的新妇,赫然就是当日的月婵,只见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得体的说道:“侧福晋过奖了,妾身愧不敢当,进门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没有去给福晋们请安,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在此向福晋赔罪,还望福晋海涵。”
“哈哈,哪里的话,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那么见外,我也不是计小节的人,不过看妹妹,啧啧,怎会如此孱弱,唉,妹妹也该多劝劝爷,让爷体恤妹妹的身体才是。”
我见月婵与上次相比,确实瘦了一圈,脸色也很苍白,根本不像是经过新婚甜蜜的滋润,反而倒像是大病初愈一般,尽管她把自己裹得跟木乃伊一样,却依旧浑身哆嗦,手脚发颤,似是冷极了的样子。
见她呼吸短促,摇摇欲坠的,我不由伸手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哇,好冷,一股寒气似乎顺着月婵的手,直接蹿遍我的周身。却见月婵浑身一震,惊恐的甩开我的手,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稳下心绪,柔声道:“谢嫡福晋关心,妾身很好,只是有些怕冷罢了。”
我觉得有些怪异,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也就含糊的点头,不再说话了。
刚给太后拜过年,就被春困请了来,见温雅满面愁思,笑道:“温雅,马上就要当新娘子了,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说,你患了婚前恐惧症?”
温雅遣退下人,扑进我的怀里,情真意切的说道:“嫂嫂,我是真害怕。”
我也认真的询问道:“怎么了?”
“嫂嫂,额娘去的早,哥哥又早早出宫建府,前几年还有姐姐可以说说话,可是姐姐也嫁人了,奶娘虽然体贴,终究是下人,说话还是隔着一层的,嫂嫂,你实话告诉本宫,本宫可真的讨人喜欢?”
“小丫头魔阵了,你身份尊贵,何必讨人喜欢,只要多尔济喜欢不就得了。”
“哼,嫂嫂,你就别绕弯子了,本宫知道,本宫脾气大,性格鲁莽,又任性,身边的人不是奉承,就是害怕,没有人真心喜欢本宫。”
“温雅,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你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但你也有自己的好,你热情、善良、真诚,光这些就一定可以让你的心上人喜欢你的。”
“真的?”
“真的,温雅,你已经很幸运了,好多姑娘在成婚前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她们的婚姻就是一场赌博,不知道打开神秘的袋子后,得到的是珍宝,还是毒蛇,如今大清国运昌隆,皇上又极疼爱你,他定是看出了你的心意,才放心大胆的给你指婚,多尔济生在草原,性格开朗,比起久居京城的贵族,确实更适合你,更能包容迁就你,温雅,相信自己吧,你一定会是最幸福的新娘的。”
“嫂嫂,我舍不得你们。”
“傻丫头,又不是天涯海角的,想我们就回来看看,这是什么难事。”
正月十六,新年刚过,温雅就穿上隆重的嫁衣,携带着几车队的嫁妆,依依挥别了我们,踏向了她的新生,我相信,温雅的热情,一定会让她在草原受到欢迎,而温雅的率直,也会让多尔济对她更加宠爱的。
府中一切如常,倒是弘昌如今自己会走路了,而且极其喜欢明希,经常摇摇摆摆的跑来,看着在床上爬来爬去,片刻都不安分的明希咯咯傻笑,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梅梅,梅梅。”
这两个孩子就像是小天使,把我心中的苦闷忧烦全部驱离,每日在摇椅上看着闲书,听着她们的笑声,也是莫大的享受,此刻的我,美好而知足。
这样的平静安详,被十三即将再娶一女的消息打破,我听到这个消息有一段时间的怔愣,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谁是十三阿哥,待想起十三是我的夫君后,又自嘲一笑,如今我们还真的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见巧香大摇大摆的进院,我开门见山问道:“这次又是谁?”
“哎呀,姐姐,你怎么还能如此悠闲,这次可是僧格的女儿,富察氏,她可是个厉害角色,这僧格碌碌无为的,倒不足为惧,关键是富察氏,哦,她和十二福晋可是堂姐妹呢,姐姐和十二福晋比较亲密,难道就没听说过?”
我摇头,琳琅连家人都很少提起,何况堂表亲呀。
“这女子甚是泼辣,就连皇阿玛也曾称赞她真真满族的女儿,骑马射猎那是样样精通呀,还豪言壮语的非巴图鲁不嫁,不知怎么就和爷看对眼了。”
“好了,巧香,你不累么,爷每次娶亲都这样怨声载道,忐忑不安的。”
“姐姐,不知近忧,必有远愁呀。”
“好,就算你不累,我却累了,我如今只想看着明希平安长大,就心满意足了,爷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再听了,你自己也好自为之吧。”
“倒是妾身打扰姐姐了,好,算妾身来错了,姐姐,今日不理会妾身的忠言逆耳,他日你定会后悔的,哼。”
我闭目,幽叹,十三,终是离我越来越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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