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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终殇}]:第七十章时轮悄转证千刻·幽日凛月映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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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改变的?已经记不清晰。多年之后,当饱尝寂寞辗转的我蓦然回首,却发现,原来我是可以选择幸福的......一个死心塌地爱我不渝的丈夫,一群善良、优秀的孩子,以及一段完全可以当作财富的深情回忆......可是,为何我却让这触手可及的幸福,流沙般去的决绝?经年磨洗,方才懂得,原来一开始,便已经错了;我把对故人的深爱,当成了铭记仇恨,以至于发展成最后对自己本身欲望的合法掩饰。若我一开始,便将这段深埋心底、不可见光的感情当成上天的馈赠,独自细细咀嚼着、品味着、也疼痛着;那么,我是否会如所愿那般,活得更加快乐一些?但是,我不后悔,因为至少我的出发点是爱,而且是深爱。纵然这爱逐渐顺理成章的演变为我对自己本身权利欲望的借口与掩饰,爱也没有退却纹丝,二者是并存的!无论是我自身的权力欲望,亦或单纯的延续恪的梦想与生命,亦是并存的,没有违背任何一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像流星,高居天宇、光耀尘世;可他们只能瞬间划过,被别人观赏、指点,没有人能懂得他们的凄凉、与痛隐;有些人像普通的油灯,蜗居于某个屋檐之下,只能温暖、照亮整个房间,却有一个真心珍视的人,一同守候着小小的幸福,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却很周成。可我,愿做前者。——媚娘
随着晨曦天幕,向这软红大地投射而下一米朦胧若幻的寂寥晨光,有凤来仪、凤仪宫帘幕垂垂之处,传出一阵极端清脆的婴孩啼哭声。尖锐、饱满,划破寂寂残冬晓春,冰河雪融、细柳依依吐丝的美好春天,就要真正来临了。
“恭喜皇上,是位公主!”恍若橘皮干瘪、褶皱,一身华服绫罗着体的稳婆,眼角眉梢聚拢成一团、却是悉堆着笑的。
“快给朕看看!”母子平安,高宗长舒口气;又闻是婉约公主,接连四子、渴盼女儿的高宗更是欢喜急急不打一处、权且搁置许多孱身病态,接过在手了:“嗯,果然好看......眉眼看着熟悉,只是......”入怀半晌,到底有些恍惚的敛了儒眉雅宇,径自少不得喃喃徐徐一番,“只是不太像朕、也不太像妈妈......分明是像的,可是像谁呢?”
“像姑姑。”稳婆开言,一时之间容情触景,致使她忘却了奴仆应当谨慎遵守着的诸多规矩:“新城公主也是奴婢接生的,眉眼轮廓、气质感觉,简直跟当年的新城公主一模一样。”
闻声入耳,刚刚生产完毕、安身卧在锦榻雍雍中的媚娘豁然挣起了身;高宗见状,慌忙急急扶住,孩子却早被媚娘揽在怀里细细的看......说也奇怪,前一秒钟还在哭闹不止、难以安歇的玉雪婴孩,就在临了母亲怀抱那么须臾一刻,突然不哭、且,昂首抬睫、望其嫣嫣然一笑。
“呀,小公主笑了......”
“小公主笑起来真好看!才一出生就会笑,我们的小公主一定冰雪聪颖!”
若干围在榻旁忙前忙后的女官、婢子们嗡嗡笑闹开来;欢喜氛围里,唯有媚娘一人是凤目含泪、花唇颓颓萎顿的。看这孩子的眉眼、气质,较之新城,分明有如胎刻,甚至愈加妩然贵美入艳三分;且,多么熟悉的场景......
贞观年间,文德圣顺皇后生产新城,终因动了胎气而难产死去;零零的公主啼哭不止,任由后妃、姐姐们轮番上阵哄慰皆无用处。
正这时,鬼使神差间,一向谨慎行路的媚娘却不知怎的,伸手欲接新城;却遭到当时的四皇子李泰呵斥。还多亏了嘻闹打破僵局的高阳公主,将新城抱过、一把送入媚娘怀中。
只不曾想,新城在进入媚娘怀抱须臾的契合,竟然不哭不闹、还“咯咯”巧笑起来;当时的场景、惊诧殿内干人......多少年头兜兜转转似水过去,无痕无踪,可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清晰无比烙印在心海最深处,宛似寒冬炭火、时时回味都会狠狠温暖一把铁凝般的毅心。以为自己再不会有痛了,就是这个场景,提醒着她原来我还会痛、我,还能有泪。
“是,就算没有了一切,我还有我的令月公主不是?你说,你为什么就不是我的亲生女儿?看你长得多像我,一样的丹凤狭目,一样的小口犀齿......来生,来生我们一定要做亲母女。”
“不一定要等来生的,只这一生,若我早逝,不是便可以投胎成为姐姐的亲生女儿了么?如若不然,过完这一生,姐姐羽化登了九霄成仙去,便心如止水,不会再有轮回,又如何还能得轮令月托生成为姐姐之女?”
惊雷霹雳,柔柔耳廓伴那记忆回荡而起的,是新城曾经甚带玩意浅诉出口的一句凑乐的话......“是你回来了,真的是你回来了?”不知是不敢置信还是激动,只这一瞬、泪流如注:“陛下,就叫她令月吧!”
略有忖度,高宗点头应下,心中亦是揪痛不止的;即下旨、封李令月为太平公主,唯愿她一生一世长久太平。
世事轮转不停,只不曾谙,这位武后四十二岁生下的公主,大唐唯一的公主、太平公主,又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谱写一番怎生惊天动地、浓墨重彩的风云序曲?
“令月,我的令月,这一生、这一世,我们是一对亲生母女了......令月不怕,只要有母亲在,就一定会为你赋予无上的幸福、不会要你再度沦陷痛苦的海,母亲会无条件的包容你,无止尽的宠爱你、疼惜你,母亲得到江山、垂手送给你!”紧抱怀中笑意阑珊的太平,武后泪水沉淀、心下狠狠倾吐。令月,你恼我不该掠夺你李唐王朝的统治,那么我便奉还给你、将这一切交由你去可好?无论如何,我都会要你此生幸福!此生此世,你是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便根深蒂固是这大唐最高贵的太平公主!
20年前,感业寺,她对她说:姐姐不怕,令月带你逃离这个鬼地方。
20年后,大明宫,她对她说:令月不怕,母亲得到江山垂手送给你!
善花开、结怨果;此处不堪行......
蓦然回首,斩不断的牵牵绊绊;却发现,起源竟只是那情之一字!
再多的兜转、再多的崎岖,终究都还会归于情、再起之情也!循环往复,世界恒在,生命不息、轮回不息......
———后记———
公元684年,经久多病的唐高宗、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于同年十二月四日,病逝在洛阳城含元殿。
高宗与武后做了整整三十年的夫妻,一面甜蜜真挚、锦瑟和谐;一面争权夺势、相互猜忌,就这样,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一直纠缠了三十年。
天授元年(公元690年)九月,武后于则天门上称帝、自此以“则天”二字为名,成为了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帝;上启贞观、下承开元,建立、兴旺了一个自己理想中愈加繁华美丽的鼎盛国家......
光宅年间,武皇为吴王恪平反,追封郁林、为立宗庙,后又复爵士,赠司空、备礼改葬。
李仁被赦免,袭爵,历任五州刺史;于江左做官,一向廉洁奉公。
出行当天,历经世事这样些年,一颗沧桑的心,早便净化,不复再为以往那般容易激动、善感多思,可那一刻,仁却还是定住。他看到了菁芷。
是幻梦吗?她却如此真实,就那样一身素裙、亭亭落落站在自己面前,语笑嫣然。
“哥!”一声清脆的甜唤,柔身已经扑入自己宽阔的怀。
原来,是真的?
是的,菁芷从来都没有死去,经年前那一场年少疏狂的坠崖轻生,如今想起,或多或少还会带些心虚的腼腆笑笑、嗤笑自己的幼稚。不过万幸,承蒙云游道长躬身所救,这些年来青灯静读、细细体悟道家大成,凡事看得开了,世间万事、自也就淡了。可,还是回到了长安,只因亲情亘古,再不愿舍下一母同胞、相依为命扶携而大的唯一哥哥。
兄妹两个历经生死患难、久别重逢,再度紧紧抱在一起,此生此世,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会静好......
神功元年,武则天带太平公主随同前去封禅华山;历代帝王封禅皆选泰山,唯有武皇不容置疑定要去那华山,众人茫惑。却也无奈,只得准备妥帖、起程而去。华山的日出,真的很美......
神龙元年(705)正月,武皇在太平公主作用、谋划之下,不得不重新还政李唐;同年十一月卒于上阳宫,年八十二。神龙二年(706)五月,与高宗合葬乾陵。
时至当日,方才幡然明了了那一句“成也令月、败也令月”究竟是何旨义。“成也令月、败也令月”,并非“成”与“败”皆系令月一身,而是一条早已铺好的定数啊!崛起之时,借助令月之力重返唐宫、获得初步成功,此为成也令月也!如今终结、又因令月之力还政李唐,此为败也令月也!先成也令月、再败也令月,早就注定。
武皇死后遗言,去帝号恢复皇后身份,立无字丰碑、与高宗乾陵咫尺相对,意欲如何?后人众说纷纭。
只是这背后隐藏着的重重奥义与真相,早已消失、弥泯在历史固结的风与沙里,一切带给大漠。那个答案、只有武皇自己一人知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这一生、这成果奋斗的起因源泉,缘是助着那与我合二为一的另外一半灵魂来达成他的愿望。在我心里,他是永远的王、真正的王,我所做一切、怎可算作是我自己功绩?怎可竖碑炫耀?而这世人看来极近荒唐的一怀情愫,又真真委实说不得......这情愫,只能写在心里、不能写在纸上呵!固此,便莫需多说吧!且让一切随风而去,且让无字丰碑成为一个万古流芳的迷,就如同那些关乎我的传说那样、一任后人评说吧!
以无字之碑以及一世生命,了却前尘错乱之宿缘;以真心付出及柔身相许相葬,了却现世又生之宿缘。好一场虚空大梦!这一场梦,做到这里,是否,便该彻底了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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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投下一缕阳光,便会有一丝阴影跟着一并投下。
乾陵松柏遭兵燹,满野牛羊春草齐;惟有乾人怀旧德,年年麦饭祀昭仪......千百年来,在空余虔诚世人膜拜、顶礼于相好希有、鸿颜无匹、大慈大悲、如月如日的卢舍那大佛座前,后人纷纷议论着女皇的聪颖美丽、恩泽万物;狠毒魅惑、残酷刻薄。雷霆其武、日月其文;鬼神不容、人神共愤......太多,太多相悖的极端。
佛祖拈花一笑间,礼佛的女尼幻化成了乾元殿上的皇帝,曾经的妩媚与威严也升腾为庄严与慈悲。千载之下,当我们仰望十七米高的卢舍那大佛,内心的震撼无与伦比。这究竟是艺术的魅力,还是女皇的威灵?
“红尘一世,她寂寞过,抗争过,成功过,也失败过。她亲身经历过一个君明臣直、彪炳史册的贞观治世,也亲手推动了一个典章焕然、风流富贵的开元盛世。她的时代就在这之间,她的功业也就在这之间。”
是的,在中华上下悠悠五千余载浩瀚繁复的历史过往中,独一无二的威仪女皇注定始终都是一个善恶相间的谜,神秘而诡秘地占据着属于自己的一页写满背叛与忠诚、至善与毁灭的最辉煌的篇章!然而,面这一切,她只在苍穹间微笑。
感慨于无字碑歌的留白意境,蹉叹于抑郁难平的妩媚风情。
其实,抛开重重历史尘埃掩埋着的过往,那原本活色生香的女子,一颦一笑、莺语善睐,亦如骤然远逝的风儿一般,再难回昨......
听,小径蜿蜒、红尘紫阡陌,目光无可含及的远方,箜篌瑟瑟、悠悠的声音,是谁在唱?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不变的,唯是眼前这样一片大好的芳草碧云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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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笔于二零零九年七月一日
完稿于二零零九年十月二十八日
初改(暂无)
定稿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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