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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一梦}]:第四十七章似水往昔浮流年·独观花开至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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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大镶大滚、华丽无限的红,于无边无尽的天之尽头不断延伸,妖冶冶一片,灼了眷恋、死了乡心。
乡心?乡,又在哪里......
浓而密长、略有自然卷曲的头发,被刷了层很亮的胶油,梳理成若干条细长辫子,垂於在脑后;衣着羊皮质地软红嵌暗灰纹理宽布粗袍,辫发羊裘、典型突厥显赫汉子的装扮。
鵉帐中静身独坐的新嫁娘,借助夜晚几许不期而至的清徐风势,撩拨开那遮住面眸、红云一般神秘火热的帘幕边角,眼睑微抬,小心又怯怯的向上看。
夜光阑珊中,只匆匆乱乱瞥见了这样一副大迥于唐国的装束而已。另外,零星可辨眼前之人身材高大、肤色稍显黝黑,固此,愈趁其健硕。
“郡主,想看便大明大方的看吧!过了今晚,我们就是夫妻,还需这般腼腆作甚呵?”小心翼翼的偷窥,还是被他发现,爽朗一笑,竟有几分乖憨。
这语声,怎竟熟络到如此?就恍如,哪里见过一般......
这样想着,菁芷大起胆子,朱红罗袖有条不紊微缓而抬,夹杂丝丝缕缕怡人心脾的香;红袖添香暗消魂间,玉指挽了兰花,迂回过盖头,再猛地掀起;十指纤纤,根根都是细致入微的诱惑。
平行线的错落、竟然也可以曲折成这样真切的浅浅一湾河道。虎眼月面,浓眉棕肤:“是你?”又惊又诧,还有些不置可否的满满自嘲。时空契合,岭南一别,我们,注定是该继续交汇么?
“是我,当然是我......”急促的语音,一颤一颤迸发酒意熏熏;健硕的汉子已经直起一张劲松似的身子,紧跨一步,落座在菁芷身边,“岭南一别,在下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郡主!感慨自然造化的神奇,从来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钟灵颍秀、风物绝顶的女人!”
经日不久,岭南荒地,他的马儿不甚失蹄坠崖;正巧,被天使般的她遇到,便二话不说,善良盈盈的帮助照料伤马。
那时的她,艳阳潋潋之下,被趁得双眸似水、朱唇不及点红,明丽无可方物、衣着简朴却终也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高贵,似能洞穿一切;轻灵灵的薄布素衣,透过日光,依稀可见身段姣好匀称;淡粉色的丝带于纤腰盈盈一系,轻挽成大蝴蝶结;十指纤纤,肤如凝脂,白雪冬天辉映桃花火红......
这副情景,看呆了这位身处于荒蛮之地的君王,使得他尔后接连行军几日,脑中心头总也挥之不去的,便是这样一幅经久定格的、画卷般的影像。
他感慨“幼时无意曾读唐文典籍,见形容歌的好处有那‘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说词,当时一嗤,作想那虚无的歌声怎会绕梁、又怎可三日不绝?直到上月,途径岭南荒蛮之地时,遇见了那个少女......才发现,世间好人好物总也离人这样抽象的美!岂止歌声,人,还不是一样?现在我耳里心里无非都是她,再没旁的闲情来跟唐国作战......反觉着‘三日’二字下得太少,倒是有个唤作‘孔子’的,那句‘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隐约还透彻些!”
许是自那时起,他便已经认定她会是他的新娘,或者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是他的新娘了吧!
他问她身世为何?名号作何?
她太单纯,不知他的意欲,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番发问的意欲。只是,她却回答了,她说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我号信安者,却安能诚信且安康邪!
有一位盖世无双、冠绝当代的佳人,幽居在空寂的山谷;她说自己本是世宦人家的女儿,如今却沦落山野、与草木相依。世态人情总是厌恶衰落,万事都如风中的烛火,飘忽不定......
“原来如此,我早该猜到的。”借灯烛蹿彩、昏黄曳曳,她冷笑。花唇贝齿噙杂着的妖娆,是挥之不去的宿命步调,“能点出我信安郡主合婚的蛮夷君王,除了突厥的你,又哪曾会有第二人......”只一恍惚间,菁芷突然觉得宇宙昆仑间跻身着的人儿、竟是这样微小,所能洞知的,永远永远都是那么那么的少。这一场劫难,起始却是善良。只是,到底谁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难......“佛道常说,因果因果,这因果,果然不错。因是自己种的、劫是自己铺的,这果、这难,当然还得自己来了却。”当然,这后半句,只放在了心里。
如洗的月华从浮云之后隐了出来,向着大地,洒落清辉、荡涤如水。
“我的贵主,不,天国的女神、荒漠的精灵......”酒意转过朦胧处,炬目合闭,雄壮丰硕的身子软款贴凑,如琴温存的一抹娇躯被包裹在厚实的胸膛里。痴醉的神采氤氲在眯成一条细缝的瞳仁中,正面过来,火热的唇不由分说、迎盖女子古泉四溢的沁香小口。
该来的一刻,早晚都会来到;身子,是否也是劫难之中注定的舍弃......好吧,只这一夜,我是你的。
羽睫一拂,俏脸扬了起来,眉目弯弯,纵横散乱的万千神色俱已隐匿,剩下的,是好似没有灵魂的人体禁脔。
如胶似漆的时辰就要降临,温唇未及贴近,厚重鼻息翕动饱和的男人特有气息早先一步漫溯在了纤细鼻腔里。
“首领!”
支啦一声,锦帛撕裂的声音,一并发出来的,还有守在门边侍从惊恐万千的一声尖锐疾呼。
“谁!”一字不多,炯炯眸光瞬息蒸腾在面上,急速起了健硕挺拔的身子,断喝着发问。俄顷,目之所及,更何曾有林立三两守帐兵丁?所面见的,只剩一个素袍飞血、面腾杀气的骁勇唐民。
马刀抽拉,倏忽于腰间出鞘:“你是谁!来做什么!”多年风刀霜剑的战场生活,使得这位茹毛饮血的突厥首领变得凛冽异常。
“走到哪里都要随身配备武器,就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能避免。这样的生活,还有快乐可言么!”软榻香席,菁芷不自禁颦眉暗言;尚且处在语云突兀出现的惊诧之中未及缓神,又见首领拔刀,脑中灵光闪烁、下意识这样做想了一句。
一身天蓝素服,细碎的发丝流苏飘扬在旷野的冷风里,呼啸散乱,不寻常的凄美:“今天晚上,我要带她走。”语云冷笑,秀眉俊逸的身子半弯,亭在那里不动,把持着一个易守易攻的恰到好处姿势。
“哈哈——”对峙经久,突厥王者松散了屏气凝神的细致入扣警觉,高阔大笑,有些鄙夷的味道:“那么你今天夜闯军帐,是想以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切了?”俄顷,敛去笑意,整整衣领,左侧步伐前移成弓步,“我们决斗吧!胜利者,得到爱情。”如同在寒夜里看见烟火,回味无穷的,不是高居天宇一瞬,绽放时的华丽和绚烂;更多却是,幻灭之后的那一份重归寂静和落寞,恰如他此时此刻,低涩沉沉的嗓音。
迂回婉转,哀愁若雨丝飞扬:“好......”喉结滚动,一个字眼,扯得颀长。悲凉、并不凄凉,从容、更显动容。经年暗藏心底的这一怀情,一路上的坎坎坷坷、悲离熬神、无悔牺牲......都化成这一个简单明哲的字眼,喷射而出、万劫不复。
桃花步摇点缀在淋淋淙淙一头古泉深幽的发,女子美丽的眸子,此时此刻,浸染无尽的哀愁。凝眸漠望,目之所及处,焦虑灼人、惶惑却无助。一时间,竟不知到底应当从何措辞,是以消弭这一场宛如天降的红颜横祸。
语云已经握紧了温掌间的一柄宝剑,朱红玛瑙、银刃酷寒,正是致使李象致命的那一把剑。辉映几缕婆娑灌溉的清冷天光,剑刃之上,似乎还依存着点点斑斑暗红的血迹,比那剑柄丹红玛瑙还要邪魅:“夺回菁芷,为了她、也为了你......”油生一个底气十足的信念,少年有神的瞳孔跌涌着厚重异常的尖利肃杀。
马刀彩穗左右摇曳似蝴蝶,血性王者也一并间摆好了自己维护男人尊严与爱情的北斗阵势。弯曲盘旋的凛凛刀锋,图腾着远古最为恒幽的无名花纹。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神情的绷硬紧张,持刀的力掌借着如洗的月华,津津粘连起伏少许细碎的汗滴。
天地离两端,情字在中间;多少根红线偏偏心上牵,缠缠绵绵不可断。
妙目交错,两人耐看、如炬的双眸里,都是一辙不约胎刻似的火热灼红;只消须臾,便会碰触在一起,不像人与人的决斗、更雷同两头威猛的雄狮争抢、掠夺一件已被刀斧利器中伤的残破不堪的猎物。
“慢着!”女子高挑、尖锐的断喝。
二人侧回头,艳红撩眼喜服着体匀称的菁芷,已经夹带小跑着越过了锦绸丝帐帷磊起的小小屏障,停在了语云身前,正正对他。
“菁芷——”
“贵主——”
同一时刻,两声重叠在一处的呼唤发出自两位血性男子的方刚口唇、喉结处。
烛影蒸腾烈焰,橘黄色的世界,从来都是这般说不出的无尽诡异。冷凝淡漠的笑,依稀转瞬间隙,图腾在女子飘点点玫瑰香气的花畔。
“菁芷......”语云还是唤,“随我......”
“随我走吧!”不及说完,后两个字直愣的冻结在起伏的喉结幽深处。
一条血柱透过生脆的剧痛,清冽透彻的在少年天宇色韵的左胸缔结,绽放开一朵瑰丽夺目的血色罂粟。惶茫抬头,皱眉处,万般不可思议......
“你凭什么为我决斗?”冷艳的薄唇汀畔,一丝痛楚、无奈闪烁在美伦的眶子里,只是一瞬,惊鸿到没有人得以面见;女子纤白素素的绕指柔情间,那一个转身、飞夺而过的这把突厥华贵的马刀,尖刃部位,滚烫灿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炸开、桃花盛放。在风中漫步,看树叶飘零,心中却没有一丝熟悉的痕迹;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明明无法抵挡这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旷久哀伤,亘古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远。
“因为我怕多留片刻,便会愈加舍不得,便会......陷入爱情。”萎靡的少年面色苍白,目光却是专注的。苍白唇兮一笑时,苦涩也并徐徐。
只这瞬息,隐忍、伪装多时的虚假屏障,似乎再也撑不起来。女子握刀的纤指在颤粟、在发抖。
这样些似水无痕的日子过去,却在此刻、在这样一种不得不以仇敌的目光相视、才可保他生命周成的时刻,才姗姗而来、豁然明白。沧海已枯、桑田已没,很多年后,他又见到她,对她说那一刻,我不得不离开、不得不走的昙然......因为再差毫厘间的一步,我便要陷入爱情。这一句话,竟然是在说给自己,从来都是自己。
洞知真情、体悟他经年前的不辞而别、大义牺牲,这样一段心照不宣的默默爱恋,蓦然回首,注定斩不断的牵牵绊绊;自己亏欠他的,是否已经太多?
泪儿掉落下来,额头扬起,又噙住。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而是不得不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呵,自作多情!”冷冷四字,宛若万年幽涧深底凝结的寒冰,女子卷曲的长睫,掩抑出的只是一派轻薄的鄙夷,“我要的是高位、是身为突厥部落王妃的鼎贵殊荣!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语气加重,再沉淀下去;红袖猛定,寒光呼啸攒闪,又是一道利刃血痕刺入。血丝迸溅,刀刃没入语云右肩琵琶骨处,没有再抽出来,“滚吧!如果你爱我,就别让你这污浊的血,染了我的喜堂!”女子罗袖一挥动,鼻腔消散冷酷。斜转过身,柔荑玉璞精细素手掺挽而上突厥首领僵持无措的臂膀,蝤蛴有意扬挑、以一派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瞰骄傲,瓠犀丝丝冷然,螓首蛾眉,流转处、万般不屑。
“还不快滚!”缓过神态的王者,对着闻异声赶赴而来的左右侍从使了眼色,林立的兵丁便簌簌退避两侧,腾挪出一条敞亮流彩的徐凉小道。
没有人注意到,菁芷酥胸瞬息间的起伏;似高提而起的一口幽气缓缓吐出,终于安定。
冷清孤寂,语云臂膀插刀,淋淋鲜血流淌,染红了天素衣袍,致使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显得分外出尘。执拗的少年,痛苦的死皱眉宇,再闭目,任由望不见底的心伤包裹、吞噬,缓缓转身,长指紧捂胸口,无可承载的拔寒剧痛,已经入了骨。
一步一步游走,离了突厥大帐。周围寂静的可怖,每一个人都是屏气凝神。在这短短几步离去的归途里,每一步都是无尽的绝望、每一秒都是锥心的绞痛......
“贵主,我的爱,我的妻......”王者无瑕顾及方才那为爱而夜闯洞房的俊美少年,只一个袍角起落,紧紧拥住恍若失而复得的女子入怀而去,“不要,不要让别人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星宿高悬,余晖脉脉含情,辉映一身还满。
“呵,这一辈子,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有人能够把我从你身边抢走了。”一派冷色调里,菁芷冷冷的笑。似自嘲,也似诉怨。
“首领,首领!不好了,唐军越过我们暂布的地界打过来了......”
惊慌失措的呐喊、无从想到的挣扎。
血气方刚的凛凛然王者木塑般怵住,眯起眼睛,再看怀抱之中美丽异常的女子,好似一朵带血的罂粟。
“你自己说的,一辈子,没有人能够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雄狮发狂,有力的指尖狠狠捏了一把女子削玉一样雪白莹润的下颚。披战甲、转身须臾,消失在夜色无边无尽的诡异、暗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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