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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红尘已灭往事焚—今朝劝君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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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部{情起}]:第二十五章红尘已灭往事焚·今朝劝君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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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帘磕着窗廊,轻微颤动点花绘彩的恋恋娇躯;平稳倚靠,恍若黏贴。

    严冬酷日,天幕大片降霜,却没有下雪;如此一来,大地便干干的,凸显昭然不讳的芜杂燥燥。

    “媚娘,你怎么了?”横雕九龙夺珠的纯金香鼎暖炉前,掬一捧袅袅青烟,高宗渐趋体察到静立窗前的出神挚爱,眼角眉梢依稀暗涌过的点点哀愁,那般不符合素日独绝的刚强;打湿了凝眸素妆、聒碎满身金凤华袍付之于其的浓郁盛贵色彩:“一身繁华、一身潇洒......”女子银牙开合,红润唇角碎声的低喃着;黯淡的离忧袭卷心事痴醉、冉冉透过窗;如此微殇,暗自妖娆。

    “嗯?”高宗愈加诧异,一时解不过在自己看来,甚为不着边际的话语含义;侧了脖颈,下意识略问回去。

    “哦,没什么。”虽只是轻轻一个“嗯”字,却足以引得眼下早已嫁做人妇、早便不再对暗藏心底的那一分恒远情愫,抱有任何幻想的媚娘回神敛绪;既而心不在焉的斜身缓款笑笑,似在掩饰。

    清俊的王者不禁皱起浓眉,瞳仁幽处,潋滟深情几许。明黄袍角合矫矫步伐游走而有了节奏,一曳一曳,直至妻子身前适才落定:“哪里不舒服么?自入冬以来,便常这样迟钝,还是......”厚唇息合,分明飘散关切;只是边说着,波光不觉错落向女子束柔橘丝带的绵软小腹,眼角噙一抹浅悸,忽有欣喜及惊奇并存。

    “皇上,没那么快,才刚有了贤儿的......”媚娘倏刻会意李治心中猜度,冷艳面目骤然浮现娇羞涟漪,好似无骨的锦绸酥手急一扑丈夫臂膀。

    这个下意识的无意动作,成功唤醒高宗于萎靡冬季间残喘在心底里的滚烫欲望;使得他不由自主的一把抱紧妻子,入了温怀,激烈一吻落定。

    有如巧合般,干冷厉寒的疏冬北风,就在此瞬,突兀冲破虚掩的镂花轩窗,簌簌灌溉进来,扑在人的肤上,宛如梭刀;迷乱恍惚中,零星夹杂几片凋零的暗红梅瓣,似有花土迷香......

    女子因了这突兀一吻,而本能的柔软闭合了的眼睑,亦于须臾,无征兆发颤;花汀玲唇一霎突离高宗皓齿,莲步袅退向后、贝牙上下错合,娇喘微微。明眸若兮间,是一反常态的恐慌与疏落。

    面对一个正沉浸在往昔滚滚黄尘里、同另一位爱人美好过往的女子,又缘何能够得以坦然接受其它近在咫尺的切破爱情?

    “姐姐?”治萌在原地,沉默几秒,不置可否的本能唤过;谁曾想,刚欲踱步追捉至前问个缘由究竟,却又猝的定住——流转余光不经意与那随风漫入软毯的几片残梅伤了满怀。同面前分明的挚爱咫尺相立间,君知否,二人却是各存一段心事。

    同是冬天,同一场接吻,同样的两个人,甚至如出一辙的追怀旧人......不同的是,脑海、心中,念得不是同一个人。

    媚娘心心忆着英武寒傲的恪,这落落北风、哀哀青冥,唤醒她的爱情,也鼓舞着她更兼拼搏、奋奋的软弱柔心。

    治,遥想起了汝南。黄昏远,空院落梅如雪乱,多情殇自己,枉梦痕依稀......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素面朝天,帝王神情沧桑、肃穆的有如虔诚的僧侣,“银妆,我说过,要在我与媚娘生活的地方种满梅花,冬风一来、满庭飘香;就仿佛,你还在......如今,我做到了,是你,是你来看我了么?呵、原是我痴极,你说过,‘君已陌路’。昨日种种,已经似水无痕;今夕何夕?君已,陌路......”如此绝尘,又何尝不是一身繁华、一身潇洒?只终逃不过的,都是一个命运的挣扎!

    树木掉光了叶子,百色候鸟也高振着斑斓的羽翅,纵横天野、向着温暖的南方,寻求自己欢甜、崭新的故乡。对于鸟儿,它们是没有家的;飞到哪里,哪里便是吾邦。

    草木没有了碧绿浓荫的茂叶装点,那些活灵活现、会动、会唱歌、会跳舞的“花儿”亦舍了它们而去,上演出一幕“飞鸟各入林”的现实惨剧,尚且被衬托的幽怨恒久;何况于人?

    内心空虚、寂寥的季节,难免滋生诸多平常时分不会去作想、亦无需作想的徒徒庸情罢了。

    “皇上、皇后娘娘,长孙大人求见。”高宗贴身宦官一步两停的自外间走入,生怕惊扰主子冬季难得的大好兴质一样;人还未及看到,那颇赋阴柔气息的讪讪语声却已经被空气送往内室四野,漫溯入得耳廓中来。

    电光霹雳,高宗猛然回神;本因思忆故人而紧锁的眉宇,这一刹,皱得更紧:“长孙无忌......他怎么来了?”俊秀面目也含几分苍白。纵然废王立武事件已经为高宗赢回不少权利与坚定底气,可这个舅舅在外甥面前,依旧素有威望。

    “治,你且别慌,长孙大人到底是你的臣子,进陛下书房面圣,无何处不稳妥呀?”向来聪慧如斯的绝美女子亦于一瞬里敛去顺境寂寞中、滋生出的万种闲愁,极为迅捷的缜密思量过后,稳稳碎着步子挪过高宗身边,卷睫低回,牡丹俏、生姿娇:“只是此般场合,我委实不该在的,喏——”边莺歌浅绕,眼眸潋潋清光便已经兜转向西侧角水晶珠帘,“我且先在那里浅避一避。”形容娇憨、举止落落,边言语时,已经盈盈而入;再回首一探,顷然生万千瑶。

    “佳人笑,水晶帘动清梦摇。”治不由触景生情,煞好兴致朗吟出口。

    “好了好了,当真筛风弄月、潇洒倜傥起来?”在媚娘微笑一迎合间,高宗转过了身子,冲着宦官挥袖做下一恭请的手势。

    宦官躬身哈腰,即而高宣无忌入殿觐见。

    一身发紫官袍的无忌,携带他平素惯有着的万千智慧心思,并走入殿;几月没见,已然精瘦许多、老目沧眉中,蒸腾着的精气神璧合明波,却没有太多变化,浓烈如常。

    君臣之间行过那一班老套的礼仪周成后,高宗便缄默了;屏息凝神,只待无忌挑明此刻主题。

    但无忌没有忙着做声,经久对望,二者皆不言一字;晶帘晃曳中的媚娘也不能言一字。

    宫娥、内侍早已识趣退避,宏伟肃穆的沧偌唐宫,唯剩他们三人;神情俱凝重、逼仄的好似可以听到每一声兀然加重的心跳。

    “舅舅,坐吧!”僵持良久,高宗到底还是在这股浓厚、压抑的氛围里再度败下阵势;许也多忌惮无忌天然舅父身份,轻齿哆嗦吐露一句客套,儒面渐逐苍白不带血色,不知是敬、亦或畏?

    无忌没有动身,依稀雪花斑白的粗壮眉宇处,绰映的是纵有慧气也遮掩不住的岁月风尘;斯夫盛霜砌,拂了一身还满:“昔日里,那个乖憨朴实的晋王长大了,羽翼丰满了啊!”又是晌久绵亘,无忌一抹咄人的睛光,直锐攒射、逼抵向治;一句微词,铿锵有力爆破出口唇。

    “舅父......”治免不得双肩下意识抖颤;广袤衣袍上绘刺九条逐涛金龙,竟夺不下狡狯狐狸虚设固守一势。

    珠帘碎影合一抹佳人面靥,迎冬阳朗朗中,投射殿阁地面虚白残影;右端处,鼎炉香料暖意熏烧,氤氲出一派望似简单的祥和。于若幻袅袅其间,小心隐逸着的媚娘不禁轻咳两声,有些着恼于治反复无常的难改怯懦。当然,这阵娇咳,无忌没有放在心上。

    “也罢、也罢......儿女的生命走向,恒来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定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此时此刻的无忌,已经不再是那个叱咤于朝堂上的坚韧强者。历经废王立武事件政治果实瓜分,看得出来,很多事端,放得下的、放不下的、可放下可不放下的......他都尽量选择了退让,甚至完全放手。因识务而没有了太多心气的他,纵仍留不怒自威浩睿风骨,也只俨然是一个半生阅尽的老叟。不难分析,自武德隐约挣涌、贞观锋芒必露、永徽只手遮天......这中间,那个属于他的风云际会时代,正在做着最后无力的残喘苟延,就要消亡、让位于一个全新的、悄于竟日里不声不响潜移默化崛起的崭光烁烁政权:“所以老人,总也免不了伤心。”

    老者咄咄的面目举止,微顷蜕转成黯然;到底是凡人,再要极近神、或魔话这无可改变的一身血肉娇躯,也还会被俗世尘埃招惹、染上百味情态。

    沐政风权雨,万般迷人感觉时时漫于颀紧掌心,再纵多不愿,却又仍需无奈地看着它自疏合的指尖滑下,迅捷湮没无踪;到底还会有余温留念、还会有未能连带拂之的细小土痕。对于今朝无忌,昔时的王皇后、眼下的庶人悠怡,便是他政治果实滋生缔结出的最后一湾念想。如若悠怡重振,那么无忌心头最后的余火便会顺枯藤溯洄从之、恢复以往昭然的青碧生机;如若未果......聪狡如无忌,便要为自己后生安危德泽而做归隐策略。并非单因吴王之事触怒太多,即使抛开一切旁人怨念及其因夺权而连带出的万般冤孽;最直接的政权执掌者高宗,第一个便别想会放过他。亦不止是个人恩怨......要知道,有一种罪,叫做功高盖主。

    “命运涉水而来,时局使我成为逆子。”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支撑底气,治忽沉稳开言,字字有力;乌黑星眸皎皎烁动、潭水般深沉幽寂。一眼望去,平静风气,托映帝王威仪。

    “是我逼的?”无忌接口回问,向来钢铁冷坚的情形神态荡然无存,转化成前所未有过的长辈真心慈意。

    “不是。”治笑笑:“只是命。”

    “是命?”无忌有些不解。

    北风沧日投射哀哀唐宫这寂寞,媚娘妙哉的眸波透过珠帘缝隙,凝望向不远处如此绝尘的丈夫,略微探身,只不逾越出来纹丝。

    “得到的越少,得不到的便也越少。”治还是笑,低了额头,只是笑得略略沧桑:“就像普通农人,他们只能顾着眼前的衣食温饱而忙碌,根本没有工夫去谈论权势的迷醉、情感的九转回廊、命运无形的作弄......固此,他们得到的少,但得不到的,便也越少;而身处帝王偌宫、官宦幽院,自出胎的那一秒钟起,便已经注定会沿袭一切衣食权势富贵的殊荣,什么都不缺了、挥金如土了,才开始渐渐滋生出所谓的诗词雅丽、红颜殇情、权势篱落、曲终人散......全然闹剧闲愁!物质是丰富了,但自古难全的情感与抱负呢?得到的越多,得不到的便也越多。这是一种,金碧辉煌的无奈。”高宗不经意时,复一浅瞥又被风儿送向更远处角落阴霾里的幽颤残梅,一颗心负重万般纠葛,绞痛、哀伤、无奈的不是滋味。

    “金碧辉煌的无奈......你是无奈,可你又是否想到,有些人,无奈之余,是否无辜?”深红渗紫的广袍疏袖猝然抬起,向着芜杂空中猛地一挥;无忌眉梢眼角虎气重新炯炯,语声不大,但惯有苍劲着力:“王皇后、萧淑妃两个可怜的、深爱着你的女人......用尽一生证明曾爱过,心系何处,不求解脱。”言到此处,落差柔和渐趋,转瞬,又一挑起,“陛下将她们无辜定罪,为得只是全一己之私欲;两位正值妙龄的温秀女子经久蒙受冤屈,此分此刻,怕就要哭瞎眼了吧!她们不该承受这一切、她们不仅是无辜的,更重要的是她们是爱你的呀!这样对待她们,莫不太过狠毒了么!”一语完备,生气俱现,紧蹙喘息的胸口昭然着忿忿不平;素如秋水的眼睑神态极具抽(隔离符号)动。这个外甥,他太了解;但凡动之以情义为点论证,他都定会伤到心碎、坦然退步。

    “我......”果不其然,高宗又是一发抖,只诉出一个“我”字。朗朗清目缔结博心,不难看出慈悔难尽。

    “当初你诬告吴王谋反,是以达到自己无可明说的政治目的,难道便不狠毒么!”

    又是一突兀,水晶帘幕颤合篱落间,讪讪曳出媚娘含带薄凉、轻慢的蔑薄嗓音。影绰纤身渐直起来,抬盈袖、伸素指,微拨珠帘,一步一聘婷出身段;金凤的大滚明丽朝袍,狭目凝望着无忌,纤额轻抬,只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盛贵傲然。

    因有了上次内殿议事中,与眼下情景如出一辙的突变经验,固此,无忌也并没有似上一次那般几秒无措;只不知怎的,火热的心惊然拔凉在寒冰里:“臣,告退。”再度张合唇处,睿目敛光垂下,只剩三字。完备后,还想再说什么,终是没有。身影迅捷又流畅的款催移行,层层消失在远方东阳冷辉抚摸下,狭长神秘的甬道深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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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树虬干边缘,斜委一位青衣公子;一卷厚重泛黄的书卷,安宁躺在这位公子的怀里,被心不在焉的倒置着,起着遮掩浓密心事的作用;合了斑驳华晕,霍霍攒动微光,夹带游丝般的愁绪。

    院落洒了一地冷月,夜风嚣张,扯动公子绸缎质地的素净袍袂,一个方向、几点凌乱发丝,是风的伎俩。于是,人便显得很是飘逸没了重量,出尘拔俗的与他夜幕下的心情极端不合时宜。

    几许飞花似雪,残落冷地。长孙冲沉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走来,残梅飞舞,恍若踏花:“诠儿,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发呆。”柔和关切的嗓音,边漫溯间,已经搂住弟弟的肩膀,贴他一并将身靠下、揣摩思量。

    “父亲进过宫了,但是......”长孙诠无可奈何的垂下了头,话音跌宕委屈,“没有向皇上与武后提及起新城公主之事。”

    冲儿闻声,起先摸弄一愣,只旋即,便兀的绽笑开来,已经全然体察认识到了弟弟为何事烦忧:“傻小子,你当真如此看重新城长公主?”明知会以何作答复,还是侧目,点点逗趣开来。

    “当然,她是我的全部!”诠儿猛然抬头,无所顾虑燥燥嚷出,“你对长乐贵主难道不看重么!”话语才出口,兀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失言,不忍探寻哥哥好看的瞳仁可否被这一句惹出泪光。急忙缄默,良久沉寂,才又讷讷:“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冷夜飘波,浮云片羽遮月;快到人定时期,万物玄青中,四野开始降霜:“没关系。”沉默转瞬,冲儿迎合向弟弟年少执拗的眉宇;奔放才华、温文如玉、又含点点疏狂,是那样像经年之前、少不更事的自己:“别着急,父亲不帮你,哥哥帮你去说!”面上一副欢欣爽朗,掩盖心底万股痴情悠冢;那里有世上最大成的温暖,有最体贴的真诚抚慰.....那里对他,只意味着记忆。记忆,不愿回去;“这位新城贵主,我们诠儿是娶定了!”自己情路多喘,固此,愈断不能使得弟弟继续坎坷下去。喜欢一个人,便要了解她、认识她、得到她、爱她、呵护她、一生一世,此心不渝。

    “真的?”诠儿一瞬来了兴致,腰身豁的直起,萎靡不见。

    “哥哥不会骗你。”冲儿又是一个绽开的笑意,朗目弯弯,兄长慈意。

    霜气笼罩着的幽深庭院,因了世人言语,自凭空中激起一道持续的乳白液花。冷风呼啸,一棕一青两角纷飞袍袂交织成独有的亭立景色,宛如两道暗夜高高执起的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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