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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朝雨雪祭春秋—残花落尽玉琼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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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部{情起}]:第二十一章一朝雨雪祭春秋·残花落尽玉琼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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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长的进深,氤氲着广袤的寂寞;撩开淡紫雾色的丝幔,透过亘古幽深的檀木香含怨。

    幻似出尘的香,朗泊的神情心绪,寂寞、鼎盛的时光。

    高宗迈着款款的流星步子,合带晨曦须逝,尚且沉溺于午夜鸳鸯娇憨暖帐中的几分闲疏心情,由外至宫门内堂中走入。清秀的眉目带着惯有的帝王大成,金色的龙袍唤醒久违的险恶纷斗。就这样,朗朗的唤了一声媚娘。

    媚娘闻声,姣好的面目略微颤动一下,眸光睿智收拢,转身之余,朱唇恰到好处又适时得体的噙了一抹笑靥,也不跪拜,只简单俯一俯身,清恬回问:“今天这么早,便下得朝堂了?”

    治迈步急急迎上媚娘近前,边很自然的牵住媚娘玉腕,边侧目微微一笑,童心伴俏皮凑趣回复:“可不?我满心满脑想得都是姐姐,竟日里,跟丢了魂似的!”

    “瞧你,又拿我作乐不是?”媚娘有意抽回盈袖,轻柔抬起,徐缓扑了一下高宗面眸,再将曼身转过,异常红艳的郁香轻唇隐约夹笑,淘巧无限的韵味浓厚。

    合着窗栏斜疏贯穿的微风丝缕,治顺势的自后搂抱媚娘入怀。浓黑睫毛低垂而下,贴近女子墨香长发,压低语声,如许深情:“谁敢拿姐姐作乐玩笑?我这一句,字字肺腑,纵有屑尘随意,也是轻薄亵渎,不得好死去!”

    “治。”媚娘轻轻唤出一个字,又十分迅捷灵敏的兰花指尖微抵高宗唇畔,带雨含烟的朦胧美目携着柔媚,也夹带浅浅一抹怨怪与心疼。

    高宗面见着媚娘的情态,自知她最恼自己以死起誓。说什么都好,偏不能说死之一字。她是那样害怕,害怕失去他;他是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天,天,岂能崩塌?

    体悟良久,治缄默了口唇,重新将媚娘深拥入怀。四目相对,谁都不曾言语,却是别具一番共鸣的风味。

    世界静得温馨而压抑,万物静悄悄,甚至就连风儿也是静悄悄。

    默视绵长,许是对方皆有倦意,便都心有灵犀般的同时打破这僵持,没缘由的双双默契一笑。

    媚娘顺势低头错落开高宗深情的朗目,若兮波光径自浮动于明眸幽幽处。

    高宗定格于媚娘面眸之间的深沉目光亦徐缓收回,再度开言,绕开了先前二人世界里关乎情谊深切的话题:“孩子们呢?”

    “那不是么?弘儿跟贤儿正在外面跟着奶娘及一干宫娥们玩儿呢!”媚娘略微一额首,向着半掩半开的精致轩窗处点了点。

    治随意望过一眼,与此同时,又很顺势的回问言语:“男孩儿跟女孩儿就是不一样,这哥俩总也那么爱动爱闹,不像我们的小女儿......”一语以罢,侧目牵过身边婉约婆娑的挚爱,向着几米开外的湘帘软榻处行过,“清涟还在睡么?小孩子,总也这样多觉。”

    “谁说不是啊,记得弘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哎,说也奇怪,贤却不像他们。”媚娘接过了高宗的尾音,紧紧与丈夫双双牵手,随了步履行近,边言语着,满目尽然良母天成柔情。

    治点点头,俊朗眉宇之间尽写贤夫慈父的模样昭注:“我们的孩子,性格虽各异,但一定个个都是聪明可爱的。”

    媚娘低头,唇畔看似无奈又似勉强的打开一抹若有若无的迎合笑意;正说话间,二人已经至了床榻周前。

    瑞脑当中的檀木静香依旧啪啪作响,烧得正旺。治边俯身掀起因了微风而垂落几许的帘帐幔角,边随口开合一句诉出:“已经是春天了,虽说尚且浸寒,可小孩子也得注意,别把她捂着了,患得热伤风便是不好。”

    静谧的轻纱帘幕因了力道缘故,掀开一瞬,周身便飞舞起来,愈加凸显隐逸着的天成灵韵,飞翔与图腾的美感。

    高宗身旁咫尺亭立的娴美女子,亦将身子随着丈夫一并探下,微疏玉腕、伸纤指,小心而呵护备至的抚弄一下软被,略一用力,怀抱起那襁褓中侧身酣睡的婴孩,娥眉纷垂,慈爱潋滟跌宕。

    “来,让我看看。”治凑近一步,瞳仁里是与媚娘如出一辙的慈爱轻缓;边小心接过媚娘递来的孩子,边于不知觉间皱一下浓眉,径自喃喃;“虽说新生婴孩素日里的睡眠少不得,可你也不能总让她睡着不睁眼吧!尤其眼下早春晨曦,空气大好着,该叫孩子透透气才是。这么纵容溺爱,反倒会害了她。”

    “你瞧,才起誓说满心满脑想得都是我,一刻不见便似丢掉了魂魄;这会子,便开始怨怪我了。”媚娘清越的嗓子合着初春景致一并荡漾,云淡风轻又俏皮浓长;卷卷的睫毛略微侧过,含着一抹欲遮还露的妩媚娇笑。只消一眼,足以令整个人都为之崩溃,神魂与之交融,心绪为之奔放。

    “姐姐专挑我漏洞说事!”治紧临媚娘语音回复而去,有意将神情严肃下来,做出一副怨怪的模样。

    面前女子收了高宗颇负玩味的情态入得眼帘,莞尔顾盼间,扑哧笑出了声。

    “才僵我军,眼下又笑我?”治依旧有意不依不饶回问,只须臾,亦是忍耐不住的朗笑开来,“也罢也罢,难得姐姐开心。千金难求一笑,此等宗旨,也是雅的了!”边说话间,垂头探看清涟,不想目光接触婴孩面颊一瞬,眉心又是一个骤然紧蹙,俨然惊雷霹雳凭空而起,直直俯冲奔涌,贯穿全身,剧烈又通透;因了心急缘由,语声全然与着先前迥然不同的局促高昂:“这孩子的脸为什么是青的?”一语已尽,吐露的同时,敏锐心房已经感知到千分不祥。

    “嗯?”身侧咫尺处的媚娘闻之一震,纤腕轻足亦于这须臾里,漫溯而过阵阵铮然拔凉的寒气。边惊诧间,下意识的一把夺过高宗怀抱之中清涟公主,紧紧搂在自己怀里细看:“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明眸碰撞一刹,女子已经俨然崩塌。平素里,点点滴滴间,所有小心伪装竖立起的坚强屏障顷然斑驳倒下、只剩尘埃。泪痕噙满凤目眼角;“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不!”随着呓语痴喃,逐次滑落下来,于虚白的半空形成一道极美的弧度;萎地一瞬,晶耀炸开,成一面明镜,反衬、倒映着泥胎木塑般心碎神痴的哀哀母亲。

    “媚娘,媚娘......”高宗一双厚实的手掌如是冰冷,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无误的面见并读懂了这桩突发事端的残酷苍白。出于一个男人天成的冷静非常,他已将心下万千澎湃着的巨大悲伤、惊诧、疑虑......诸多交织而起的情绪纷纷紧匿起来,一双臂膀坚实的张开,自后迎上,撑住娇躯颤抖不堪、摇摇欲坠的媚娘。

    “不,不会,我的孩子不会离我而去,她还没有享受过身为大唐公主至尊又骄傲的尊严,不会就这样走了,走的这样离奇又突然!”女子玫瑰色的唇畔张合翕动,萎靡枯槁间,依旧是这几句话。

    “姐姐,别太难过,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治语声有些发颤,幼子离离,切肤之痛,血肉常人身心被侵袭命中,如何能够不悲伤?如何能够不心痛!

    纷乱迷茫中的女子兀然挣脱了丈夫撑天的怀抱,自顾自奔至窗前,凤眸波动,直抵向头顶高悬处,了无痕迹的亘古苍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母性至真长嘶;莹润的泪珠大颗大颗坠落下来,不再隐忍,珠落玉盘般。

    “媚娘,媚娘!”治的泪水也在这一瞬掉下,女儿、妻子,两种如出一辙的心痛情态幻化成一条饱蘸冷水的劲鞭。十几年来,除却汝南公主所带给他的那一次、与媚娘进宫成为太宗才人的那一次以外,他平生里第三次体味到这苍劲冰冷的皮鞭,生生又狠狠的猛抽在自己一颗柔软心房的感受。这绞痛锥心,直蔓延到最深处。

    分明大好春光,瓦蓝明澈的天幕兀然经受几许浮云的叨扰,光线逐渐黯淡斑斑。

    媚娘这一声宣泄动容的长嘶,已然竭尽了周身之中所有的气力;呆滞几秒,曼腰渐渐酥软,直直向后晕厥。

    高宗一个箭步飞奔过爱妻身前,那如琴婉约的身子跌倒在治温暖的怀抱里。

    与此同时,宫廊之外,不远处的甬道其上,正随着奶娘指引,四处玩看的贤儿,莫名的发出一声响亮震撼的哭喊。这一声哭喊,成功的唤回了高宗此时此刻,重重情感纠结之下残存延喘的理智。

    “来人,传御医!”威仪奢华的至尊明黄龙袍抬起疏朗的广袖,于这淡朗春韵洗礼之中,潋滟着金灿灿的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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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殷红的流离水仙裙,服服帖帖的覆在女子匀称清秀体态之上;乌黑的长发自脑后很随意的绾起一个结,当是匆忙中顺手收拢了的;玉腕清碧翡翠上乘镯子,合着发结斜插的墨玉步摇相交相衬,相映成趣。

    此番妆容,嫩绿新红、细柳扶花,不禁令佳人诙谐的宛如初春晨雨过后娇嫩的新蕾;只是眸中蒸腾、奔涌着的阵阵焦虑与急切,使得勃勃里夹带几分黯然的枯槁,却依旧很美。

    新城不住探身向着几米开外处,微垂而下的帘幕之中凝望。细弯的秀眉微微颦起,兔白玉指因了芳心纠结隐忧的缘故,下意识又无意识的摆弄着腰间流苏的彩绘;腕处那支莹润的青镯,合了荡漾的节奏,一上一下、簌簌低响。

    纱帘其中,高宗欠了身子,实实半抱起媚娘,使昏厥中挚爱那柔弱无依的腰肢,停靠在自己臂膀上面。一帘之隔的外围,御医眉目严肃,不作声息的默为昭仪诊脉。

    春季多风,不安分的一缕一缕追逐奔过,震得精巧轩窗沙沙颤响。

    一个霹雳间,新城焦虑急切的细长眼眸之中,倏然蒸腾起一道睿智的神光。这神光使得年轻的公主瞬间沉静下一颗芜杂的心灵,万般心绪皆放,前路无法含及的无涯有了指引;如同春光轻轻吻住花蕾,借助着这缕神光,她看到一条通往鲜花与桂冠交映争辉的康庄大道。黯淡的日子被点亮了,怠滞的双足蓦然有了前行的缘由。

    沿着这取缔于母心与人性缔结而出的天衣无缝谋划,再度深里探寻,一个逐渐清晰、明朗的路径便勾勒到了新城敏捷又周密的脑海之中。女子骄傲的美面隐约显露几许漠漠情态,那是自信,是底气。

    “陛下,武昭仪只是一时闷气拥堵,适才导致昏厥,没有什么大碍......歇息下来,用些清火顺气的汤药,便可康复了。”御医已经了然了媚娘的病症,毕恭毕敬直起身子,对着轻纱帘幕行下一礼;适才启口,如数报之高宗。

    闻得御医此番诊治结果,高宗紧紧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一半来;也无暇过多理会旁物,只抬袖摆了摆手,命其开方,便又目不转睛的定格向挚爱女子,爱怜静视了。

    “徐御医,你且来跟我说说,嫂嫂怎么了?刚才我只顾担心,未曾听得清楚呢!”新城潋潋的语音于宫娥女婢忙碌的嘈杂声中漫溯过来,虽很突出,却并无引起不相干的众人过多徒劳注目;焦虑与真切相互交织,更演绎出一副胶合完整的人之常情。

    “哎。”御医闻声,复将身转过,对着新城做下一揖。

    新城匆忙点头唤其免礼,灵巧的双目四处流转一下,又迎向眼前御医;纠结的眉心愈加颦得发紧,淡妆勾勒出的唇畔银牙轻启,情态不改,却比方才有意压低几分:“这里忙忙碌碌的,岂不愈加心烦?还不打紧,惊扰嫂嫂便是大不好了!”言语于此,很顺势的又补充了一句道,“快随我来,我们出去说吧!”语尽,未及御医答话,径自转了身子碎步退出,不容置疑。

    一席言词,确实说得在理。御医未及多想,只仍不忘本的向高宗行了退避礼仪,方才加紧几步,追捉上领走在前的新城,一并退出殿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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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了媚娘眼下得恙的缘故,素日里林立两侧的宫娥皆数奔走忙碌,不再静止,亦不曾注意到此刻盈立琼栏、城府极深的新城。

    御医只身跟着步出,躬身徐徐,便要告知公主昭仪病况,不曾想,却被新城打断。

    “徐御医,我只问你,小公主是怎么死的?”柔顺的细长娥眉铮然挑起,娇俏急切的语调也蜕变为不容回绝的逼仄。初春的新蕾绽放为艳丽的罂粟,又恍若同牡丹合了体,阴险且盛贵。

    “回殿下,小公主......是因呼吸呛入肺腑而暴卒的,这种状况在婴儿之中常有发生......学名为‘婴儿猝死症’。”面着那样一双饱含深意的狭长眸子,御医心下不觉一阵细细的发慌,下意识低了头,因为惧怕公主的天然骄傲,语声有些吞吐。

    “不对。”新城云淡风轻的瞥过竭力揣摩自己话中奥义的御医,轻柔的吐露出两个字来,颀长脖颈轻抬;“小公主,是被人掐死的。”一句补充,全因语气里沉淀着的厚重坚定,显得十分顺势。

    话音刚落,御医双膝一颤,不自觉的瘫跪于地表;额心冒出虚汗,浸湿了缭乱的白发,愈加不敢正视眼前蒸腾几分诡异的公主。

    新城面见了御医的慌乱,依旧浅浅浮一抹笑,半俯身子,亲自扶起朝拜的御医,嗓音恢复了以往的恬静纯真,“御医这是怎么了?小公主,不是让人给掐死的吗?”边说话间,又凝望过此刻瑟瑟发抖的御医,语音压低,却清晰,“御医只需如实向皇兄讲来便是,如此而已......打赏,自是亏不了御医的!”一语已尽,明眸实实定格在御医苍目,久久不移。

    耳鬓处,御医斑白的颓发随着清风张弛的节拍,舒缓向后滑过。一双饱经风雨的老目,层层收拢,浑浊神光便不见了。略一抬头,迎向新城灵动的眸子,隐讳望过。

    巍峨的唐宫红墙,合着远方天暮一轮高悬着的火红太阳,形成一幅亘古的图腾,依稀可以听到苍茫的朝歌,湮远迷离、肃穆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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