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柳文悦越来越虚弱,所有人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自暴自弃下去。月皓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凌蓝之外,柳文悦最在乎的还有两个人,她的父亲柳元崇,还有她的干爹白马寺的玄明大师。他们的话,她也许能听进去。于是,他写信通知了玄明大师和柳元崇。柳元崇刚刚料理完杭州的事情之后,正快马加鞭地赶往长安。玄明听说柳文悦病情严重,先一步赶到,在护国寺落脚。
月皓亲自前往护国寺接他,并把柳文悦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他。
“说到底,都是你个混账小子害的!我的小悦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怎么修理你!”玄明劈头盖脸对月皓一顿臭骂。“我的小悦儿在遇见你之前多可爱多开心,可是你看看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让你那个狠心的舅舅把你杀了,也省得你现在来祸害我的小悦儿!”
玄冥本来是当年跟在月皓父亲身边的副将,也是他拼命找到了月嵘被栽赃陷害的证据,可是,却晚到了一步。他因为没有救得了月嵘,所以就出了家。
上次月皓去白马寺找柳文悦,柳文悦不在。玄明知道是他害柳文悦伤心流泪的,就把月皓大骂了一顿,结果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被月皓察觉,后来,月皓还从他那里拿到了当年月嵘被陷害的证据,也就是那时候,月皓知道他真正的杀父仇人是上官瑾仁,而不是柳元崇。
“大师责骂的是。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请大师劝劝悦儿,之后,我一定听凭大师处罚。”
“回头再找你算账!”
二人匆匆地出了护国寺。他们还不知道,此时,方丈的禅房里,正有一个蓝色的身影,恭敬地站在方丈大师的面前。
“老衲为方外之人,本不该管世间事。”
“大师,请看在家母的面上,为弟子指点迷津。”
“坚固心历久不变,平常心动静一如。凌施主,保持一份平常心,自会融于世间,而将一切看得清明。”
“平常心,融于世。”凌蓝想了一会儿,会意地点头,“弟子懂了,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丈不语,含笑点头。
“弟子多谢大师赐教。不敢打扰大师清修,弟子告退。”凌蓝再拜,出门而去。
凌蓝把慧仪带到长安城一间不起眼的小宅院附近。这个上官瑾仁还真会躲,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量谁也不会想到,他逃走了,却竟然躲在长安城里,躲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若不是天衣的人善于暗查的工作,恐怕不要说现在的五天,就算是再多五十天也找不到这只老狐狸吧。
“慧仪师傅,上官瑾仁就在里面。”凌蓝指了指小院子,“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吗?”
“我见到他,自然会给你。”
“可是,你要怎么进去?里面肯定会有人把守。”
“这个你不用担心。难道,你怕我跑掉不成?”
“这倒不是。我既然已经找到他,就没打算再让他逃走。只是,到时候希望慧仪师傅不要让在下难做。”
“你放心。”慧仪说完,走到小院子的门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人似乎打量了慧仪一番,然后便让她进去了。
“慧仪师傅究竟和上官老贼是什么关系?”莲嫂自言自语道。
凌蓝冲身边的几个白衣女子道:“通知其他人,大家小心,不要让上官老贼逃掉。”
“是。”女子点头,然后散开去。莲嫂仍旧留在凌蓝的身边。
等了好久,都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就应该先把老贼抓住了再说。”莲嫂有些不耐烦了。
“我既然答应了慧仪师傅,就应该说到做到。”凌蓝正说着,突然听见“嗖”的一声,一支飞箭朝凌蓝急速而来。
“小心!”莲嫂惊叫。
凌蓝闪身躲开。箭射进了身后的墙上,上面绑了一张字条。
“恭请小王爷大驾。”
凌蓝收起字条。“他们在叫我进去。”
“小心有诈!”莲嫂提醒道。
“没事。”凌蓝道,“莲阿姨,你在外面,若一炷香之后我还没有出来,就带领众人冲进去,务必拿下上官老贼,交给皇上发落。”
“那,请您一切小心。”
凌蓝点点头,进了小院子。
“老夫早就知道,我躲得过御林军的搜捕,躲得过月皓,却躲不过你。”说话的正是上官瑾仁,他的身后站着上官依依,还有慧仪师傅。“不过,今日你进得来,就未必出的去。”
“老爷,难道你还不能放手吗?”
“住嘴!”上官瑾仁嗔怒。
“我进来,就没想过要出去。不过,你也逃不了。”
“黄泉路上,有小王爷你做伴,老夫也不会寂寞。”
“有丞相大人共赴奈何桥,我也不枉此生了。”凌蓝冷冷一笑。
“来人啊。”上官瑾仁叫了一声,然后便有一个人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放了两杯酒。上官瑾仁扬起手里的一个小瓶子,道:“这就是柳丫头的解药,你很想要对不对?”
“爹?拿解药不是……”上官依依疑惑不解。那可颗解药明明已经被她丢进溪水里了呀,怎么可能有另外一颗?
“上次给你的解药,是假的。”上官瑾仁转头对凌蓝道,“这里有两杯酒,其中一杯有毒,另一杯无毒。只要你选对了没有毒的那一杯,老夫不仅可以把解药给你,还可以放你走。至于抓不抓得到老夫,就看你的本事了。”
“好,希望丞相大人说到做到。”凌蓝看了一眼上官瑾仁。
“不要!”慧仪阻止凌蓝。
凌蓝走上前,选了其中一杯酒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道:“我没事,看来,我选对了。宰相大人,请兑现你的承诺,把解药交给我。”
“好,算老天爷帮你一回!”上官瑾仁笑得不寻常,“给你!”他一扬手,将小瓶子扔给凌蓝。
凌蓝接住瓶子,打开闻了闻,脸色大变:“上官瑾仁,你竟敢骗我!”
“骗你又何妨?只可惜,不能亲眼看见李虔那只老狐狸痛失爱子的表情了!哈哈——”上官瑾仁边笑着边退到后面,周围跳出十几个人将凌蓝包围。
“领主!”莲嫂的声音,然后,便见天衣众人杀进来,与上官瑾仁的属下杀成一片。
“上官瑾仁,我今天要亲手将你缉拿归案!”凌蓝提起软剑,朝上官瑾仁冲了过去。
“白日做梦!”上官依依护住自己的爹,“上次杀你不死,这次绝不再饶你!”说着,拿起剑,对付凌蓝。
凌蓝虽然重伤初愈,而且顽疾缠身,可是,对付上官依依还是绰绰有余的。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剑尖便抵在了她的咽喉。
“依依!”慧仪紧张地大喊,“凌施主,请你放过我的女儿!”
什么,她们竟然是母女!慧仪是上官瑾仁的妻子?她不是在十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
“上官小姐,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放过你。”凌蓝收起剑。
而此时,上官瑾仁其余的十几个属下也早已被收服。
“丞相大人……”凌蓝正要说话,却发现上官瑾仁早已不知去向!“上官瑾仁呢!”方才只顾着对付上官依依了,却连老贼逃走了都不知道!这只老狐狸,故意把解药拿出来,只是为了让凌蓝开心,然后放松了对他的戒备,好找机会逃走。他利用了凌蓝最大的弱点!“慧仪师傅,是你把他放走的,是不是!”凌蓝质问慧仪。
“你凭什么对我娘大呼小叫!”上官依依举起一把短刀,朝凌蓝后背刺过来!
“不要!”慧仪一把推开凌蓝。“啊——”短刀深深刺进了慧仪的胸膛。
“不——娘——”上官依依抱住慧仪。
“依依……不要哭,娘对不起你!”
“慧仪师傅……”凌蓝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施主……”慧仪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盒子,交到凌蓝的手里,“这个,是我当年离家出走的时候,偷偷带出来的,没想到却能救人一命。现在,就交给你。”
凌蓝接过盒子,里面黑色的金风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慧仪师父,谢谢你。”
“凌施主,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答应你。”
“放过我的女儿,她会变成今天这样,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负起责任。”
“娘——”上官依依搂住母亲,泣不成声,“不要离开依依……不要——”
“依依……答应娘,以后……好好做人……”
“依依答应你,依依什么都答应!只要娘不要离开依依!”
“原谅娘……不能……再照顾你了……”
“小蓝儿,你怎么样?”宇文弦扶着凌蓝朝静安堂走。
“阿姨,我不行了。”凌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不许你说这种混账话!我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个亲人,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带你去找师父,师父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小蓝儿,你要撑住啊!”
“阿姨……”眼看静安堂的大门就在眼前了,凌蓝却剧烈地咳了起来,怎么都止不住。黑色的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
“小、小蓝儿!”宇文弦惊慌失措地抱住他,“你不要吓我!”
凌蓝拿出那个小盒子,道:“阿姨,请你帮……帮我把这个交给我的……傻丫头,她……叫柳文悦……”
“我不会帮你的!你自己的事,自己做,我懒得给你当跑腿儿啊!”宇文弦泣不成声。
凌蓝苦笑道:“呵呵……阿姨……你不得……不得不帮我了……”
“小蓝儿!”宇文弦握住凌蓝垂下去的手,朝着静安堂的方向拼命地大喊,“师父——快来啊,师父——”
凌蓝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宇文弦的笑脸。“小蓝儿,你醒了!”
“我……怎么会?”
“不用怀疑了,阎王爷不收你,说你还要活上一百年呢。所以呀,你以后想死都死不掉了。”
“一百年?那我不成了老妖怪了?”凌蓝笑起来的样子可好看,“阿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先前吃了师姐给你的一颗毒药,是不是?”
“嗯,是的。金风玉露本来有四颗,慧仪师傅手上有两颗玉露和一颗金风。她怕我不帮她,所以给我吃了玉露。”
“可是,那个老乌龟上官瑾仁,他存心要置你于死地,就给你吃了另外那颗金风。他以为用这世上最毒的毒药,你必死无疑,殊不知,你事前吃了师姐给你的玉露,正好解了你身上的毒。不仅如此啊,连你身上多年来的寒症也一并治好了呢!要是那个老乌龟知道的话,气都把他给气死啊!哈哈。”
“真的是这样吗?”凌蓝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奇迹竟然会发生。
“不信你试着运内息,是不是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真的!”凌蓝兴奋地笑了,不过,他的笑只存在了一小会儿,随即便又愁眉紧锁。“只可惜,没能抓到上官瑾仁。”
“何不换个角度想一想呢?老天爷再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开一扇窗。你虽然没抓到他,但是因祸得福了啊。这样算起来,那只老乌龟也算是阴错阳差地救了你一命,你就放过他,当还他一个人情喽。反正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啊。”
“希望如此吧。”凌蓝叹了口气。如果上官瑾仁能在今后的流浪生涯中悔过自新,这或许是事情最好的结局了吧?
静安堂的钟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凌蓝问。
“我也不知道,过去看看吧。”宇文弦扶着凌蓝去了大堂。
佛前,一个女子跪在蒲团上,静安师太拿着剃刀站在她的身边。“阿弥陀佛,既然施主心意已决,贫尼就为施主了却尘缘吧。”
“多谢师太。”
长长的青丝一缕一缕飘落在地,所有的爱恨情仇,也都随着三千烦恼丝的坠落而消弭。
“从今天起,你的法号叫做了尘。”
“是,了尘拜谢师祖。”了尘站起身,正好碰见赶过来的宇文弦和凌蓝。
“上官……”凌蓝惊讶。“怎么会是她?”宇文弦同样惊讶。
“了尘见过师叔。”上官依依向宇文弦行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诶……”宇文弦还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却被凌蓝拉住。
“这样,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