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悦慢慢地走在秦王府花园的小路上，心里还在想着方才秦王告诉她的事情。

    柳元崇的确是德宗李适的儿子，而且，按年龄来算，应该是他的长子。李适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被刺客行刺，一个姓柳的宫女挺身为他挡了一刀，李适后来收了她做侍妾，封为才人。可惜，这位柳才人福薄，才享福不到两个月，就出了事。太子无意间在她的房里发现了一个布娃娃，上面写着当时太子妃的名字，娃娃的浑身扎满了绣花针。太子大怒之下，将她赶出了太子宫。

    秦王的母亲徐氏当时还是李适的昭仪，她在宫门口发现了昏倒的柳才人，便偷偷的救下了她，交给了宫外的妹妹代为照顾。没过多久，徐昭仪去看她，发现柳才人已经怀有身孕。徐昭仪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可是，柳才人求她永远不要说出来。她说她的孩子福薄，还没出世就遭人陷害，她不想他以后生长在一个整日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徐昭仪只好答应了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却仍然暗中照顾他们母子。

    柳氏生下儿子后，没几年便病重去世。那时候，徐昭仪也因为生下儿子封了妃。她以替小王子找侍读为由，将比小王子大两岁的柳元崇光明正大地接到了宫里。可以说，柳元崇和秦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徐贵妃对待柳元崇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一直到她临终的时候，她才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柳文悦很难想象，当初爹爹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也无从知道。

    她不禁又感慨，如果当初爹爹是出生在皇宫里的又会是怎样一个情景？说不定大唐的江山便不会是那样一个结局，历史就会被改写了吧。可是，又说不定爹爹早就被宫里的勾心斗角害死了。历史终究是历史，后人们只看见了它的发展脉络，却永远都无法知道它背后的真相，到底有多少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当年是谁陷害柳才人的，如今已无法查究。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如果爹爹出生在皇宫里，妈妈就不可能遇见他，不可能从那个悲剧里面走出来。而柳文悦自己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爹爹，不会有二十年的幸福生活。她佩服且感谢自己的奶奶柳才人，她真的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既然徐妃只把这件事告诉了秦王和爹爹两个人知道，那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呢？

    “姐姐？姐姐！”

    柳文悦回过神来，才发现芊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旁边。

    “姐姐，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搭理我。”

    “没什么。”柳文悦道，见芊芊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怎么，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那曲（笑傲江湖），姐姐可不可以再弹一遍给我听啊？有几个地方，我自己总也弹不好。”

    柳文悦略感惊讶：“你怎么会的？我记得好像来没来得及教你呢。”

    “我自己凭着记忆弹出来的。”芊芊似乎有些腼腆。

    柳文悦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故意问：“怎么对它这么感兴趣？”

    芊芊的小脸刷了一下红了。“哎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我就是喜欢这首曲子嘛。”

    柳文悦看芊芊的样子，不忍心再逗她，便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可要听仔细了，我可只弹一遍哦。”

    “谢谢姐！”芊芊开心道。

    柳文悦来到芊芊的房间，手指拨着琴弦，抬头看着小丫头一脸伴着羞涩的兴奋，淡淡地笑笑。一遍下来，芊芊以没听仔细为由，闹着她再弹一次，没办法，柳文悦只好妥协。

    那首曲子似乎早已刻在了心里一般，几乎不用经过记忆，指尖的音符便流淌而出。听着那些美丽的音符，她突然很想念凌蓝，眼前仿佛出现了凌蓝高大俊逸的身影。她想起在拂柳山庄的时候，他们两个琴箫合奏的情景。没有风，粉色的樱花开了满树，她在树下抚着琴，花瓣落了满身。而凌蓝总喜欢在树上，倚着一根树杈，仰望着天空，深蓝色的长衫自然地垂下来，随着音律有节奏的轻轻摆动。

    不知道凌蓝如今只身在外过得好不好，军营里的生活习不习惯。突然少了他在身边跟她打闹说笑，感觉像少了点什么。以前即使分开，她都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回来，可这次却不一样，虽然知道他去哪里，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起凌蓝走之前的那句玩笑话：“或许，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了。”突然之间，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他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向乐观的凌蓝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柳文悦的琴声一下子顿住，一种强烈的不安压在她胸口。

    “姐姐，你怎么了？”芊芊听的入神，却突然见柳文悦双手按着琴，脸色有些发白。“姐姐，不要吓我啊！”芊芊顿时慌了神。

    柳文悦勉强自己镇静，安慰芊芊，“我没事，没事。”

    “你的脸色很不好，还是请大夫给你瞧瞧吧。”芊芊不放心。

    “真的没事。芊芊，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这首曲子，以后有空，我一定好好教你。”柳文悦匆匆站起来就往外走。

    芊芊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脸的疑惑。

    柳文悦匆匆离开秦王府去了宝芳轩，她急于知道凌蓝的情况，可是，她不能去问皇上，她知道皇上不会告诉她。而这个时候，只有欧庆祥能够帮助她。

    没想到欧庆祥不在，他儿子欧阳正好休假在家。柳文悦见到他有些尴尬。欧阳是皇上的贴身护卫，他知道皇上和她的事。可是，为了凌蓝，她还是硬着头皮跟他开口了。

    “郡主请放心，属下会告知爹爹派人去查。”欧阳对柳文悦很恭敬，可他叫她郡主，那里面的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柳文悦敏感地觉察到了，想转身尽快离开，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欧大哥在宫里当差，想必知道一些宫里的事情，我有件事想请教欧大哥。”

    “请教不敢当，郡主有话请直说，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欧大哥可曾听宫里的人提起过这画中人？”柳文悦把早已准备好的魔影的画像给欧阳看。这件事，她本来是想问秦王的，结果只问了爹爹的事，把这个给忘记了。不过现在问一下欧阳，应该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欧阳接过画像，仔细看着。

    “她或许是宫女，或许是妃嫔，不过，那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不知欧大哥可听说过她？”柳文悦补充道。魔影的美貌非同一般，若她真是宫里的人，应该会有人注意过她。

    “我曾经听宫里乐舞班的老嬷嬷提起过两个女子。二十多年前，乐舞班里曾经有过两个不一般的女子。她们一个善舞蹈，一个善歌乐，又都貌似天仙，曾见过她们乐舞相合的人，都叹为观止。不过很奇怪，虽然她们两个齐名，可人们却喜欢那位歌女多一点。据说她不仅聪慧，且温柔善良。而那舞女因为冷漠少言，人们只是远远地欣赏她的美貌和她的舞姿，却很少有人接近她。”

    “欧大哥知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歌女叫宇文音，而那个舞女好像叫舞影儿。”

    “宇文音！舞影儿？”

    “听他们描述那两人的相貌，舞影儿与这画中人很是相似，一样的倾国倾城却又一样的冷漠。”

    柳文悦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后来呢？后来她们两个怎么样了？”

    “后来……”欧阳似乎有些为难。

    柳文悦看出他的难处。“欧大哥若不方便说，就算了吧。”

    “这些话说出来是大不敬，不过，既然是郡主想知道，属下就冒死说了吧。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痴恋宇文音，王皇后多次劝说仍是无果，终于导致太子妃嫉妒成狂，拿刀要杀宇文音，先皇挺身相护，因而受伤。这事惹得德宗皇帝震怒，下旨处死宇文音，先皇以死相要挟，才迫使德宗皇帝改变了主意。德宗皇帝下旨将宇文音嫁了人，彻底断了先皇的念想。至于那个舞影儿，她倒没什么，满龄后出了宫，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那知不知道宇文音嫁给了谁？”

    欧阳摇头，表示不知。

    柳文悦将那幅画像撕碎，郑重道：“欧大哥放心，今日之事，不传六耳。我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恭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