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银铃般的嗓音大老远的就响了起来,柳文悦停下琴声,等着说话人的到来。
“姐,我给你拿好吃的来了。来,快尝尝,可好吃了呢。”伴着那银铃般的声音一起而来的,是一股香香甜甜的气味。
“是……”柳文悦刚想张口说话,嘴里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她嚼了几下,微酸之中透着浓郁的甜味,却一点都不会觉得腻,清香爽滑,口齿留香。
“好吃吧?父王一早进宫,刚好一些西域小国的岁贡到了,里面有几盒果脯,皇上让父王带了一盒回来,皇上还特别交待说让你尝尝呢。”
“芊芊,替我谢谢父王。”柳文悦道。
没错,眼前这个活泼的女孩子就是秦王的小女儿李芊芊,才十四岁,单纯,却不失可爱。她身边还有一个跟她一般大的丫环,叫甜儿,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两个人女孩儿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早就成了秦王府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秦王其实还有一个女儿,但是在两年前病逝了。死的时候才十七岁。不过,下人们对她的评价似乎不太好,说她嚣张跋扈,傲慢,心肠也狠。对此,柳文悦只是听听罢了,连最亲的人都不可信,更何况是这些以讹传讹的谣言呢?
柳文悦到这里才五天,芊芊好像特别喜欢她,从一见面就开始粘着她不放,要么问长问短,要么就自己滔滔不绝地讲她从小到大的一些趣事。前两天,柳文悦弹琴的时候被她撞见。她又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缠着柳文悦教她弹琴。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请师傅教过,可芊芊不喜欢那些老板着一张死鱼脸的老夫子,就不肯好好学,结果现在连一些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好。
柳文悦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芊芊长什么样子,不过,从一些下人的交谈中能猜到,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可芊芊自己却整天夸柳文悦美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让柳文悦教她弹琴才故意这么说。
“姐姐,教我练琴吧。”
就知道这个芊芊并不是单纯地送东西给她吃,柳文悦理解地笑笑:“昨天教的那首曲子你都学会了?”
“那当然,我这么聪明,不信我弹给你听啊。”芊芊说着就端了一把琴过来,一曲弹下来,真的一点都没有错。“怎么样,没骗你吧?”
“好吧,今天教你新的曲子,嗯,梁祝,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柳文悦突然想到了这首曲子。这是她妈妈凌蕊最喜欢的曲子,凌蕊经常弹。
“梁祝?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里面有个很美丽很感人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柳文悦笑笑,走到琴桌那儿,摸摸雪泠冰凉光滑的琴身,轻抚琴弦,忧伤哀婉的音律流泻而出。
琴声停下来的时候,柳文悦听见芊芊抽泣的声音。“姐姐,这曲子好感伤,我都忍不住哭了。”
柳文悦稍稍惊诧。哭泣的芊芊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每次听妈妈弹这首曲子,她都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悲伤,后来,听妈妈讲那个凄凉美丽的故事,她才明白自己的悲伤从何而来。
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悲悯的感情。
芊芊试着弹了一段,音律都正确,只是没有了柳文悦琴声里的那种情感。“一定是琴的问题!”芊芊赌气道,“姐姐,能不能把你的琴送给我啊?用姐姐的琴一定能弹出好曲子!”
“这个,不行哦。”柳文悦笑着摇头,随即便听到了芊芊沮丧的叹息。“这样吧,等我眼睛好了,我陪你去琴行挑把好的。”
“一言为定哦,姐姐的眼睛要赶紧好起来。”芊芊的心情瞬时间多云转晴。
少不谙事,这样真好!柳文悦眉宇间笼起淡淡的感伤。
“对了,说起姐姐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啊。我早就想问了,怕姐姐你伤心,就……”
“没什么,只是意外,吃错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已。”
“好可惜啊,要不然,你和月皓哥哥成亲之后一定是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你们都美得像天上的人一样……”
是啊,月皓!十二月二十二,也就是三天后,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啊。曾经年少,她不止幻想过多少次出嫁的情景,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人,是那般渺小,永远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芊芊见柳文悦眉头锁起,连忙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看不见又怎么样?姐姐仍然是那么漂亮,整个京城里没有人能比得上姐姐的。”
柳文悦淡然地笑笑:“没事的,再过不久我就能看见了哦,到时候我就能知道我们的芊芊小郡主到底长什么样子。啊,好期待呢。”
芊芊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怕会让姐姐失望呢。”
明天就是柳文悦出嫁的日子了。秦王府嫁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自然是一件大事,朝廷上下的大小官员,还有京城里的一些大户,免不了要送礼。这几天,秦王府光是收到的各种礼物就一大堆,摆都没处摆了。
那些个东西柳文悦要了也没用,就请管家大叔李安分了给下人们。下人们得了好处,自然对她这个新来的郡主很有好感,柳文悦虽然不出门,但是从芊芊嘴里也知道了这些。她不禁觉得好笑。人啊,永远都是受利益驱动的。
不过,柳文悦还是留下了几样东西,李念送她的天山雪莲,还有梁海升送过来的秋若兮亲手做的丝带。说到梁海升,他已经去吏部任职了,秋若兮怀孕已经两个月了,看来这小两口日子过得不错。
还有李念,柳文悦见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念也只是说了句祝她幸福。
“小姐,李管家从那些礼物里挑了些送了过来,说小姐用得着。”凌蓝挥挥手,几个下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出去了。
“小姐,这是……”凌蓝见柳文悦倚在软塌上,怀里抱着从来没见过的奇怪的小册子。
柳文悦摸索着日记本,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求妈妈给我勇气而已。”柳文悦把日记本地给凌蓝,“蓝,念给我听,好不好?”
虽然日记本上用的都是简体字,但是,凌蓝能看得懂。毕竟跟在凌蕊身边那么多年了。凌蓝打开日记本,看了几眼,开口念起来。
“二零零六年一月五日,晴。最近韬变得有些奇怪,总是说很忙,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他该不会有了别的女人了吧?我在想些什么啊,我们才刚结婚不到一周耶,我怎么能怀疑他呢?”
“二零零六年二月一日,晴。跟好朋友去逛街回来,却发现韬和叔叔婶婶在大声吵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自从和韬结婚以来,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傻瓜,他们什么事都瞒着我。晚上的时候,韬出门了,婶婶过来找我,叫我和韬离婚,我吃惊。婶婶说韬一直在利用我,我爸妈害他家破产,害他父母跳楼自杀,他和我结婚,只是为了报仇的。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要相信。韬父母的死跟我爸妈没有关系的,他们是好朋友,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啊!可是,为什么我对韬产生了怀疑?”
“二零零六年二月二十六日,大雨。事实印证了一切,韬把叔叔婶婶送进了监狱,而他,抢走了我家名下所有的财产!他一直瞒着我,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暗地里调查到所有的事。他欺骗了我的感情,十五年,自从五岁的时候我们认识,我就注定了是他的新娘,可是他一直在欺骗我!原来两年前爸爸妈妈的死不是意外,是他预谋好的。是他杀死了爸妈!”
凌蓝读到这里,不禁吃惊地停了下来。他看看一脸平静的柳文悦,便又接着念下去。
“不可饶恕!我要给爸爸妈妈报仇!”
“晚上,韬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我煮咖啡。看着他的背影,我拿起准备好的刀,一步步走了过去。当刀子刺进韬后心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好痛,我知道自己还是深爱着韬的。”
“韬平静地看着我,笑了。小蕊,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韬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刺进我的心里。我爱他,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那么深爱着他!我拼命的摇着他,希望他醒过来。可他的眼睛却永远地闭上了。一封厚厚的信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我的叔叔婶婶害死了韬的父母!而他们却欺骗韬是我爸妈做的,他只是被利用了,才错杀了我爸妈!韬知道真相,后悔内疚,但还是要替我讨回公道,要把被叔叔拿走的财产还给我?这些惊天的真相像闪电一样击在我的心里!韬,我不要那些什么所谓的财产,我要你啊!韬,你以为没有了你我还会好好的活着吗?你用我的手洗净了你心里的愧疚,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韬,等着我,我就来找你,我要找你问清楚。你欠我的,欠我生生世世。”
“二零零六年二月二十七日,晴。这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吧。杭州凌氏集团千金凌蕊谋害亲夫,后畏罪自杀!或许明天的报纸头条会是这样的吧。韬,今天是个晴天呢。西湖的水好漂亮啊,就像你的眼睛一样。韬,等着我,我来了!”
“我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哭我没有鞋穿,可是却看到有人没有脚!很喜欢这句话,小时候妈妈就拿这句话来告诉我们要乐观。跟妈妈经历过的痛苦比起来,我的这些简直不算什么。”柳文悦淡然地笑,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姐!”凌蓝放下日记本,轻轻地给她拍着后背。“这个月怎么这么长!”
自从柳文悦中毒以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虽然神医给了药,可是必须等到下月初一才能服用。
“蓝,不用担心,我不会死的,好多事等着我去做呢。”柳文悦苦涩的笑。“蓝,刚刚送过来的东西,恐怕不只是那些个礼物吧?”
“是,还有明天的嫁衣……”凌蓝道。
柳文悦理解的笑笑。她既然说不要那些东西,凌蓝绝对不会再拿回来。所以,刚刚送过来的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只是凌蓝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而已。
“试试吧。”柳文悦站起来,凌蓝拿了嫁衣给她穿上,很合身,很美。
“蓝,我好看吗?”
“很,美。”
“柳家的女儿出嫁,就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记得姐姐出嫁的时候她说过这句话,可是,现在的她要美给谁看?
“蓝,什么时候了?”
“起更了。”
“都这么晚了啊。没事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应该会很忙的。”
“小姐也早些休息吧。”凌蓝转身走了出去。
柳文悦摸索着走到院子里,抬头仰望着天空,可惜什么都看不见。今天是晴天,应该会有月亮的,只是缺月而已。柳文悦想象着缺了一角的月清冷的挂在夜空里,如今的她,和天空里的月,好像啊。
如果这时候有人还没睡,走到柳文悦暂住的院子里,就会看见一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一身红得耀眼的嫁衣,在清凉的月下,孤独地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