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到的时候,二少爷舒淙,四姑娘舒潼,五姑娘舒沣都已经到了,除了嫁人的二姑娘舒婳,二房的子女算是到了个齐。
舒淙是男丁,成年后是轻易不到后宅来的,年后又被李氏送到清山书院读书备考,舒沫倒有二个月不曾与他打过照面。
这时见了面,也只是缅腼地笑一下,悄悄站到人群后面。
不多会,舒元琛夫妻回来,几兄妹上前问安。
舒元琛对所有的子女一视同仁,面上始终带着儒雅的笑容,态度温和如一位慈爱的父亲。但是看着舒潼,舒沣,舒沫这三个一溜排开都在十四五岁上下的女儿,却是眼神茫然,显然根本没分清到底谁是谁。
想起立夏还指望着舒家二爷能看在她曾在河州住过几年的情分上,对她另眼相看,为她做主,择一门好亲事,舒沫不禁暗自好笑。
孙姨娘和李姨娘精心打扮了半天,院子里站了好一会,连舒远琛的边都没沾上。
屋子里女眷太多,舒元琛坐了一会,便领了舒淙去书房,说是要考校他的功课。
“老爷!”孙姨娘和李姨娘这才瞅了空,上前施了一礼:“一路辛苦了。”
“嗯~”舒元琛只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停留半步,径自带着舒淙走了。
他一走,几位姨娘也都进了门,在李氏身后立规矩。
舒沫和舒沣冷不丁见多了个婴儿,顿时面面相觑。
舒潼消息快,东院正堂发生的事,早打发丫头打探得一清二楚,神情很是淡定。
她平日话最多,吃不准李氏的脾性,这时也不敢乱开口。
林瑞家的把舒滦抱了进来,李氏歪在迎枕上,低头逗弄着六哥儿,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叫什么名呀?”
季姨娘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李氏是在问她,忙低了头柔声答:“妾身姓季,单名一个云字。”
李氏眉心便是一蹙。
李姨娘见机得快,立刻掩了嘴,望着孙姨娘:“夫人的名讳里似也有个芸?”
“可不是重了?”孙姨娘顺着她的话风点头。
林瑞家的就笑:“这可不好~”
季姨娘急忙跪下:“妾身的云,是云彩的云。”
她长得花容月貌,本就犯了众人的忌读,又瞒着家里,偷生了个少爷出来,偏又与夫人重了名,主动认错求夫人改名还嫌不够,话语之间竟是不愿改。
分明就是有所倚仗的模样。
这般的不知进退,舒沫瞧得直皱眉头。
李氏沉了脸,越发地气恨,纤细的手在宽大的袍袖里将帕子绞得死紧,面上依旧淡淡地道:“云彩的云,倒确实比芸香的芸瞧着要俊雅些。”
好个舒元琛,夫妻二十载,莫不是连正室的名讳都忘了?如此娇宠,让她颜面何存?
季姨娘这才惊觉失言,急忙叩了个头:“请夫人恕罪。”
李氏瞥一眼窗外,淡然道:“今年蔷薇开得不错,就叫季红吧。”
林瑞家的就笑:“这名不错,红艳艳的,喜气。”
“刚巧赶上老太太寿辰,既添喜气,又有彩头,好名。”李姨娘也附和。
“谢夫人赐名~”季姨娘垂下头,柔婉地致谢。
“嗯~”李氏呷一口茶,眼睛也不瞄她,淡声道:“你跟着老爷,千里迢迢,舟车劳顿的也辛苦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谢夫人,奴婢告退。”季姨娘在跪垫上又叩了个头,这才起身,袅袅婷婷地走了。
新妾进门,妻妾间暗流汹涌,舒沫冷眼旁观,两位姨娘面上都风平浪静,完全瞧不出异样。
舒潼几个又凑了会趣,知道李氏心情不快,也不敢久呆,相继告辞了出门。
李氏再也强撑不住,身子一软,歪在迎枕上,淡声吩咐:“我睡会,老爷回来叫我。”
文竹忙拿了软垫放在脚踏上,亲自给她捶着腿。
赵嬷嬷使了个眼色,文竹便收了手,悄然退下。
赵嬷嬷侧身在软垫上坐下,搂过李氏的腿收在怀里,慢慢地捏着。
李氏微微睁眸,讶然:“嬷嬷,怎么是你?”
“夫人,”赵嬷嬷也不看她,低头温言细语地劝:“这事,姑爷是做得过火了些,我也替夫人不平。可夫人也不值当为这事跟他吵,东西两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看了笑话倒在其次,坏了夫妻情份,那才是得不偿失。”
“情份?”李氏情绪激动,尖着嗓子道:“你瞧着,他对我,可还有半点夫妻情份?”
她十四岁嫁进舒府,跟着舒元琛离京赴任,从七品县令做起,一直熬到如今的五品守备。
十五岁生了舒婳,十九岁生了舒淙。之后,便留在京中替他在堂前尽孝,教养子女,操持着这一大家的杂事。
夫妻聚少离多,每年盼的,只是回京述职的那一个月,为怕落个善妒的名声,还得跟姨娘分着相公。
苦熬了二十二年,他不知感激,竟不顾她的颜面,瞒着她在外面生下少爷,纵着姨娘打她的脸!这不是要走老候爷的旧路,宠妾灭妻吗?
叫她如何忍?
赵嬷嬷何尝不知她心里的苦?
强忍着心酸,低低地叹:“夫妻在一起久了,有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男人嘛,哪有不贪鲜的?有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到老,还是得靠夫人。”
如今季姨娘生了六哥儿,老爷正在兴头上,夫人跟他闹,哪里听得进去?
新鲜劲一过,自然就没了兴致。可这一吵,万一惹恼了老爷,把季姨娘抬了平妻,夫人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李氏何尝不知这个理,只是心里那口气,依旧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