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许宛柔让小白和小墨将叶恒抬回他的房间,她跟他们一起进门,见他们将叶恒放到床上,才对他们说:“你们出去吧,我和他待一会儿。”说完深深吐了口气,像是心里有道不完的哀愁一样。

    吴伯听说他们回来了,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刚好看见许宛柔站在叶恒的门口,便问:“许小姐,少爷没事吧!”

    她不语,小白急忙将吴伯拦了出去,“吴伯,让许小姐和少爷待一会儿,出去我和你说。”

    他们走后,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她木讷的走到叶恒身边顺着他的床边坐到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来叶恒的房间,想不到竟是这种情景,她原以为会是在她们新婚的那天才能来这间屋子呢!

    她抬手挽起叶恒的手臂,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上,喃喃道:“叶恒,你恨我吗?如果你没有认识我,是不是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你对不对?你恨我吗?”

    问着,问着,她的眼泪就顺着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她抬手想要擦去眼泪,却无意中碰掉了床头桌上的东西——是一个相框,此时已经被摔得粉碎,她将相框翻过来,入眼的,竟是她自己的笑靥。

    那是一张很旧的照片,背景还是在舞乐缘,那时她还不认识沈默曦......

    许宛柔轻轻的拂掉了照片上的碎玻璃,小心的将照片从相框中拿出来,仔细看,不难发现有的地方颜色已经变得十分的淡,想必,叶恒一定拿着它看了千千万万遍吧!

    她看向叶恒,问:“你是不是爱我很久了,比我知道的还要久?”

    她明知道他不会回答,还是期待的看着他,直到她盯的累了,才暗自神伤的道:“那你就应该知道啊!我不值得的,叶恒,如果你听得见,那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不是认识沈默曦,而是认识你。你说,如果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叶恒,你知道吗?我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对我好,可是你恰恰又对我那么好,无论我怎么过分,你都是对我好。可是你却命不好。”说着,她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你如果遇见的不是我,你一定会很幸福,你会有一个爱你的女人,也会有可爱的孩子,可是这一切都被我——毁了。”

    她手里的照片早已被她揉的不成样子,此刻她正一片片的撕碎,撕得粉碎,嘴里说着:“现在我把这张照片撕碎,但愿你再也不要看见这样的女人。”

    许宛柔倚着叶恒的床边从天黑说到天亮,她从来没有对叶恒这样谈过心,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可她欠他的何止这些?怕是她倾其所有也还不净的。

    天微微亮的时候,许宛柔起身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又拿出她许久不用的化妆品,画了一个十分适合她的妆容,她好久没有这么美了,今天,她为了叶恒而美,也只为他。

    叶恒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件婚纱,他握的很紧,她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出来,最后耗尽力气,倒在他身边,她伏在他的耳边柔声道:“叶恒,让我为你披上嫁衣好吗?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奇迹般的,她再次去拿的时候竟轻而易举的拿了出来。

    婚纱,很美。叶恒的血粘在上面像是点点红梅,刺眼,却美的夺目,这世间恐怕只有她才能将这带血的婚纱穿的这样完美,她微微侧身问叶恒,“我美吗?是你心中的样子吗?”

    她知道他不会答,所以她也不再期待。她去洗手间打了一盆温水,端到叶恒身边,帮他擦身子,她想帮他换上礼服,可是他的身子却僵硬的厉害,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帮他穿好。

    看着他依旧英俊的躺在那里,她竟有一个瞬间,恍惚间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仿佛他还活着。

    她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额头,是冰的,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她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刚拉开门,守在门口的小白和小墨便迎面站在了她面前。

    “你们一直守在这里?”她问。

    他们没有回答,她却知道答案。她拍了拍小墨的肩膀,继续向前走,他们又拦在她的面前。

    小白问:“宛柔姐,你穿成这样要去哪?”

    她笑:“当然是教堂了!”

    小墨紧锁眉心,道:“你还是别去了......”

    “那可不行。”她一口拒绝,“今天可是我的婚礼。”

    “可是......”小白有些着急,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许宛柔打断。

    “如果是为了我好,那就送我过去好吗?”她的语气十分温柔,却处处透着让人拒绝不了的魔力。

    他们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也拒绝不了她。

    最终,小白和小墨还是亲自送她去了教堂,他们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拉起裙摆,跟随她走过漫长的红毯,接受所有宾客诧异的目光。

    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完成了一个人的婚礼,一个人的誓言,她知道台下满是同情,可他们却不知道,她在这个过程中圆满了,她要感谢他们。

    晚上,她又去了叶恒的房间,可是她却找不到叶恒了,明明她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的,她慌了,她突然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她急忙找来吴伯问:“叶恒呢?”

    “许小姐,少爷走了,你就让他安息吧!你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他看见会不安的。”吴伯语气悲凉,他知道叶恒故去是昨天小墨告诉他的,他一时受不了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便听说许宛柔去了教堂,原本满腹的谴责,一时间都化作了同情。

    “吴伯,你是不是也怪我。”她眼里流出一丝的神伤,却依然微笑着问。

    “没有,”吴伯缓缓摇了摇低垂的头,道:“在我心里,你和少爷一样,都是我的主子。”

    许宛柔看向吴伯的目光变得复杂,他的眼里是那么的真诚,却让她更加痛苦和自责,她突然起誓一般的对吴伯道:“您相信我,叶恒的仇,我一定会报。”

    可吴伯却劝慰道:“你怎么不明白呢?对少爷来说,即使是他死,也不希望你受一点的罪,如今你因为他痛苦,他怎么能安心呢!”说着,吴伯一时老泪纵横。

    她无法面对吴伯,便躲回叶恒的房间,她躺倒在他昨天躺过的地方,看着天花板默默流出泪来。

    她可以伪装的很好,她可以骗过所有人,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她的心在看见叶恒满身是血的一刻就已经愧不成军了。

    她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期间,每到饭时就有人敲门,叫她吃饭,可是她不想理,她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两眼空洞,期待着恍惚间可以再次看见叶恒。

    小墨怕她出事,竟然把门撞开了,可她连头也不转一下,小白看她这样,冲上来摇着她的双肩道:“叶恒死了,你也急着死吗?你要跟他一起去吗?你再这样下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你知不知道!”

    可是任他怎样,她都无动于衷,她的双眼仍是没有焦距的看着天花板。

    其实,小白只说对了一半。

    对的是,她是想陪叶恒去的,错的是她并不急着死。因为她说过的,要为叶恒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她就这样整整躺了三天,第四天破晓的时候,她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将婚纱脱了下来,放在叶恒的床上,轻轻一吻,便踏上了找沈默曦的路。

    路,并不够遥远,远的是她的心,她再也无法靠近沈默曦的心,多少次,她午夜梦回都一次次的问苍天,问自己,她怎么会和沈默曦走到如此境地。

    可是终究没有答案。

    一路的风光也无法吹散她的忧愁,她下了火车直奔沈默曦所在的军营而去。

    她刚要进门,便被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住,“这是军营重地,赶紧离开吧!”

    她无动于衷,只是说:“我知道,我要来的就是这里。”

    这一幕正好被刚刚走过来的周晓看见,走过来,打趣道:“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自从沈夫人走后就总有年轻女子过来,不会真以为这里什么女人都能随便进吧!”

    说完,两旁的士兵哈哈大笑起来。

    许宛柔瞬间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她丝毫没有退意,微微扬起头来看着周晓的眼睛,轻笑一声道:“你说的沈夫人,就是沈雅涵吧!”

    “哦?”周晓拉着长音,怪腔怪调的道:“原来是认亲的。”

    许宛柔唇角扬起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似有似无的摇了下头道:“我和沈雅涵没有什么交情,倒是和沈默曦渊源颇深,你要是不信,你去跟他说许宛柔来了,我保证他会立即出来迎接我,恐怕——比见他夫人还要急。”

    她的话倒是引起了周晓的兴趣,不禁好奇,她和沈默曦是什么关系。

    “你和他......”周晓拉着长音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这你要问他了。”她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开口打断他的话。

    周晓不再问她,转身向军营里面走去,许宛柔见他离开也不急,她知道,他一定会去问的。

    果然,周晓直奔沈默曦书房,他刚要进去,就被沈默曦的随身警卫拦住,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军长正在和几位师长议事呢!好像不怎么愉快。”

    周晓脑筋一转,想起刚才许宛柔说的话,突然心生一计,他将手一背,对警卫说:“你进去,告诉他许宛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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