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豪年长唐宓八岁,和唐德诚长得极为相似。外型不算丑,但也和帅完全不搭边。如非要打分,顶多也就算个中等。而那短粗的眉毛实在是一大败笔,一眼看去,莫名的就多了一分滑稽。
在陈洁嫦去世那年,唐家豪正上初中。同龄的孩子已能分担家事,而他却因唐德诚的过分宠溺而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私个性。只要家里其它人对他稍微严格的管教一下,唐德诚必然会诸多干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在母亲还没去世时,自私的他就对妹妹极尽欺负。六年的分离,俩人极小见面,感情更是淡得如白开水一般,感觉也就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而对于奶奶,唐家豪是记得的。但老人对孩子的管教向来严格,所以他打小就怕她,更无亲昵可言。
年方二十的唐家豪,现已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早已过了懵懂不知世事的年龄。看着许久没有见面的亲人,他的心里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诧异更为多一点。
“奶奶!”
经过唐老太太身边时,他淡淡的叫了声。多年未见,他脸上的冷漠表情让人诧异。转过头来,他又扫了一眼偎在奶奶身侧的唐宓,没有说话,只是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唐宓赶紧站了起来,看着他,慎慎的叫了声哥哥,却听不到回答。任老太太睁开双眼,正想好好瞧瞧这多年未见的长孙,却发现他已转过身去,径直上了楼。
在他身后,唐德诚拖着两只箱子跌跌撞撞的也进了门。把箱子放在门边,他靠在门框处微微的喘着气。
唐宓看着唐家豪消失在梯道的身影,微微的征了征。转过身来,看到倚在门边喘气的父亲,又看了看那两只大大的行李箱,正思量着要不要过帮忙,却看到周秀芬从厨房走了出来,扯起脖子就叫喊起来,声音极其刺耳。
“哟!我们家任大少爷周游列国回来啦!”
她端着一碟青椒炒肉丝,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听了感觉份外别扭。唐德诚瞪了她一眼,周秀芬悻悻然的一扭头又进了厨房。
周秀芬在没嫁入唐家时就对唐家豪极其不满,而唐家豪也从没正眼瞧过她一眼,更别说叫她一声小妈了。只是周秀芬心知肚明自己无法生育,而唐德诚有多器重他这个宝贝儿子,瞎的都能看得出。所以她并不敢公然得罪唐家豪,只能偶尔指桑骂槐过过嘴瘾,却也不免落得唐德诚诸多数落。而唐家豪日渐长大,更是不卖她的帐。她怨气满腹,却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不理周秀芬的嘟嚷,唐德诚颇为吃力的拉着箱子向楼道走去。唐宓怯怯的看了看他,想过去帮忙,心里却又有几分忌惮。对于这个所谓的父亲,她害怕多过敬重。
看着喘着粗气的父亲,她思索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低低的开口:“爸,我来帮你……”但话还没说完,却被坐在身边的奶奶一把拉住,她讶然的回头,呆呆的看着她,不解极了。
“德诚,家豪都多大了?你还这样伺候着他?”任老太叹了口气。她活了一辈子,就刚刚和孙子打个照面的瞬间,已经清楚的知道唐家豪这孩子的品性德行怕是没救了。
唐德诚脚下一顿,停了下来,看着眉头大皱的老母亲,他嗫嚅片刻,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回答。
“要是洁嫦在,我相信孩子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任老太语重心长的又说,但这么一句话,却让唐德诚瞬间脸色大变,拉着箱子的手青筋乍起。
他脸色灰黑,并没有回话。猛然一扯箱子,急步的就向里间走去。如果不是那个短命的女人,他的人生又怎会如此?他愤愤的想着。似乎完全不记得,脚下踩着的这寸土地,还是用他口中那个短命女人的赔偿金换来的,而那上面沾着她的血和泪。
人性至此,不免让人心寒。
唐家的晚餐是在八点多才开始吃的。隔壁人家餐后散步回来,款款而谈欢声笑语,而唐家的餐桌却一片静默。周秀芬人品欠佳,做菜的水平却还不错,几道普通的家常菜,却让唐德诚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两大碗饭。
唐家豪随便扒了几口饭,把筷子一甩,没有和任何人打一声招呼,就又上了楼。任老太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皱纹堆叠在一起,越发深暗。唐宓怔怔的看了奶奶一眼,低下头来,小口小口的扒着饭,夹菜的动作并不多。
深夜,任老奶奶对睡在身侧的唐宓细细的反复叮咛着,故作轻松的语调,却掩饰不了她过于明显的担忧。唐宓眨着大眼,频频点头。她挤出满脸微笑,只为了让奶奶安心。
虽年方十二,但懂事明理又心思细腻的她,早已明白在未来那仰人鼻息地生活的现实。而在这个年龄该有的那点稚气,只会出现在疼爱她的奶奶面前。
未来……她忐忑,却也期待。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唐家的客厅时,唐宓已把早餐做好。吃完自己的那份,其余的热在锅里,在出门去学校之前,她把所有的垃圾桶逐个检查了一遍。背上书包,右手提着一大袋垃圾,她轻轻带上门,慢慢向驶往学校的公交车站走去。
正式开学已有两个多月,像今天这样的情形,是她住进这家第二天就开始的模式。
以往属于周秀芬的大部份家务事,已不知不觉间全部移到唐宓手里。起初她还会在唐德诚面前装装样子,毕竟唐宓还要上学,功课繁重,也还不够十三岁。但唐德诚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慢慢让周秀芬肆无忌惮的直接把唐宓当小女佣使唤,做得不好,挨骂更是常事。
而在受了唐家豪的气,又或是打牌输了钱的时候,她甚至会在大冷天的夜里命令唐宓用手把全家的脏衣服全部洗完才准睡。
冰冷的水冻得手通红,又麻又疼。唐宓默默的洗着,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但强忍的坚强,却在某天晚上,因唐家豪那句甚至算不上安慰的话而彻底崩溃。
那晚,她因前一天功课做得太晚又太早起,睡眠严重不足,整个人心不在焉极了。在做菜时,一不小心放多了盐,却又不敢擅自把菜丢掉,于是硬着头皮把菜上了桌。周秀芬才放进嘴里不到一秒,就一口把菜吐了出来。她一拍筷子,指着唐宓的鼻子就开骂。唐家豪皱着眉头吃着菜,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不爱吃你自己做去!周秀芬惊吓得见鬼般瞬间闭了嘴,而唐德诚依然不言不语。
刹那间,唐宓只觉得心像是被某种东西击中,再也忍不住哭着跑进了她那间由杂物房改造的小房间。把头埋在被子里,她紧咬着唇哭了起来,却还是不敢过于大声。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咀嚼发出的声音。不久后,又听见有人一摔饭碗进而摔门而去的声响。她以为从此以后,某些东西会有一些改变。翌日,她在客厅偶遇带着最新款耳机正摇头晃脑的唐家豪时,他却如往常一般,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太阳渐渐升起,天气还是一样的闷热。
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阵凉风吹来,唐宓双手环抱瘦削的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玉腿修长匀称,整个人看起来柔静又粉嫩,已到了让青春期的早熟少男多看一眼就怦然心动的年纪。
早上的公交车,人并不多。
“同学,麻烦你往里面移个座位。”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已出现在她身边这位置半月余的不明人士。他眼睛过于上扬,让人感觉莫名怪诞。嚼着口香糖的嘴巴却带着一副自以为是帅哥的微笑。他看着她,说着抱歉的话,但吊儿郎当的调调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歉意。
又来了!
唐宓皱着眉头向里面移了一个位置。从半个月前开始,这突然冒出来的流里流气的家伙就专挑她身边的座位坐。他背着书包,也不穿校服,直到前几天在校园遇到他,才知道竟是同一所学校高中的的学长。唐宓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向另一侧的座位走去。
她没办法再忍受他那状似不经意的碰触,她虽未经人事,却也知道这人在揩她的油。
但她的这种行为,显然让本就不怀好意的人不满至极。
“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身上有病菌吗?”他显然不想放过他,竟然跟着她的动作,直接又坐在了她的身边。唐宓不吭声,她转过头来,不看他,和人硬碰硬不是她的强项。
明天该换一个班车了,她心里思忖着。
车子吱呀一声停下,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没人对这小插曲过多在意。
“同学,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啊?”他没话找话说,还是不想放过她。最后竟还伸过头来,刻意的挑衅着,那样子让人看了真想向他挥一拳。
唐宓瞬间呆住了,不敢相信有人会无耻到这个地步。她寒了脸,想着还是下车换个班次好了。
“诶?我还说怎么没看到你呢,原来你在这啊!”
一个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只见一个剪着苹果头的女孩冲她边笑边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年纪和她不相上下,穿着同一款校服,脸上的笑容亮得如盛夏的向日葵。
“同学,能让个位置吗?”她大大咧咧的走到那流气的男生面前,衬他怔住的瞬间,硬是把他扯了起来,一屁股坐了上去。转过头来,她皮笑肉不笑的说:谢啦!
满车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向着他们看过来,大家心知肚明,笑而不语。流气高中男脸红成了猪肝色,目光凶狠的瞪着这不怕死的女孩,在众人目光下,却也不敢再作恶。苹果头女孩瞟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在意。她转过头来,一把扯住唐宓就聊了起来,完全当他透明。
片刻,他悻悻的向另一座位走去,车厢里一片寂静。
“唐宓,你刚刚为什么不反抗?”苹果头女孩扯住唐宓的手臂,她瞄了高中男一眼,压低声线小声的问着。唐宓一愣,迷惑的看着她,她们认识吗?
“我跟你说,对这样的讨厌鬼,你凶一点就可以了,像你这样躲开不是办法啦,我哥说……”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抬起头看向唐宓。
看着唐宓迷惑的眼光,她没好气的又说:“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啊,我会翻脸的!”
唐宓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嚅嗫半刻,最后只是眨巴着大眼抱歉的看着她。
“啊,你真的不认识我啊?好歹我们同班都有两个多月了!我的天啊,你是外星人吗?”苹果头女孩不满得差点尖叫。
“我啊,我是坐在三排四座的林晨君啊!诶,你真的不认识我吗?我们班的人你到底认识多少啊?你不能只顾着学习,交际也很重要好不好……”林晨君无语的一路嘟嚷着。第一天自己搭公车上学就救了班上公认的才女兼班花,但对方却连自己是同班同学都认不出来,这个事实让她一路摇头兼叹气,真是无语极了。
唐宓被林晨君过度丰富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她一路陪笑,只觉得抱歉极了!
这年夏天,她被英雄救美,而对方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