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考场,朱芸便凑了过来,问小轩考得怎么样。小轩无精打采的,像被六月的冰雹打了一般,萎靡不振,似乎一次考试便可以把她所有的能量都吞噬掉,现在向来仍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她每次考完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唉呀,我的脑细胞全死掉了。总是要过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才能从考试分站的余火中解脱出来,重新鼓足勇气面对生活。
朱芸来问她的时候,她只觉得体力也要透支了,懒得理她。可是朱芸却紧追不放,让她心里很烦。
“考前不是说好不问考得如何吗?”她有气无力地看着她,心想这小妮子怎么总是精力充沛呀!从来没见过她疲倦的样子,这时更是神气活现,活蹦乱跳的,让小轩不得不怀疑她上辈子是什么玩意!
朱芸却有理,“我们之前说不问,是怕影响其它几门的发挥,现在都考完了,还怕啥?赶紧兑兑,人心里也踏实。”
“我没兴趣,反正已经考了,是好是坏就那样了,没啥意义。再说,我现在脑细胞全死光了,啥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聚拢在了一起,像是故意和小轩唱反调。她想离开这个闹哄哄的是非之地,却又管不住自己那双充满好奇又期待的耳朵。
“哎,你选择题第五个选的是什么?我分不清ac,最后实在没时间了,就蒙了一个c,你选的是啥?”
“我也选的是c,也拿不准。”
“就是c就是c,我做过原题,没错的。”
“不是吧,我居然蒙对了,也太强了吧。呵呵”
底下一片嘘声,有人欢喜有人忧。这是每次考完必有的现象,大家一出考场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核对答案,有时吵得面红耳赤,相争不下却没人愿意退缩。
朱芸那帮人依旧忙得不亦乐乎,早顾不上小轩。
“数学最后一个大题咋做?我一点思路都没有,就能列出一个数列,第二问证明就一点不会了。”
“我都没时间看!你那几何题算出来没?答案多少?是不是㏑3?”
“不是吧,我记得好象是个小数。”
“不是吧,我算的好象是整数。”
“肯定错了,绝对不会是整数。”
“不会吧,我算了好几遍。”
“哎呀,别吵了,我问的那个最后一题怎么做,还没人告诉我呢。”朱芸在一旁气的直跺脚,可没一个人听她的,大家都在那各忙各的。
朱芸心想,你们这些人,做了也不一定对,白费口舌,还不如去找哲民,他肯定做了。于是朱芸就拉着小轩横冲直撞。原本就窄的走廊此刻更是狭小,大家都没有丝毫撤退的痕迹。小轩被朱芸拽得乱跑,有点晕头转向了。而那朱芸,逢人必问,搞得大伙都以为是小轩在找他,便一脸怪异的笑,弄得她极为尴尬,只好低了头。见到哲民时,他正在车棚前,被人群包裹。
朱芸拨开人群,钻了进去,正好他们也在讨论考试的事,看样子事态有些严重。这次是省统考,大家都知道,但似乎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好像学校要通过这次和下面两次的省统考来定保送生的名单。他们班是重点班,人选自然从他们班出。学校明白他们平日里的辛苦,整天埋在书堆里,要再通知他们这事,那还都不忙疯了,等高考来时,身体肯定抗不住,同时这样更能看出大家的基本功以及备考状况。然而这世上还没有不透风的墙,学校越掩埋,底下越传的神奇,同学们的心底更慌乱异常。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就抓狂,说以为就一般的小考,根本没往心里去,这次亏大了,于是大骂校领导老师小人,玩阴的!小轩心底暗自得意,想着自己当初,还是老妈托人走关系,费了不少劲弄进来的,就别想着保送什么的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了,现在可以坐山观虎斗,看着这些高材生们为了保送忙得焦头烂额,心里不由得叫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群人互相抱怨了一顿后,又自我安慰,说什么定保送,其实就是走走形式,名单早就定好了。于是大家都意味深长的看看哲民,小子,到时可别忘了请客呀!弄得哲民竟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可能是他,比他学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忽然不知谁喊了句,可校长的准女婿可就一个呀!弄得一群人哄堂大笑。哲民红了脸!小轩在后头站着,脑子里竟嗡嗡作响。
朱芸眼尖手快,看形势不对,猛拍那人脑门,闲得没事回家去!于是吆喝着那群人散去。
看着大伙散去,小轩反倒有些尴尬,手足无措起来。
还不赶紧推车去,不打算回去了?也不看看几点了!
知道了,啰嗦!你考的怎么样?
喂!咱就不能换个话题?跟我妈有一拼呀!
你以为我想呀,还不是他们说的那么悬!要是真拿这几次考试定保送,你行不行?
笑话!低估我能力!哎,不是我吹,咱学校,除了我,还真没人有这资格!现在不是我看他们脸色,是他们来求我上!
是吗?您真厉害!您这么强,吹牛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呀!
那是,这才一点点,下次让你见识更厉害的!
是吗?拭目以待呀!
两个人有说有笑骑着车慢悠悠的往回赶,刚到广场,小轩老远就望见振涛。
“振涛!”小轩张口便喊,不过振涛好象没听到,和一个人嘀咕着什么,表情挺严肃!
“那个人挺面熟的呀!哲民,你认识吗!”她转头看看身边的哲民,手心不觉得渗出汗来,哲民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目光中明显透着股杀气,吓得小轩也不敢靠近,只好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两人静静地靠了过去,振涛他们不知在聊什么,竟没有注意到。哲民二话没说,冲着那人脸颊便是一拳,那人挨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当场有些懵了,身子不自主地向后打了个趔趄。振涛也是一惊,待看清哲民的模样,竟闪到一边坐观虎斗。那人待站定,看清竟是哲民,目光中竟透着几丝讽刺,李哲民,来得正好,咱旧账新帐一起算。说完蹭掉嘴角渗出来的血丝,便扑了上来。紫轩紧张的抓住振涛,你去帮帮忙呀!你没听到人家要找哲民算账,我这上去,明显的以多欺少,不公平。振涛说的挺自在的,急得小轩团团转。说话的空档,那两个人早已紧扭在了一起,互相揪着彼此的衣领,手脚都伸展不开,那人费了很大的劲腾出一只手来,冲着哲民面门便挥过一拳,哲民趁这空档,两手反推那人,冲着他腹部便是一脚,那人当场摔在地上,哲民乘机反扑上去,两人又在地上打起滚来。小轩急得猛掐振涛,你快帮忙呀!振涛也急了,你有劲往那使呀,掐我干吗!
我这不是急吗!你看哲民被揍成什么样了,去帮他一下吧。
放心,他打不过他的,上次就被哲民好好修理过。
听到振涛这么肯定地说,小轩也似吃了定心丸,和他一起站在一边看了起来。第一次见人打架,要不是振涛在旁边,心底还真有些害怕,不过这会,反倒感觉挺爽。
哲民把那人压在身下,拳头正欲落下,忽听有人喊警察来了,一把抓起那人便撒丫子,振涛眼尖手快,抓住小轩狂追。小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的也跟着他们飞奔,吓得路人忙躲。
四个人,着了魔般飞奔到一处麦地,便扑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累死我了。”
“是呀,好久没这么跑过了,爽呀!”哲民说完竟吼了起来。
“爽!”几个人扑在柔柔的麦地上,伸着懒腰,也大吼大叫起来,舒服极了。“没看到吧,刚才路上那些人,看着我们,还以为咱疯了,哈哈。浑身一身汗,感觉就是不一样。”
“是呀,我终于感觉到我的存在了,哈哈,青春多么美好呀!”
“没病吧!有必要那么老孔吗?”
“我是说真的,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就好像生命停止了一样。哎,不过要是真被弄到局子里,会是怎样一种与众不同?”
“你丫脑子没病?想进去还不容易?你直接进去告警察叔叔,说你来自首的,反正也成年了,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看看风景就出来的。”
“对呀,最好剥夺你政治权利终生,这样你也不用参加高考了,我又少一个竞争对手了,哦耶!”
“小人!还也为你会来看望我呢!然后日夜想念我,为伊消得人憔悴!”
“得了,到时你可是学校的名人,不知要被多少人想,我们就算了,就全心全意迎接高考吧,这样你出来也能跟我们混口饭吃,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那我还要感激不尽?赶紧给我滚!哪凉快哪去。我算是看透你们了,都是些嘴上功夫,我要真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指不定你们还在哪乐呢!”
“唉!没办法,人混到那地步就不是我们的错了。”四个人竟天马行空的大吹特吹起来,气氛渐渐好多了。
“张兴,还疼吗?”哲民问那人。
“不疼才怪!你小子,恨不得把我肺打出来。”说完两人竟笑起来。
“出手重了?只能怪你不中打!不过,好长时间不见,比以前长进了。”
“那是,不能总当人手下败将呀。”
“我就搞不懂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一见面就打。”紫轩忍不住疑问。
“没什么!哪来那么多搞不懂?”哲民忙挡开了她的疑问,接着又转头问那人,“现在在哪念?”
“早不念了。其实学校不开我,当时也不打算再念了,考不上大学,迟早的事。”
“总不至于整天在外面闲逛?”
“哲民,我真对不起你!我没想到那事弄得那么严重。”那人忽然坐起来,一脸的内疚。“我他妈的不是玩意。”
“得得得,大家不打不相识。”振涛在一旁打圆场。
“行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这不是好了吗,别往心里去了。”
“我真不是玩意!当时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就把你车闸给卸了,真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我不是东西!”他说着说着竟哭了。
紫轩这才想起来,难怪这人看着面熟,原来就是他害得哲民被车撞,一时看着他俩居然和那人说的那么轻松自在,心里就不爽。
“行了行了,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别往心里放。我刚才也是一时的气,出手是不是重了!”
“你们俩有病!干吗理这种人?他害你们害得还不够惨?一个住院一个差点被开除!理这种人干吗?”小轩不理解的大叫起来,那段时间的恨全涌了回来。
“你知道什么?一边去?”
“振涛,你不会是被人抓了什么把柄吧,又是替人顶罪又是说好话,你累不累呀?”
“紫轩,你怎么说话?”
“我就这么说话!你们干吗不离这种人远点?简直就是人渣!”
“许紫轩,你怎么这么三八?”
“张振涛,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三八了?我这是为谁?要是旁人的事,我还真懒得理!”
“你们别吵了行吗?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东西,是我的错!”张兴看着他俩吵得面红耳赤,急得团团转,“许紫轩,我知道你怨我,你骂的对,我是人渣,我真他妈的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么一说,反弄得紫轩脸上一片红一片白。“过不了多久,我就去广东了,火车票也订好了,刚巧碰到振涛,想告一下别,没想到哲民也来了。”说着冲着哲民鬼笑,“你小子,也他妈的忒恨了吧,上来就是一拳,我这脸现在还疼呢。”
“说心底话,揍你一顿还真爽!谁让你害我住那么长时间医院。”
“其实你住院那段时间,一直想去看你,没好意思去。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到弄得那么大,自己想想都害怕!幸好你只是住院,要是over了,我这一辈子也就玩完了。”
“得,别小看这小子,命硬没办法!真打算走?我们给你饯行?”
“不用了,你们也快高考了,时间那么紧。挺羡慕你们的,还能念书,多好。想想我这一生,都快二十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不是打假就是玩游戏,让我妈操了不少心。学校把我开了,我爸妈四处给我找门路,可就没那个学校敢要我。”张兴说着苦笑起来,眼角竟不自主地流下泪来,“我那时才觉得对不起他们,一点用都没有,净给他们添麻烦,让他们四处看人脸色。看着他们越来越老,我就觉得我真不是东西。哲民,振涛,你们这朋友,我交了,只要你们不嫌弃!哲民,跟你说心底话吧,我要不是玩游戏上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那时上网,欠了一屁股债,没办法,就想着弄点钱,想了很多招,最后实在没法了,就想把学校电脑弄一台出来,这你知道,正好让你逮个正着。”
“行了,咱别提过去的事了。”
“哲民,你让我说,说完我也就解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这心里就好像压了块石头,弄得我整天整天喘不过气来,我这要走了,你就别让我带着遗憾走。”
“你揍了我一顿,让我长点记性,以后别干那种事,还答应我不上报到学校去。我当时怎么就不知好歹呀,要那时听你话,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我被开除是罪有应得,可害了你跟振涛。我报复完你后,知道事情特严重,你知道吗,我特害怕,害怕我被公安局抓去,我真的特害怕,后来我就去找振涛,我威胁他,让他替我扛着,不然我就把他的秘密说出来。”
“说远了吧!”振涛干咳两声。
“远了远了。”张兴干笑起来,“我这说的太投入了,不好意思呀。总之,我让振涛帮我把事扛下来,振涛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够义气。你们几个,我张兴教了,以后有需要,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行了,谁还不犯点错误?幸好我还祸害着这世界,所以你改造还有机会。”
“就是,弄得那么伤感干吗?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出去了可要好好干事,以后还指着你拉我们一把呢。”
“你们可都是高材生,那看得上我。”
“这话就难听了!我们就是一群书呆子!傻逼!哎,你刚说的什么振涛的秘密?透漏点?”
“是呀,说说嘛。”紫轩也跟着凑热闹。
“喂!有病呀,这么喜欢探人隐私?”
“唉呀,我们也是关心你,说不定对哪个女孩子动了心不好意思,我们也能帮上忙呀,那可是哥们一辈子的幸福呀。哈哈”
“你再说一遍,找抽呀?”
“张兴,快,说说。”
“我那刚才不是嘴漏了吗,随随便便说出来,振涛还不杀了我呀!”
“没事,咱悄悄的说,不让他听到。”
“我也要。”
“许紫轩,你就不能不凑热闹?”
“不能!”
“智商不行答得倒爽快!”
“你们别对别人的隐私那么好奇!”
“别人的当然不好奇,你的就不行了。张兴,快,说说。”
“振涛,要不说出来吧,迟早大伙都会知道的。”
“就是就是。”
“张兴,够意思就替我守着秘密,到时再说到时的话。”
大伙看着他脸色骤变,都没人敢在开玩笑了。
“老实说,”小轩打破了尴尬的场面,“刚看你们打架,挺爽的。”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女人呀!”哲民斜眼瞪着她!
“真的挺精彩的,我还没见过真人打架!”说着好像特崇拜的样子,
“没见过‘真人’打架,平时见的都是鬼呀?”
“平日里就见电视上有,果然不一样。”
“找抽呀,要不要也来一下。”
“呵呵,那多不好意思呀,弄的你们辛苦。我看看就够了。”她尴尬的笑笑。
“你还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身上痒痒求之不得呢!”
“是挺痒的,不过不是挨打,是想揍人。”
“你活腻了?”振涛看着她嚣张的样子威胁道。
“就是,怎么样?”小轩洋洋得意起来。
“怎么样?”振涛说完就扑过来咯吱她,痒得小轩满地打滚,咯咯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旷野……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差点笑差了气,这时,竟看见远远的几株蒲公英,兴奋的她什么也顾不上便扑了过去,二话不说拔了起来冲了回来,极其认真的对他们几个说,知不知道,我从小就最喜欢蒲公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好象还有一个自己,所以我就把想说的话告诉蒲公英,让它们带着我的祝福飞向世界,然后扎根开花结果,又把那些话一代一代传下去,然后我就相信那个人一定可以听到我的祝福。
听完她的话,哲民扑哧一声笑了。“你要傻到什么分上呢!”
“所以说你没想象力,不信拉倒。反正我就是相信这世上还有一个我!”
“我信!”振涛看着她,回答的异常坚定。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旁边看的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原来这世上傻瓜不少呀。”
紫轩才不管那么多。这种奇怪的想法,她知道,告诉谁都会说她傻的,可是,振涛居然说他信,看来这个死党还是没白交的,至少不会当面打击她,可是,她看到振涛的眼神时,竟一时有些痴迷。好象旋涡般要将她吞噬掉。她急忙转移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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